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城再无雪》漠然愿

14、毕业杯的约定

　　虽然陆御然是自己在外租屋，但周五晚上的租屋处走廊气氛总是格外轻松热闹。走廊里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和谈笑声透过大门的缝隙传出来，混合着各种泡面和外卖的香气在空气中交织。陆御然刚洗完澡，发梢还滴着水，白色毛巾搭在肩膀上，水珠顺着脖颈滑进T恤领口。他正拿着吹风机准备吹头发，门铃就疯狂地响了起来，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仿佛下一秒门就要被砸开。

　　"来了来了！"他趿拉着拖鞋去开门，还没碰到门把手，门就被一股蛮力推开，差点撞到他鼻子。

　　"小陆，出大事了！"张嘉俊像一阵龙卷风般冲进来，脸上挂着那种'我发现惊天秘密'的表情，额头上的汗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手里挥舞着手机，活像举着奥运火炬，屏幕还亮着系上社团群组的界面。

　　陆御然翻了个白眼，顺手把吹风机放在堆满参考书的书桌上，"又怎么了？孟芷晴要跟你结婚了？还是你发现食堂阿姨多给了你一块肉？"他走到床边，打开外卖小哥半小时前送来的咸酥鸡，纸袋发出诱人的沙沙声，"来啦～慢慢说，不紧张～先吃一块咸酥鸡～"他故意拖长音调，模仿着张嘉俊平时哄女朋友的语气。

　　"比那重要多了！"张嘉俊一屁股坐在陆御然的床上，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随手抓起枕头抱在怀里，像抱着个救生圈，"还记不记得前几年都有的毕业杯对抗赛？"

　　陆御然茫然地眨眨眼，顺手把湿毛巾甩到张嘉俊脸上，"说人话。"毛巾精准地盖住了张嘉俊的半张脸，水珠顺着他圆润的脸颊滑落。

　　"就是那个啊！"张嘉俊把毛巾扯下来，激动得手舞足蹈，差点打翻床头的水杯，"大一到大三在校生各组一队，大四毕业生一队，大家一起在毕业前最后干一场的毕业杯啊！篮球、排球、电竞全都有！冠军队伍能获得校长亲自颁发的奖杯！"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几乎是在喊了。

　　记忆的闸门突然打开。陆御然眼前浮现出大一时的场景，他穿着崭新的24号篮球服站在球场上，周围是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冲破肋骨的束缚。那是他第一次作为首发球员参加比赛，也是第一次感受到那种纯粹的、沸腾的热血。

　　"想起来了？"张嘉俊得意地挑眉，脸上的肉随着表情抖动，"当年我们可是系队双子星！虽然你投篮准头烂得像国足射门，但好歹能跑能跳。"他做了个夸张的投篮动作，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放屁，我三分命中率比你高多了！"陆御然笑着踹了他一脚，人字拖飞出去老远，"不过后来我我因为加入实验室太忙退了队，就再没关注过这个比赛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怀念。

　　张嘉俊的表情突然变得梦幻起来，眼神飘向远方，"这是毕业前最后的机会了，兄弟。最后一次在球场上大杀四方，最后一次听学妹们尖叫我们的名字，最后一次..."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脸上浮现出可疑的红晕，"让孟芷晴看我打球。"

　　陆御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得眼泪都出来了，"搞了半天这才是重点？为了在女朋友面前耍帅？不对呀！你不但想打球给孟芷晴看，还希望学妹为你尖叫，我要去跟孟芷晴告状～"他作势要拿手机，嘴角挂着恶作剧的笑容。

　　"别别别～兄弟算我错了行吗？"张嘉俊连忙求饶，双手合十作揖，脸上的表情滑稽得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你别去告状，不然我又要跪键盘了。"但转眼间，想起自己在球场上的英姿，他又意气风发起来，"这叫展示男性魅力！怎么样，一起报名？就像大一那样，你控球，我得分，我们横扫全场！"张嘉俊挺起胸膛，可惜被T恤下微微凸起的小肚子削弱了气势。

　　陆御然看着眼前这个曾经阳光健壮、如今被爱情'滋养'得圆润了一圈的兄弟，突然有些恍惚。三年前的张嘉俊能轻松完成二十个引体向上，现在怕是连单杠都跳不上去了。而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曾经引以为傲的六块腹肌早就团结成了一块'和平统一'的腹地。实验室和补习班的两点一线生活，让他的运动量直线下降。

