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十年踪迹十年心 ...
-
深圳美术馆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王果眯起眼睛,看着工人们将最后一幅画挂上展墙。十年了,《锁》系列终于以完整的形式呈现在世人面前,而最初激发这组作品的那个人,此刻正站在波士顿的哈佛讲堂里,或是纽约的律师事务所中——她刻意不去搜索关于夏未央的任何消息。
"王总监,媒体采访三点开始。"助理小林捧着平板电脑走过来,"《艺术中国》的记者特别想了解《背对的囚徒》创作背景。"
王果点点头,目光落在那幅占据整面主展墙的作品上。画中两个模糊的人影背对而立,锁链缠绕在他们之间,却巧妙地构成了一个心形。这是她十年前在深圳公寓里完成的那幅,如今已成为她最著名的代表作。
"告诉他们这是关于成长的必要距离。"王果说,手指无意识地触碰脖子上的银链——链坠已经换成了一把波士顿钥匙,十年间从未取下。
小林快速记录着,又指向展厅中央的装置艺术:"那这个呢?《六月九日的梧桐树》,观众都很好奇日期有什么特殊含义。"
王果的呼吸微微一滞。那件装置是用真正的梧桐叶和毕业照拼贴而成,中心位置是一张模糊的舞台照片,隐约能看出两个相拥的人影。
"只是一个毕业季的普通日子。"她转身走向办公室,"我去准备采访稿。"
走廊的玻璃柜里陈列着王果这些年的成就:巴黎美院进修证书、威尼斯双年展邀请函、亚洲青年艺术家大奖...只有最下层的小抽屉里,锁着一本鲜少示人的素描本和一份发黄的清华录取通知书——夏未央的,十年前吴思潼偷偷寄给她的。
办公室门刚关上,手机就震动起来。王果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嘴角不自觉上扬:"徐大主编,有何贵干?"
"王大艺术家!"徐翌喧的声音依旧活力十足,"我刚拿到秦导新电影的企划书,你猜艺术总监是谁?"
王果倒了杯水,笑道:"总不会是十年前那个被我放鸽子的陈老师吧?"
"比这劲爆一百倍!"徐翌喧压低声音,"夏未央!他从美国回来了,现在是衡宇律所的高级合伙人,专门负责影视项目法律风险管控!"
玻璃杯从王果手中滑落,在地毯上砸出一片水渍。夏未央,这个名字像一把尘封已久的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最深处的抽屉。十年间她刻意回避所有关于他的消息,却在此刻发现,那些记忆从未真正褪色。
"果子?你还在听吗?"
"在。"王果弯腰捡起杯子,声音出奇地平静,"所以呢?"
"所以?"徐翌喧提高音量,"秦导的《长恨歌》是你梦寐以求的项目!夏未央是法律顾问,我是文学策划,这简直是命运的安排!"
王果走到窗前,深圳的天际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十年前那个雨夜,她曾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见到夏未央;五年前收到他从波士顿寄来的钥匙时,她以为那只是一个象征性的和解;而现在,命运却要将他们再次推向同一个舞台。
"什么时候开会?"
"明天上午十点,衡宇律所会议室。"徐翌喧停顿了一下,"你确定没问题?"
王果望向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三十岁的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冲动任性的艺术生,而夏未央想必也变了许多。十年的时间足够冲淡年少时最炽热的感情,也足够将执念转化为淡然的欣赏。
"当然没问题。"她说,"十年前的事了,谁还会放在心上。"
挂断电话,王果打开电脑搜索"夏未央衡宇律所"。屏幕上立刻弹出数十条结果,最上方是一篇《亚洲法律评论》的专访。照片中的夏未央穿着深蓝色西装,轮廓比十年前更加分明,眼神却依然清澈如初,只是多了几分沉稳与内敛。
专访标题赫然写着《从"囚徒计划"到影视法律:夏未央的非典型律师之路》。
王果的指尖悬在触摸板上方,迟迟没有点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从容——光是看到他的照片,胸口就涌起一阵熟悉的钝痛,像是旧伤被重新触碰。
窗外,一只知更鸟落在美术馆的露台上,啾啾鸣叫着。王果想起十年前明德高中操场上的那只鸟,想起夏未央演讲时落在麦克风上的那片羽毛,想起他们在器材室重逢时窗外梧桐树的沙沙声...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篇专访。
衡宇律所大堂的冷气开得很足,王果不自觉地拢了拢西装外套。电梯镜面映出她今天的装扮——藏青色套装,珍珠耳钉,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比平时参展时的艺术风格正式许多。
"紧张吗?"徐翌喧凑过来小声问。
王果摇摇头,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脖子上的钥匙吊坠。电梯停在28楼,门开瞬间,一阵熟悉的薄荷香气飘了进来——不是真的气味,而是记忆突然鲜活带来的错觉。
会议室已经坐了几个人:导演秦之衡正在和摄影师讨论分镜,制片主任翻阅着预算表,还有几位她不认识的面孔。王果的目光扫过全场,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紧绷的肩膀不自觉地放松了些。
"王果!"秦导热情地招手,"来,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的法律顾问..."
