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诊疗室》黑猫想吃樱桃

3、想不起来的她

　　我是在一个潮湿寒冷的冬季里遇见的她，我不记得她的名字，只单记得她的模样。

　　体测八百大概是所有女生的噩梦。那年十二月底，南方罕见的下了一场的雪，雪花飞舞着，落在手上是冰凉的。

　　但是校方根本不当人，它还是把跑道给清理出来了，让我们为体育中考做准备。体育老师让围着两百米跑道跑十圈，还没开始跑我就已经骂起来了，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

　　我跑到一半魂都飞了，眼前模糊一片，猝不及防就被一个女生绊倒了，等我从地上爬起来才看清，那是隔壁班的，一年四季都穿一件单薄的衬衫，一度被她们班的人认为有精神疾病。

　　“喂！你没事吧”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刚没看到你”

　　虽然不太想接触她，但以防万一，我还是上前慰问了一下。

　　我看见她挣扎着爬起来，那件洗的发白的蓝色裤子上破了一个大洞，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她却只从口袋里拿出纸巾，胡乱的擦了一下，她那被冻得发白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瞬的痛苦的表情。

　　“那个……要不还是去下医务室吧”

　　我没有在同情她，我只是不想别人看见说我冷血，但她却执意的说自己没事，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看见她远去的背影，直到下课铃响，我才回过神来。十圈我没有跑完，被记下名字后，我回了教室。

　　“哎！我听说你碰见隔壁班那XXX了，怎样，她是不是真的得病了”
　　“…………”
　　“瞎说，我看她家就是单纯没钱而已”

　　我刚进门，就被我的两个好朋友围了上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实在是吵，我推开她们两个，径直回了自己的座位。

　　“诶，你还没回答呢”
　　“那……”

　　两人依旧围了上来说个不停，我只静静的听着，没去想，为什么只有她的名字，在我的记忆中被打了码。

　　大概过了一刻钟吧，门口来了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请问XX在吗”
　　听到这句话，我的一个好朋友，用手肘推了推我
　　“诶，找你的”
　　“不会是要表白吧”
　　“少来”

　　我不想理会他俩，起身朝门口走去，他见我来了，丢下一句“孙老师找你”掉头就跑了。我愣了一下，没有理会教室里的起哄声，顶着疑惑和不安去了办公室。

　　在去的路上，我路过了一个体育器材室，听见里面传来呼救声，我大概能猜到是校园暴力一类的事，我没有想管，因为这和我并没有关系，但当门打开的那一刻，我实在是没有想到，竟然是她。她干净的衣服上隐约渗着血，白净的脸上满是伤痕。

　　“你没事吧”

　　竟然再次遇见了我想着理她一下吧，于是走过去伸出手想要扶起她。她双膝跪地，紧握的手在微微发颤。

　　“不用”

　　她轻轻抚开我的手，扶着墙站起，再次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诶，你不知道吗，她就是个贱货”

　　器材室里走出了一个类似大姐大的人，后面跟着两个小弟。

　　“嗯？怎么说”

　　我不喜欢听八卦，也不想管这些事，但我想撇清关系。

　　“她的母亲就是个不检点的女人，父亲还坐过牢呢”
　　“而且她家超级有钱，鬼知道这些钱是怎么来的”

　　我听后，表情并无太大变化。

　　“是吗？那可真是糟糕呢”
　　“老师等着我呢，先走了”

　　我对三人微微一笑，继续朝办公室走去，我不会知道她们在我走后指着我的后背说什么，至少不会更糟糕了。

　　指针指向五点，我从办公室回来，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纸。

　　教室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安安静静的，可老师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荡：XX啊，老师知道你是最努力的了，但这次机会还是让给他吧。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奖学金而已……

　　我慢慢走回自己的位子，将纸张揉成团用力扔回桌洞里，就着夕阳，趴在桌子上，我发誓我从来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哭！

　　“那个……同学”

　　似乎过了很久，当我在次抬起头时，天已经黑了，而站在我面前的依然是她那张脸。

　　“什么事？”
　　“我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校门也关了，所以……”

　　当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才注意到她身上还是那件衣服，但被打湿了，隐约还能看到背心，我不在乎她冷不冷，只淡淡说了一句。

　　“跟我来”

　　我抓起椅背上的围巾，胡乱围着，而后冲着我旁边的窗户就跳了下去。

　　我教室在一楼，甚至可以说离校门口都特别近，她却并不敢跳，绕了一个弯跑到我身边。

　　我等了她，也没有不耐烦，不过最后是带着她翻墙出的学校。少女小小的一只，连头发都滴着水，穿着一双破旧的帆布鞋安静的跟在我后面。

　　“那个，谢谢你，可以认识一下吗”

　　短短的一句话里藏着少女的温柔和不屈。

　　“玫瑰。我叫玫瑰。”
　　“玫瑰，很好听的名字呢”
　　“我叫XXX。那么，明天见”

　　她在一个拐角处同我道别，她的名字依旧在我的脑海里被打了码，但她夸赞了我的名字，可我讨厌这样赞誉，讨厌极了。

　　到家时，已将近十点，打开门的那一刻，一个酒瓶朝我飞来，我没有躲。

　　“砰！”

　　酒瓶裂开了，血液从我的额头一直流向我的嘴巴，我没有管。蹲下身将碎片一个个收拾进垃圾桶了才走进屋。

　　“还知道回来”