　　"你这是什么眼神？"张嘉俊敏锐地察觉到陆御然的视线，立刻反击，手指戳向陆御然的肚子，"你自己不也从'六块哥'变成了'一块叔'？"

　　"去你的！"陆御然笑骂着给了他一拳，但心里不得不承认张嘉俊说得对。大二退队后，他的生活就被实验数据和代码填满，偶尔打打游戏，腹肌不消失才怪。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那里已经变得柔软，不再有当年坚硬的触感，虽然不胖但也早就看不到当年的肌肉线条。

　　张嘉俊突然凑近，眼睛亮得像探照灯，鼻尖几乎要碰到陆御然的脸，"我们明天就开始训练吧！毕业杯还有三个月，足够我们找回状态了！"他做了个健美姿势，二头肌勉强鼓起一个小包，"我要让孟芷晴看到我当年的英姿！"

　　"你确定不是让她看到你气喘吁吁的狼狈样？"陆御然嘴上吐槽，心里却已经开始蠢蠢欲动。那些在球场上奔跑的日子，那些和队友击掌欢呼的瞬间，那些胜利后的狂喜...他确实有些怀念了。那种纯粹的快乐，是实验室里再精妙的代码也无法带来的。

　　"少废话，报名表发你了！"张嘉俊把手机怼到陆御然面前，屏幕几乎要贴到他鼻子上，"填完我们就正式开始特训！我已经查好了训练计划，先从恢复体能开始..."

　　陆御然接过手机，快速填好表格。点击'提交'的那一刻，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苏醒了，像是沉睡已久的野兽伸了个懒腰。屏幕上跳出的确认信息让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好！"张嘉俊一跃而起，差点撞到低矮的天花板，"现在就开始热身！"他兴奋地在原地小跑起来，肚皮上的肉跟着一颤一颤。

　　"现在？"陆御然看了看表，已经晚上十点半了，窗外早已漆黑一片，只有远处的路灯还亮着，"宿舍这么小怎么练？而且都这么晚了..."

　　"办法总比困难多！"张嘉俊神秘一笑，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五颜六色的海绵篮球，球面上还印着卡通图案，"看，我早有准备！"他得意地晃了晃那个看起来像是从幼儿园偷来的玩具。

　　陆御然瞪大眼睛，下巴几乎要掉到地上，"那不是幼儿园小朋友玩的吗？你从哪弄来的？"

　　"别在意这些细节！"张嘉俊已经开始在狭小的出租屋里运球，海绵球在地板上发出滑稽的"噗噗"声，"来啊，一对一！"他摆出进攻姿势，表情认真得可笑。

　　陆御然哭笑不得，但还是摆出防守姿势。二十平米的空间里，两个大男生像两只笨拙的熊一样你追我赶，时不时撞到椅子或床角，疼得龇牙咧嘴。张嘉俊的拖鞋在转身时飞了出去，砸在墙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传球！"张嘉俊大喊一声，把球扔向陆御然。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精准地打翻了桌上的可乐罐，棕色的液体瞬间淹没了陆御然的笔记本电脑键盘，气泡在按键缝隙间滋滋作响。

　　"还好那台电脑只是备用机！"陆御然心中暗忖，但随即看到液体正流向电源接口，连忙冲过去抢救。

　　"张！嘉！俊！"陆御然的声音足以震碎玻璃，他手忙脚乱地抓起桌上的纸巾擦拭键盘，可乐的黏腻触感让他皱起眉头。

　　"失误失误！"张嘉俊连忙后退，却不小心踩到地上的毛巾，整个人向后倒去，慌乱中抓住了书架，哗啦一声，半个书架的书和杂物像雪崩一样砸在他身上。一本厚重的《程序设计》正中他的肚子，他发出一声夸张的"呕"。

　　"你们在拆房子吗？！"隔壁传来愤怒的敲墙声，伴随着不满的吼叫，"都几点了还闹！"

　　两人面面相觑，突然同时大笑起来。陆御然笑得直不起腰，扶着桌子才能站稳；张嘉俊则被埋在书堆里还止不住咯咯笑，肚子上的书随着他的笑声上下起伏。

　　"我们真是...太逊了..."陆御然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说，喉咙因为大笑而有些发紧。