会议室的门突然打开,一阵清风卷入。王果没有回头,却感到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某种原始的直觉告诉她,是他。
"抱歉各位,刚才接了个紧急电话。"
这个声音。低沉了些,成熟了些,却依然带着那种独特的韵律,像大提琴的G弦震动。王果缓缓转身,正对上夏未央的目光。十年光阴在他眼角刻下细纹,却让那双眼睛更加深邃,此刻正微微睁大,显然没预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这位是我们的艺术总监王果。"秦导介绍道,"王果,这是夏未央律师,负责项目的法律风控。"
夏未央先恢复了专业表情,伸出手:"久仰王总监大名,《锁》系列令人印象深刻。"
王果握住那只手,触感温暖干燥,指腹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夏律师的'囚徒计划'才是真正的开创性工作。"
两人的客套话在空中相撞,火花四溅。徐翌喧在一旁拼命使眼色,秦导则浑然不觉地继续介绍项目细节。
《长恨歌》是一部以唐代宫廷为背景的心理惊悚片,探讨权力与爱情对人的异化。王果负责整体视觉风格和关键场景设计,夏未央则需要确保所有涉及历史改编和艺术表现的内容不触碰法律红线——换句话说,他要给她的创作戴上镣铐。
"关于杨贵妃之死的场景,"夏未央翻着企划书指出,"目前描述的'血溅白绫'可能面临审查风险,建议用更隐喻的方式表现。"
王果挑眉:"比如?"
"比如..."夏未央抬头直视她,"用光影变化暗示而非直接展示。王总监的《锁》系列就很擅长这种表达。"
会议持续了两小时,两人你来我往,表面专业克制,实则暗流涌动。夏未央对王果每个大胆创意都能提出精准的法律意见,王果则对他每个限制都能找到艺术化的迂回路径。当讨论到关键场景"马嵬驿兵变"时,争执终于白热化。
"士兵撕裂贵妃衣裙的镜头必须删除。"夏未央斩钉截铁,"这涉及性暴力暗示,不可能过审。"
王果拍案而起:"正是这种暴力展现了权力对美的摧残!没有这个镜头,整个场景就失去了冲击力!"
会议室鸦雀无声。秦导左右为难地看着两位专家,徐翌喧拼命在桌下拽王果的衣角。夏未央的表情却突然软化,眼中闪过一丝王果熟悉的光芒——那是十年前在器材室里,他说"锁门的意义就在于此"时的神情。
"我有个折中方案。"他翻开笔记本,快速画了几笔,然后将纸推向王果,"用影子。士兵的影子笼罩贵妃,衣裙的碎片以剪影形式飘落,既保留冲击力又避免直接展示。"
王果看着那张草图——简洁有力的线条,精准的构图,甚至考虑到了光影角度。十年过去,夏未央的绘画功底竟然没有荒废。更让她惊讶的是,这个方案确实巧妙,甚至比她的原设想更具艺术性。
"可以接受。"她勉强点头,却在桌下将那张草图小心折好,放入口袋。
会议结束后,众人三三两两离开。王果故意放慢收拾速度,余光看到夏未央也在整理文件,似乎同样在拖延时间。当最后一个人走出会议室,空气突然变得凝滞起来。
"你画得不错。"王果打破沉默,"哈佛还教这个?"
