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流苏》寂**苏

2、动愁吟，碧落黄泉，两处难寻

　　冬日里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洒下人间，她冒雪上街购置很多花苗。将离的花苗。除了每日煎药，练武之外，他们会煮酒，焚香抚琴。

　　水若寒看着模糊的影响靠近自己，许是对药味已经麻木。所以她端着药碗走近他的时候，他闻不到药味，只闻到她的气息，那混合着大雪的清冷。她的吐息撞在他脸上。

　　他接过药碗，却是放在一边。而是大掌轻柔地裹住她早已冻僵的手，搓揉着。这冰凉的感觉更甚他记忆中那年午后抓住她手的感觉。更加刺骨的冰冷。

　　她挣扎着抽回手，声音却异常平静，似乎刚才的事情没有激起任何波澜，“药，凉了。”

　　水若寒不做声，安静地喝药，听到她走出去，自己则顺手地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蜜饯，一口有一口，一直从齿间甜到心底。他嚼着，嚼着，忽然想起，他早就不怕这药味儿了。这蜜饯却是越吃越甜，让他上了瘾。他忘记告诉她了。

　　来年春回大地的时候，她端坐在屋外，对着眼前的人喝斥到，“赶紧挖......”

　　水若寒无奈地垂下脑袋，“苏苏，我们雇些人来犁田便是了，何必要自己动手。”

　　她端起杯子，理所当然道，“这些事情，我不喜欢假外人之手。”

　　水若寒弯着腰，笑若云开。手中的锄头似乎有了精神。她这才反应过来，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此后，水若寒再也没有抱怨过一句。她依旧当督工，指手画脚的。她很少看到他练剑，大都数时间都是她在练。所以她才硬是让他犁田。起初，当他抡起锄头，她的心就一下子跳到嗓子口，害怕他弄伤自己。冷静下来一想，他毕竟是习武之人，再者，他的眼睛在她的照料下，已是恢复了七八成。如此一想，便硬着心，继续下去。

　　犁田结束后，她自己把花苗种下去，悉心照顾，像是她的子女一般疼爱着。而他像是觉察到他心所想，每日跟她一起练剑。但是，她再也感觉不到他第一次提剑的那股凌烈的寒气。

　　终于在这一年的五月，那一大片的将离花绽放。她清晨推开门的时候，水若寒已经坐在门口，望着那一片的花海出神。

　　“苏苏，今年的将离比往年的都要惊艳呢。”

　　“那是自然，那是我亲手照料的。”

　　水若寒转过身，眸子一片清明，大掌轻易地扶上她的脸颊，轻轻地笑了，“你的容貌，已经超越我的承受力了。只有这双眼眸......”

　　她静静地看着他，会意一笑，终是开口，“一起用早餐，可好？”

　　只有这一顿，只有今日。

　　她拿出当年他给她的那把剑，剑穗已经重新绑上去了。时隔这么久，依旧如新。既然当年，他给了她一个报仇的机会，那她也会在他眼睛复原的时候，来场公平的了断。这是她欠他的。

　　看着自己的剑在她手中矫若游龙，他不禁欣慰地笑开了。当年迫于父命，扫除异己。在看到她的那双把倔强隐藏在木然背后的眼眸，那种临危却不慌乱的小脸，他心里的愧疚感一下子轻了很多。因为他知道，这个女娃，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所以他每年都会在将离花开的五月来到广陵城，等待着。终于在七年后的今天，他可以摆脱那份罪恶感。

　　他终于可以解脱了。看到那柄剑插进自己胸膛的时候，他脑袋里满满都是这个念头，他周身的那些将离花，依旧洁白，只是他的白衫上多了几点鲜红。像极了寒冬里傲雪绽放的红梅。

　　她看着他不支地坐在地上，扔掉手中的剑，凑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睁大的眼眶再也兜不住下坠的泪水，“你欠我的，永远也还不清。”

　　水若寒闭上眼睛，在这失明的一年里，他的手已经记得了她的脸，触到那唇时，他舔了舔自己那异常干渴的唇，覆了上去。那柔软，却让他更加干涸。

　　她没有闪躲，她要的公平了断，早在他喂她吃玉凝丹的时候就已经破坏了。他逃不开的，也许，他并不想逃。

　　她的手环上他的脖颈，轻轻回应。未温存多久，那人已是颓然地把脑袋搁在她肩上，喘息道，“这辈子还不清，下辈子继续，生生世世，直到还清为止。”

　　他的眼帘渐渐合上，眼角有一滴泪缓缓地滑了下来，她伸出舌尖兜住，放入温热口腔。尝不出味道，只是觉着，它是暖的。

　　东边红日从她头顶踩过，一路往西去。放下怀里的男人，她飞身离开。

　　再次站在那个陌生他的房屋面前，大门是开着，庭院里漫天的纸钱在飞舞，却空无一人。走进大厅，她才看到台上供着的三十六个牌位。她安静地上香，再回到竹林的时候，她身上有三十八个牌位。

　　............