　　"但是...很开心..."张嘉俊从书堆里爬出来，脸上还粘着一片不知道从哪来的便利贴。

　　笑声渐渐平息，两人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宿舍一片狼藉，像是刚被龙卷风袭击过，床单皱成一团，书本散落各处，毛巾和水杯东倒西歪，地上还有一滩正在扩散的可乐渍。

　　"说真的，"张嘉俊突然正经起来，把脸上的便利贴扯下来，"我们真的要好好训练了。"他的眼神变得坚定，与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判若两人，"毕业前最后一场比赛，我不想留下遗憾。"

　　陆御然点点头，伸手和他击掌。手掌相触的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大一时的更衣室，那种久违的团队感涌上心头："三个月，恢复到最佳状态。"

　　"不，要比大一时候更强！"张嘉俊眼睛闪闪发亮，握紧拳头，"我要练出八块腹肌，让孟芷晴移不开眼！"他的表情梦幻得像个怀春少女。

　　"那我就要练出十块，气死你。"陆御然挑衅道，故意掀起T恤下摆露出平坦的腹部。

　　"走着瞧！"张嘉俊跳起来，不小心又撞到了头，疼得直揉，"明天早上六点，操场见！谁迟到谁请一个月奶茶！"他伸出小拇指，"拉钩！"

　　"你确定你能六点起床？"陆御然怀疑地看着他，但还是伸出小拇指勾住对方的，"上次你说晨跑，结果睡到中午，害我在操场白等两小时。"

　　"这次不一样！"张嘉俊信誓旦旦，举起三根手指作发誓状，"为了毕业杯，为了荣誉，为了..."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可疑的红晕，"为了不在女朋友面前丢脸！"

　　"那今晚的双排呢？"陆御然指了指电脑，屏幕上还显示着游戏界面。

　　"不排了！从现在开始，我们要保持最佳状态！"张嘉俊义正言辞地说，活像个即将出征的战士。

　　"那我特意为你叫的咸酥鸡呢？"陆御然晃了晃手中的纸袋，香气四溢。

　　"吃！！！"张嘉俊立刻破功，像饿狼扑食一样抢过纸袋，狼吞虎咽起来，嘴角沾满了椒盐和辣椒粉。

　　陆御然摇摇头，却忍不住哄堂大笑。虽然张嘉俊的动机不纯，但那份热情是真实的。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那些被学业和琐事掩埋的热血，似乎正在慢慢苏醒。他拿起一块咸酥鸡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和鲜嫩多汁的鸡肉在口中绽放，就像即将开始的新挑战一样令人期待。

　　吃完咸酥鸡后张嘉俊准备离开，他站在门口，突然转身，表情前所未有地认真，"对了，"他的声音变得柔和，"记得把今天的事写成日记，'我和张嘉俊同学决定参加毕业杯，开启热血特训的第一天'。"

　　"滚吧你！"陆御然笑着扔过去一个枕头，被张嘉俊敏捷地躲开。枕头撞在门上，软绵绵地滑落在地。

　　门关上了，宿舍突然安静下来。陆御然看着地上那个色彩鲜艳的海绵篮球，弯腰捡起来。轻轻一捏，球体发出滑稽的吱吱声。他想起大一第一次参加训练时的情景，跑完二十圈后吐得天昏地暗，第二天浑身酸痛得像被卡车碾过，却还是咬着牙继续训练。教练的哨声、队友的鼓励、球鞋摩擦地板的声响，这些记忆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那时的他们，单纯又热血，为了一个篮板球可以拼尽全力，为了一场胜利可以欢呼到嗓子沙哑。三年过去，那份纯粹的热情似乎被现实磨平了不少。实验室、补习班、毕业论文，这些成年人的责任一点点侵蚀着少年时的热血。

　　"三个月..."陆御然低声自语，突然用力把海绵篮球投向墙上的篮筐贴纸。球歪歪斜斜地飞过，勉强擦到贴纸边缘。他摇摇头笑了。路还很长，但至少，他们又回到了起点。

　　窗外，月光静静地洒在校园的篮球场上，铁质的篮筐在微风中轻轻摇晃，仿佛在等待两个年轻人的归来。远处传来隐约的虫鸣，为这个不平凡的夜晚奏响背景音乐。陆御然关掉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却已经能听到明天清晨的哨声在耳边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