夏未央微笑:"偶尔帮法学院画讽刺漫画。"他顿了顿,"你的个展我看了画册,《背对的囚徒》比十年前完善了很多。"
王果心头一震。他知道她的展览,看过她的作品,却从未现身。"那把钥匙..."她脱口而出,又立刻后悔。
"你还戴着。"夏未央的目光落在她颈间,"我以为早就扔进长江了。"
两人之间突然横亘着十年的沉默与距离。王果想说些什么,却见夏未央的手机亮了起来,屏保是一个小女孩的照片——约莫五六岁,圆脸大眼,扎着两个小辫子。
"你女儿?"王果听见自己问,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夏未央摇头:"侄女,我姐姐的孩子。"他犹豫了一下,"我...一直单身。"
王果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个信息。她下意识地摸向脖子上的钥匙,却见夏未央从钱包里取出什么——一张泛黄的车票,D2345次,深圳北到武汉,日期是十年前。
"我也留着。"他轻声说。
窗外,深圳的暮色渐渐降临,玻璃幕墙映出两人的身影,比十年前成熟,却依然带着某种相似的孤独。王果想说"我们该走了",想说"明天见",甚至想说"对不起",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她看到夏未央仍站在原地,手中握着那张车票,目光穿过十年的光阴,静静注视着她。
深圳湾的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拂过面颊,王果站在酒店露台上,望着远处香港的灯火。明天电影就要正式开机,她却迟迟无法入睡,脑海中全是白天在律所的场景——夏未央的眼神,他指尖的薄茧,还有那张被摩挲得发软的车票...
手机突然震动,徐翌喧发来一条消息:"紧急!夏未央刚发现剧本第78场有问题,需要连夜修改分镜!他现在去你酒店的路上!"
王果的心跳骤然加速。她看了看表——凌晨一点十五分,这个时间见面显然不合常规,但夏未央从来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快速检查了一下着装(睡衣外披了件开衫),她刚打开房门,就听见电梯"叮"的一声。
走廊灯光下,夏未央的轮廓格外清晰。他换下了白天的西装,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手里拿着剧本和一台笔记本电脑,看起来像是刚从办公室出来。
"抱歉这么晚。"他站在门口,保持着礼貌距离,"第78场涉及历史人物肖像权问题,必须调整杨贵妃的形象设计。"
王果侧身让他进入房间。套房的工作区堆满了概念图和模型,茶几上散落着颜料和画笔。夏未央的目光扫过这些,最后停在墙上挂着的一幅小画上——《梧桐树下的长椅》,十年前明德高中的场景。
"你还留着..."他轻声说。
王果没有回应,径直走向工作台:"具体什么问题?"
夏未央打开电脑,调出一份法律文件:"杨贵妃的后人最近在陕西成立了家族基金会,对任何影视形象有严格限制。"他指着其中一条,"不能有'祸国殃民'的暗示,必须突出其'政治牺牲品'的一面。"
"荒谬!"王果皱眉,"这等于阉割了整个角色的复杂性!"
"所以我找到了解决方案。"夏未央调出另一份文件,"根据《唐史·后妃传》记载,杨贵妃精通胡旋舞。我们可以用舞蹈场景替代部分政治戏,通过肢体语言传达同样的信息。"
他播放了一段视频——当代舞蹈家演绎的胡旋舞,旋转时裙摆如花绽放,却在最高潮时突然倒地,宛如被无形之力击垮。王果立刻被这个创意吸引,这比直接表现政治阴谋更具艺术感染力。
"可以。"她点点头,"但需要重新设计服装和布景。"
"我已经联系了西安的唐文化专家。"夏未央调出几张照片,"这些是唐代真实舞衣的复原品,完全符合历史记载,不会引发争议。"
王果惊讶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些准备?"
"从接下项目那天开始。"夏未央的目光坦率而直接,"我知道艺术总监是你。"
房间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王果转身去倒水,借此掩饰自己的慌乱:"要咖啡还是茶?"
"水就好。"夏未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就像十年前在器材室那样。"
王果的手一抖,水洒在了台面上。十年了,他居然还记得这种细节。她拿着两杯水回来,发现夏未央正站在她的画架前——上面是《长恨歌》的最新概念图,两个模糊的人影在宫殿长廊两端遥遥相望。
"很像《背对的囚徒》。"他评论道。
"主题本来就很像。"王果递给他水杯,"权力与爱情,束缚与自由...你不觉得吗?"
夏未央接过水杯,手指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指尖:"我觉得区别在于,《长恨歌》是悲剧,而我们..."他停顿了一下,"至少都活得好好的。"
王果不知该如何接话。她注视着夏未央喝水时滚动的喉结,想起十年前自己曾在那里留下咬痕。那些记忆如此鲜活,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又如此遥远,像是上辈子的事。
"波士顿的公寓..."她脱口而出,"还在吗?"
