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漏水危机 ...
-
车子停在程子卿家那栋略显老旧的公寓楼前。引擎低沉的余音在冬日冷冽的空气里震颤,车内暖气熏得人昏昏欲睡。林清寒松开方向盘,侧过头去看程子卿。
“到了。”林清寒开口,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程子卿像是被这声音惊扰,从短暂的出神中挣脱出来。
“谢谢你送我回来,林医生!”她低头去解安全带,那只被石膏和深蓝三角巾固定住的左臂显得格外笨拙,右手的手指在卡扣周围摸索了好几下。
林清寒看着程子卿艰难的动作,倾身过去帮忙解开了安全带。
程子卿右手推开车门。一股凛冽的寒气瞬间灌入,带着冬日特有的冷冽和锋利。程子卿瑟缩了一下,随即裹紧身上那件不算厚实的羽绒服,探身下车。
“小心点。”林清寒忍不住叮嘱,声音被车外的冷风卷走大半。
程子卿站稳,车门被她用身体顶住关上。有些艰难地用单手拉开沉重的单元门,身影消失在门洞的黑暗里。
引擎并未熄火,暖风系统依旧尽职地吹拂着。林清寒没有立刻离开,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看到三楼的灯光亮起……那是程子卿家的客厅。
她一个人,真的能行吗?
时间在指针的滴答声和暖风的低鸣中悄然滑过。顶多五分钟,也许只有三分钟。
单元门被从里面撞开!
一个身影踉跄着冲了出来,正是程子卿!
程子卿跑得跌跌撞撞。羽绒服不见了,那只被石膏和三角巾固定住的左臂,此刻成了她奔跑时最大的累赘,不得不僵硬地侧着身子,用右臂徒劳地想要维持平衡,目标明确地朝着林清寒的车直扑过来。
路灯的光惨白地打在程子卿身上。林清寒这才惊骇地看清——她的头发完全湿透了,一缕缕紧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正往下滴着水!单薄的毛衫颜色也深了一大片……
林清寒猛地按下车窗按钮,冰冷的空气瞬间灌满车厢,“出了什么事?!”
程子卿几乎是扑到了车窗边,大口喘着粗气,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一团团涌出。她浑身都在发抖,说话断断续续:“林……林医生!洗手间!水管……爆了!水……水喷得到处都是!我、我打了物业电话……没人接!看你的车灯……还亮着……”
“快上车!”林清寒几乎是吼出来的,同时探身一把推开副驾的车门。
程子卿带着一股寒气猛地跌进副驾驶座。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冷风,车厢里瞬间弥漫开冰冷潮湿的气息……暖气开到最大,热风呼呼地吹在程子卿身上,但她抖得更厉害了,脸色青白,嘴唇发紫。
“水……关不掉……阀门……”程子卿还在试图解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在……在洗手台下面……那个角度……只有左手……才能伸进去关……”她绝望地抬起那只被石膏裹得严严实实的左臂,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自嘲。
“我去看一下!”林清寒打断程子卿,语气斩钉截铁。
程子卿的右手在同样湿透的裤兜里艰难地摸索,掏出一串钥匙,冰凉的金属和水珠一起落在林清寒掌心。
“坐着别动!”林清寒抓过钥匙,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冰冷的水汽扑面而来,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
客厅里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水,正顺着地势向门口蔓延。水声的源头在洗手间,林清寒踩着冰冷的水冲过去。
眼前的景象让林清寒倒抽一口冷气。小小的洗手间如同遭遇了一场微型洪水。洗手台下方连接水龙头的一根软管彻底爆裂开,拇指粗的水柱带着巨大的压力喷射出来,冰冷的水花四处飞溅,整个空间弥漫着浓重的水雾!