　　一个女人躺在客厅的桌子旁，身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瓶。

　　“快去做饭”
　　“嗯”

　　我从冰箱里拿出几个可以吃的食物放在她身边后回了房间。

　　“你个没用的废物”
　　“要不是老娘当年……”
　　“你爸那个没用的东西”
　　“拿不到第一就别读了”
　　“……”

　　她在外面自顾自的说了很多话，我不想听，用被子盖住头，结果做恶梦了，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学校。

　　“你终于来了，想不想看个爆炸性的新闻”

　　我刚踏进教室，我那个冤种朋友就围了上来。说着也不管我愿不愿意，拿着她那个苹果手机就在我面前晃。

　　“看这个”

　　我狐疑的接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挂在校园网上的头条：“惊！疑似精神病的女孩被男人尾随[图片X1]”。

　　标题还算吸引人，被挂在校园网上的一般是校友，那就更吸引人了。

　　我点开那张图片，图片上清晰的映着一个女孩被一个中年大叔体型的人拉扯着的情形，而那个脸庞被冻得发紫且无助的女孩正是昨天分别的她。我有点慌了，但那条贴子的讨论人数在不停的增加：

　　“哇，看这女的”
　　“我认识她，这不我们班的XXX嘛”
　　“原来是她呀，怪不得”
　　“啧啧啧，跟她妈一个样”
　　“……”

　　看完之后，我将手机还给了她，她说了好多，我也没心情回答。我大概能猜到谣言加暴力的威力有多大。

　　放学了，我也没有跟她俩一起回家，我想着去找一下她。

　　我走过所有楼层，最终在一个废弃的女厕找到她，她又湿透了，脸上还有一条巨大的伤口，清晰得可以看见里面的肉。

　　“……”

　　我站在她面前，却并没有伸手，她也是发现了我，狼狈的抬起头望着我。

　　“抱歉很难看吧”

　　她没有在乎伤口痛不痛，自顾自的说道。

　　“让你看到难看的一面了，我知道你不会记得我，但我一直很再乎你”
　　“生日快乐，玫瑰”
　　“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哦”
　　“记得拆……”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才站起身来，在我的注视中离去了，似乎，她从不需要别人的搀扶。

　　我抿了抿嘴，想：这就是被人在乎的感觉吗，可……她是谁呢。

　　我怀着这些心事回了家，打开门迎接的不再是酒瓶，她今天并没有在家，客厅的桌上放着一个显眼的大箱子，箱子上赫然映着我的名字。

　　我小心的将它打开，里面却不再是奇怪的东西，而是一大捧满天星和一个精致的本子。花没有问题，我开始翻那个本子，本子没有名字，但里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一位少女心事：

　　2020.2.5晴
　　我的一次遇见她，她看起来满身是伤，我给了她一颗糖，她说很谢谢我，给了我一个拥抱，我太开心了，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孩子，我好想认识她

　　2020.4.1晴
　　我终于认识她了

　　2020.5.11雨
　　我和她撑同一把伞，她把围巾借给我了

　　2020.5.20阴
　　我把她弄伤了，她安慰着我说不用紧
　　回家时，母亲将我的头打破了，是报应吗？

　　2020.6.1雨
　　大家都不喜欢我，伤口好疼，但有她在就足够了
　　……

　　2020.7.2雨
　　她出车祸了，是我害的她，她妈妈带她走了，还骂我恶心。对不起，我好想再见到她
　　……

　　2022.2.11雨
　　爸爸将我赶到大马路上，让我反省……

　　2022.2.26阴
　　母亲用卷发棒夹我的手，骂我是贱货，好痛

　　2022.3.1雨
　　有点冷……
　　…………

　　2022.11.8雨
　　好冷，为什么爸爸不给我买衣服，他讨厌我是不是，我好冷

　　2022.11.9
　　她们给我转学了，我竟然看见了她，可她好像变了
　　……

　　2022.12.1
　　同学们不喜欢我

　　2022.12.10
　　疼……

　　2022.12.15
　　那是谣言……好疼
　　……
　　……

　　她的生日。

　　我大至将这些内容看完了，她应该是我两年前的朋友？记不起来了，日记里记录着少女被世界上所有的恶意针对的事，还有的被撕了。

　　是她吗？我不知道，但第二天我去找了她，她身上又多了好多新伤口，我一直认为自己很冷血，但我还是开口了。

　　“很痛吗？”

　　她没有回答，盯着我好一会儿。

　　“可以抱抱你吗？”

　　我看见她眼角泛起泪光，没有犹豫便点头。

　　“可以”

　　她将我紧紧抱住，这次她特第穿了一件好看的洋装。

　　她的拥抱很温柔，但这之后，我再也没有看见过她，她最后对我说，真的很谢谢你，伤口再疼我都没有哭，但是你不记得我，我真的很伤心。

　　尽管她这样说，我还是不记得和她相处过的点滴，但在她不见了之后，我依然会觉得少了什么。

　　我们遇见了，甚至还没来的及说再见，她就不见了，可我却还是记不的她的名字，好像记忆深处有什么被刻意隐藏了，不过我都不在乎了。

　　－－
　　其实少女死了，死在了曙光到来之前，只是玫瑰不知道而已，她早就不记得她了。
　　最后，满天星的花语是：我宁愿做配角瞒着所以人爱你 ，我携满天星辰赠予你，仍觉满天星辰不及你。

　　改自——小时候的一篇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