夏未央放下水杯:"卖了。回国前。"他从钱包里取出一张照片,"不过钥匙还在你这里。"
照片上是波士顿哈里森大街227号的小公寓,门前邮箱上还贴着"SW & WG"的标签。王果的心脏猛地收缩——她从未去过那里,却戴着那把钥匙整整十年。
"为什么现在回来?"她轻声问。
夏未央深吸一口气:"父亲去年去世了。临终前他告诉我一件事..."他停顿了一下,"当年林染自杀不是因为被拒绝,而是因为夏家有人威胁要伤害我父亲。"
王果倒吸一口冷气。所以夏明远一直活在愧疚中,所以他对儿子的控制欲如此之强...这一切突然有了新的解释。
"他让我来找你。"夏未央的声音几不可闻,"说这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窗外的海浪声隐约可闻。王果站在离夏未央一臂远的地方,却感觉两人之间隔着十年的误解与沉默。她想拥抱他,想质问为什么不早点联系,想告诉他自己这些年如何对着那把钥匙说话...但最终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我们该改分镜了。"她说。
夏未央点点头,打开剧本。两人肩并肩工作到凌晨三点,专业而克制,只有偶尔的眼神交流泄露了内心的波澜。当最后一处修改完成时,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
"好了。"王果保存文件,"应该能满足基金会的要求。"
夏未央伸了个懒腰,T恤上提露出一截腰线,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纹身——"6/9",十年前的日期。王果急忙移开视线,却听他问:"你明天去片场吗?"
"嗯,要指导第一场戏的布景。"
"我也去。"夏未央合上电脑,"法律顾问需要全程跟进。"
两人站在门口道别,气氛微妙而紧绷。夏未央转身要走,却又回头:"王果。"
"嗯?"
"这次我不会再失约了。"
门关上了,王果靠在门板上,慢慢滑坐在地。晨曦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落在她脖子上的钥匙上,金属反射出温暖的光晕。
《长恨歌》片场比王果想象中更加混乱。巨大的摄影棚里搭起了唐代宫殿的内景,几十号工作人员来回穿梭,演员们在角落对台词,秦导的咆哮声此起彼伏。王果站在主场景中央,指导美工调整最后一处灯光效果。
"王总监!"场务跑过来,"夏律师在二号棚等您,说有紧急情况!"
王果皱眉。昨天熬夜修改的分镜已经通过了各方审核,还能有什么问题?她快步走向二号棚,推开门却愣住了——这里空无一人,只有一架钢琴放在中央,夏未央坐在琴凳上,手指轻抚琴键。
"紧急情况?"她挑眉。
夏未央微笑:"基金会要求确认贵妃抚琴场景的历史准确性。"他弹了几个音符,"《霓裳羽衣曲》的片段,根据敦煌古谱复原的。"
王果走近钢琴:"你什么时候学的?"
"哈佛第二年。"夏未央的手指在琴键上流动,"睡不着的时候自学的。"他弹完一小段,抬头看她,"这首曲子是唐玄宗为杨贵妃创作的,传说在马嵬驿兵变前夜,他们最后一次合奏了它。"
王果靠在钢琴边,被音乐中的哀伤所感染:"就像《长恨歌》里写的'此恨绵绵无绝期'..."
夏未央突然停下演奏:"不,更像我们十年前在器材室里说的——'锁门的意义就在于此'。"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王果突然明白了他的暗示——锁门不是为了禁锢,而是为了创造一个只属于两人的空间,就像这首曲子曾经承载的爱情一样。
"夏未央..."她轻声唤道。
钢琴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一首她熟悉的旋律——高中时她经常在画室哼唱的英文老歌《Yesterday Once More》。夏未央竟然记得,还用钢琴重新编曲,融入了《霓裳羽衣曲》的元素。
"我一直在想..."夏未央边弹边说,"如果当年我勇敢一点,如果父亲早一点释怀,如果我们..."
王果的手指按在琴键上,打断了旋律:"没有如果。"她深吸一口气,"只有现在。"
钢琴声戛然而止。夏未央缓缓站起身,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一尺。王果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气,能看到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吸的节奏...
"王总监!夏律师!"场务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秦导找你们!一号棚出问题了!"