　　城里有人听说城外有片美丽的花海，便三五一群，前去观赏。发现有木屋烧过的残留，旁边还有一个墓冢，曰：陆门三十六人之墓。
　　而在花海里，散落了两个空白的牌位。花田的两侧有两个新墓，没有墓碑，只是隔着这花海，遥遥相望。
　　胆小的人则拔腿就跑了，剩下的人亦觉得阴风阵阵，便也离开了。

　　（五）

　　公元2000年，扬州。

　　少年看着眼前洋娃娃般的女孩，扬起自以为很帅气的笑容，“小美女，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回以一笑，“我叫流苏，你可以叫我苏苏。”

　　少年讨好道，“好可爱的名字。那你姓什么？总不至于姓流吧？”

　　小女孩不以为然地回道，“为什么不可以，我就是跟流川枫一样，姓流，不可以吗？”

　　少年被这意外的惊喜冲击到了，开心得直捏娃娃的腮帮子，“难得有女生喜欢篮球的。怎样，要跟我一起去玩吗？”

　　小女孩不耐烦地拍掉他的手，皱着眉头，“不必了，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喜欢的是流川枫这一型的，明显的，你不是。”

　　少年一阵尴尬，追在娃娃身后，“流川枫那张死人脸有本公子那么帅吗？”娃娃丝毫不理会。他一急，跑到她前面，“我们来玩个游戏，要是你答对了，我把我珍藏的全套灌篮高手漫画还有动画的碟都给你；如果你答错了，就告诉我，你姓什么。”

　　娃娃扬起小脑袋，一阵思索，倒也干脆，“好。”

　　少年终于松了口气，露出一脸的得意，“你不是本地人吧，我考考你，既然你来扬州了，我问你扬州的市花是什么？”

　　娃娃给了他一个白眼，这么弱智的问题，“芍药。”

　　少年接着问，“芍药在古代有哪些称呼？”

　　小娃娃愣了一下，直到少年龇牙咧嘴笑开的时候，才凉凉地开口了，“将离、离草、婪尾春。”

　　少年一下子泄气了，耷拉着脑袋，“你跟我回家拿吧。”

　　娃娃随身掏出一支笔，卷起少年的衣袖，“这是我的地址，快递给我吧。”

　　少年傻在当场，他认命地叹息，伸出右手，道，“很高兴认识你，苏苏。我叫秋若寒，记好了。”

　　眼见娃娃看着自己的右手大有不理会转身就走的趋势，少年只得眼明手快地抓住她的手，做交握状。娃娃一记眼刀劈了过来，少年头皮一麻，有点口吃道，“难道你不知道？”

　　娃娃疑惑，“知道什么？”

　　少年依旧抓住她的手，暗自收了收力道，“流苏的英文是tassel，这词源于拉丁语tassau，意思是挂钩，拉手。拉手，就像我们现在一样。”

　　娃娃看了看两人的手，忽而笑了，既然他掰了一个好理由，“流苏树的花期是3--6月，不知道扬州没有这种树？”

　　少年的雀跃顿时死灰复燃，“我是本地人，我可以带你去找。”

　　娃娃回握住他的手，“只要就到时候负责送我回家就好。”

　　秋若寒开心得忘乎所以，“当然送你，让我天天送都没关系。”

　　结果，娃娃只待了一个礼拜，秋若寒心不甘情不愿地看着她跟家人一起离开扬州，不过，他终于知道她姓什么了。

　　公元2008年，南京。

　　“喂，颜流苏，你在玩我吧，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我明明给你写了很多信，你不可能会忘了我啊？”

　　“淡定---我没那么闲，玩一个陌生人，你说的信，我没有看到，大概混在那一堆的情书里被我扔了吧。”

　　秋若寒沮丧地坐在地上，这么多年，他又要重头开始吗？即使她没有回信，他仍是坚持一个月一封，原想一个礼拜一封，却怕她嫌他烦。

　　颜流苏看了一眼闷声坐在地上的大男生，摆出一张“我被甩了”的嘴脸，不禁笑出声，伸出手去，“我叫流苏，你可以叫我苏苏，帅哥，你贵姓啊？”

　　秋若寒蹭地跳起来，握住她的手，“我叫秋若寒记好了。还有你可以正式把流川枫甩了，因为小爷比他帅，球技比他好，最重要的，小爷总是这尘世间仅存的痴情种子了，八年了。居然没有被淹死，没有被地震掩埋.........”

　　颜流苏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只觉得似乎这一幕很熟悉，眼前这人晶晶亮的眸子让她心底窜上一股莫名悸动，“那，八年了，你找到我要的流苏树了吗？”

　　秋若寒更靠近了些，咧嘴笑了，周身有着夏天的气息，“当然，那是我要送给我女友的礼物。”

　　颜流苏挑了挑眉，看着他，不可置否。

　　“颜流苏，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颜流苏，你说话......”

　　“颜流苏，你别想甩开小爷......”

　　“颜流苏，小爷这辈子认定你了.......”

　　“颜流苏，你逃不掉的，这辈子追不到，下辈子继续，生生世世，追到为止。”

　　在前面疾走的颜流苏，突然刹住脚步，这话，似乎在哪里听过。这小子，这么肉麻的话，这么随口就说出来，肯定不是什么好鸟，她不禁一阵气恼转过头去，却见那人看到她，愣了，脸上红潮泛泛，连耳根都没有幸免。

　　颜流苏扑哧一声，笑了。

　　（完）

作者有话说

　　短篇就是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