林清寒试图靠近洗手台下方那个狭窄的角落,那里就是总阀门的位置。刚弯腰,水流就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瞬间打湿了林清寒的头发、脸颊、外套前襟,冰冷的水顺着脖子往衣服里钻,激得林清寒浑身一颤。
林清寒眯起眼,顶着水流的冲击,强行把手伸进那个狭窄、布满灰尘和管道的角落。阀门的位置果然刁钻无比,在一个极其别扭的凹陷里。林清寒试了几次,左手指尖才终于触碰到那个冰冷的、生着锈迹的金属把手。
咬紧牙关,手指用力到发白,那个锈死的阀门终于发出艰涩刺耳的“嘎吱”声,极其缓慢地开始转动。水流的力量明显减弱了。再拧!又是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终于,“咔哒”一声轻响,阀门彻底关死。
狂暴喷射的水龙瞬间失去了力量,化作几股细流,无力地从破裂的软管口滴落下来,砸在积水中,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
林清寒撑着湿漉漉的洗手台边缘,大口喘着气,头发和脸上不停地往下淌水,外套和里面的毛衣都湿透了,沉甸甸地贴在身上,寒意像无数细小的针,直往骨头缝里钻。
回头,程子卿不知何时已经跟着上来了,正无力地靠在洗手间湿漉漉的门框上。她看起来比林清寒更狼狈,单薄的毛衫几乎完全湿透,紧贴在身上,湿哒哒的头发黏在惨白的脸上,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阀……阀门关上了?”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牙齿磕碰的声音清晰可闻。
“关了。”林清寒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水,声音也带着疲惫的沙哑,“别站这儿了,快去把湿衣服换掉!”林清寒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这是医生的本能——在这样寒冷的冬夜穿着湿透的衣服,体温流失会非常快,随时可能失温甚至引发肺炎,尤其程子卿刚出院不久,身体本就虚弱。
程子卿像是被林清寒的语气惊醒,茫然地眨了眨眼,打了个剧烈的寒颤。艰难地挪动脚步,走向卧室……
林清寒跟着她走进卧室,这里相对干燥,但也弥漫着水汽的寒意。程子卿打开衣柜门,她伸出同样冻得发青、还在颤抖的右手,在里面翻找着,拿出一套珊瑚绒家居服,又扯出一件加厚连帽衫和一条宽松的棉质长裤。
“你……你也换一下吧……”程子卿把连帽衫和长裤塞给林清寒!
触手是干燥而柔软面料,带着一点衣柜里特有的、淡淡的樟脑丸味道,与此刻两人身上刺骨的湿冷形成鲜明对比。寒冷让林清寒无法推辞,点点头:“谢谢。”
程子卿没再说话,抱着家居服,低着头,慢慢地、极其困难地开始用一只手对付自己湿透的毛衫。她的右手颤抖着抓住湿漉漉的衣角,试图把它从头顶拽下来。然而失温带来的不受控制的颤抖,让她用力扯了几下都以失败告终。程子卿得鼻尖冒汗,又因为寒冷而不住地哆嗦,动作越发笨拙僵硬。
“我来帮你。”这句话未经太多思考便脱口而出。林清寒走上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专业,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
程子卿的动作猛地顿住。她抬起头看林清寒,湿漉漉的刘海下,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是窘迫,是难堪,是冰冷的绝望……程子卿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林清寒深吸一口气,忽略掉自己同样湿透衣服带来的冰冷黏腻感,伸出手,指尖探向程子卿腰侧湿冷的衣摆边缘,捏住那又冷又滑的布料,小心地、尽量不触碰到程子卿皮肤地,将衣摆向上卷起。
林清寒终于明白了程子卿刚才那份难以启齿的窘迫从何而来。左臂打着石膏,从肩膀到小臂都被牢牢固定,这种情况下,穿脱普通的内衣确实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为了舒适和方便,她里面只穿了这件贴身吊带。
湿透的发丝黏在程子卿泛红的耳廓和颈侧,露出的那截后颈肌肤绷得紧紧的。她没有说话,身体却抖得更厉害了,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此刻无处遁形的窘迫。程子卿唯一能动的右手下意识地挡在胸前,指尖发白。
林清寒的动作速地将毛衫从程子卿身上剥离下来。冰冷的布料离开皮肤时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紧接着,是那件同样湿透、紧贴肌肤的吊带背心。
昏黄的灯光下,皮肤因为寒冷迅速泛起细小的颗粒,被冷水浸泡后的苍白更显脆弱。
程子卿本能地、用右臂仓皇地环抱住自己,身体因为寒冷和羞赧蜷缩得更紧。
林清寒的视线只在她肩头一触即离,她迅速拿起那件干燥厚实的珊瑚绒家居服外套,利落地将它披在程子卿颤抖的肩头,然后用力将前襟拉拢、裹紧,隔绝了冰冷的空气。干燥柔软的绒面瞬间带来一丝暖意,将程子卿从赤身裸体的窘迫中解救出来。
“好了。”林清寒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稳,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几秒从未发生。她拿起那条成套的裤子,递到程子卿微微颤抖的右手边,“裤子也需要换。”
程子卿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决取代。她接过裤子,紧紧攥在手里,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商量的意味:“我自己可以!”