两人如梦初醒。夏未央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领带:"我们...该过去了。"
王果点点头,心跳如雷。走出二号棚时,夏未央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那触感像电流般传遍全身。
接下来的拍摄日紧凑而忙碌。王果负责的视觉风格获得一致好评,夏未央的法律建议则让剧组避开了无数潜在纠纷。他们保持着专业距离,却在每次眼神交汇时泄露秘密——在演员休息时分享一个微笑,在审片室里肩膀不经意相碰,在深夜加班后共乘一辆出租车...…
一个月后的杀青宴上,剧组成员推杯换盏,庆祝拍摄顺利完成。王果喝了几杯香槟,脸颊微红,站在露台上透气。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夏未央递给她一杯柠檬水。
"少喝点。"他轻声说,"还记得高中毕业典礼后你喝醉的样子吗?"
王果轻笑:"记得你背我回酒店,还被我吐了一身。"
两人相视而笑,十年的隔阂在这一刻似乎消融殆尽。夜风吹乱王果的发丝,夏未央伸手想替她拨开,却在半路停住,像是怕逾越某种无形的界限。
"接下来什么计划?"他问,"听说巴黎有个邀请展?"
王果点点头:"下个月。"她犹豫了一下,"你呢?回波士顿?"
"不,我决定留在国内。"夏未央望向远处的灯火,"衡宇在深圳开了分所,我负责影视艺术板块。"他顿了顿,"另外...我买回了303室的钥匙。"
王果的心跳漏了一拍:"明德高中的303?"
"嗯。学校同意把它改造成一个小型博物馆,纪念'囚徒计划'。"夏未央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旧钥匙,"这是复制品,给你的。"
王果接过钥匙,金属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她突然明白了夏未央的用意——这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就像十年前那把波士顿钥匙一样。
"巴黎回来后..."她轻声说,"我想去看看303室变成什么样子了。"
夏未央的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明亮:"我会等你。"
宴会厅里传来欢呼声,《长恨歌》的主演们开始即兴表演电影中的舞蹈。王果和夏未央并肩站在露台上,看着里面的热闹景象,就像十年前站在器材室门口看着操场上的毕业典礼一样。
"夏未央。"王果突然说,"你还记得当年在梧桐树下,我说过什么吗?"
"每一个字。"他转向她,"'我不爱你了。今天的一切只是...毕业典礼的即兴表演。'"
王果摇摇头:"在那之前。我说'要么现在,要么永远别...'"
夏未央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月光下,他慢慢抬起手,轻轻触碰她脖子上的波士顿钥匙:"现在...还来得及吗?"
王果没有回答,而是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嘴唇。这个吻温柔而坚定,带着十年的思念与等待,也带着对未来无限的期许。夏未央的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拉近,两人之间的最后一点距离终于消失。
露台的玻璃门映出他们的身影,与十年前舞台上的剪影重叠在一起。这一次,没有误解,没有分离,只有两颗终于找回彼此的心,在月光下静静跳动。
巴黎的深秋比王果记忆中更加美丽。塞纳河畔的梧桐树泛着金黄,咖啡馆里飘出拿铁的香气,远处埃菲尔铁塔在暮色中闪闪发光。她站在蒙马特高地的画廊前,看着自己的《长恨歌》系列油画被悬挂在主展厅中央——这是她国际巡展的第一站,也是十年前的梦想成真。
手机震动起来,是夏未央的消息:"303室准备好了,随时欢迎囚徒回家。"
王果微笑着回复:"等我完成最后一站展览。告诉那棵梧桐树,再等一个月。"
发完消息,她摸了摸脖子上的两把钥匙——波士顿的铜钥匙和303室的旧钥匙,在银链上轻轻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画廊的玻璃橱窗映出她的身影,一个三十岁的女人,眼中盛满故事,却依然保持着某种少女般的光彩。
"王女士?"画廊经理走过来,"有位先生留下这个给您。"
那是一个牛皮纸包裹的长条形物品,拆开后王果的呼吸停滞了一瞬——是十年前夏未央在梧桐树下给她的画筒,里面装着《背对的囚徒》的最初版本。画筒里还有一张纸条:"现在他们可以转身了。——S.W."
窗外,巴黎的天空飘起细雨,打在画廊的玻璃上,像是一首无声的歌。王果想起《长恨歌》的最后一句——"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但此刻她终于明白,有些恨会随着时间消逝,而有些爱,却能在岁月长河中历久弥新。
她拿出手机,订了一张回深圳的机票。这一次,不会再有人失约,也不会有锁链需要挣脱。只有两把钥匙,和一颗终于完整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