林清寒看着她瞬间竖起的防御姿态,那眼神里有未褪的羞耻,更有不容侵犯的自尊。
林清寒点点头,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温和与距离感:“好。我去客厅换衣服。”她拿起程子卿之前塞给她的那套干衣服,转身,离开了这间弥漫着微妙尴尬氛围的卧室,并顺手带上了门。
卧室里,程子卿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身体因为刚才的紧绷而微微发软。她低头看着自己裹在珊瑚绒里的身体,又看看手中干燥的裤子,一种混合着庆幸和难堪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程子卿靠着门板缓了几秒,才开始与那条湿透粘腻的裤子进行艰难的斗争。单手解开纽扣、拉下拉链,对抗着湿布料紧贴皮肤的阻力,一点点将它褪下……程子卿先将干燥的裤子套上一条腿,站稳,再极其别扭地、依靠腰腹和右臂的力量,将另一条腿也塞进去,然后一点一点地往上提拉。汗水混着未干的冷水,从额角滑落。这个过程笨拙、缓慢,耗费了她巨大的力气和仅存的热量,当她终于将松紧裤腰提到腰间时,整个人几乎虚脱。
客厅里,林清寒也迅速换下了自己湿透的衣物。她将湿衣服暂时堆在门边,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客厅。
积水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从洗手间门口蔓延出来。洗手间里虽然水阀已关,但之前喷溅的水珠还在不断从天花板、镜面、墙壁上滴落,发出单调的“啪嗒”声。地面上的积水已经顺着下水道口流掉很多。
林清寒找到了拖把和水桶,开始清理剩余的水渍。先用拖把将洗手间里剩余的水尽量吸走、拧入桶中。接着是客厅被水漫过的地方。拖把与湿漉漉的地面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动作麻利,带着一种处理紧急状况的干练,将污水一桶桶倒进洗手间的马桶冲掉。
卧室的门轻轻打开时,林清寒正弯着腰,用力拧干拖把上的水。她闻声抬头。
程子卿站在门口。湿漉漉的头发被她用毛巾随意地裹在头顶,几缕碎发贴在颈侧,显得脆弱又有些孩子气。看着林清寒忙碌的身影,眼神复杂,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林清寒直起身,将拖把暂时靠在墙边,她看向程子卿,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常:“感觉好点没?”
程子卿点了点头,低声道:“……谢谢……麻烦你了。”她的声音还带着一点沙哑和疲惫,但比之前稳定了许多。
“没什么。”林清寒指了指洗手间,“地板和墙壁都湿透了,一时半会儿干不了,晚上睡觉可能会有点凉,最好开会儿空调祛湿。”
“嗯!”程子卿应着,视线停留在林清寒身上,这是她第一次见林清寒穿非职业装。这身休闲打扮竟奇异地中和了林清寒身上那种职业性的清冷感,添了几分……居家的随意。
林清寒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谢谢你的衣服……”她顿了顿,重新拿起拖把,“你先去休息会儿,我把这点弄完。”
程子卿没有立刻回卧室,她靠在门框上,看着林清寒的身影在狼藉的客厅里忙碌,心中翻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狼狈、尴尬、还有一丝被这冬夜里的意外强行拉近的暖意。这混乱的夜晚,似乎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