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你我笑春风》梦沐尧

1、风来过

　　“如今，我已登仙门，何人还敢杀我。”
　　紫电横亘的苍穹下，君病已黑袍猎猎，墨发如瀑束于玉冠。他脚下是翻滚的云海，曾让他九死一生的葬仙渊在身下化作一道浅浅沟壑，掌心残留的温热灵力正缓缓内敛，三品仙人境的壁垒在半个时辰前被他彻底碾碎。
　　儒道魔三修同臻此境，古往今来唯他一人。
　　识海深处，儒家浩然正气如金乌悬天，道家玄元真如似沧海奔流，魔道血河大法若万鬼嘶鸣，三道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仙人境的威压下达成诡异平衡，这是他用十六年光阴，从九品叩玄一路杀出来的道。
　　“十六年...”君病已抬手抚过眉骨，那里有道浅疤，是当年被八品入堂修士以烈火符灼烧留下的，而现在开始散去。彼时他还是个在凡间挣扎求存的蝼蚁，而如今足以与天同视万物。
　　云海翻腾间，数十道流光自四面八方掠来，为首者是个身着紫袍的老者，仙风道骨，正是十年前追杀他至葬仙渊的青冥宗长老玄阳子。
　　“过来。”君病已看了眼他，并未多说什么。
　　此刻这位八品入堂境的修士面色惨白，浑身灵力紊乱，显然是强撑着伤势赶来。
　　“君...君前辈...”玄阳子颤巍巍地躬身，“先前是晚辈有眼无珠，望前辈...”
　　话音未落，君病已瞥了眼他，只听他淡淡吐出一字：“灭。”
　　无形的音波如利刃斩过，玄阳子连同身后数十名青冥宗修士瞬间化为齑粉，连一丝神魂都未曾留下。他修行的道家“太上忘情诀”让他心绪古井无波，魔道“噬魂大法”则在暗中滋生着暴戾，三种心性在体内交织，反倒让他比寻常仙人多了几分莫测。
　　“而今我已入仙人之境，尔等若是自裁以悦吾心，岂不美哉！？”君病已的声音响彻云霄，带着三品仙人独有的灵压席卷四野。近百年来，觊觎他身怀三教功法的修士不计其数，如今他登临仙门，正好一并清算。
　　南方天际传来闷雷般的怒吼：“放肆！真以为成了仙人便能横行无忌？”
　　一道赤红色的火焰巨龙咆哮而至，龙首上站着个身披烈焰战甲的中年男子，正是五品忘命境的炎狱谷主。他手中托着一尊青铜鼎，鼎中燃烧着能焚山煮海的幽冥鬼火。
　　君病已嘴角勾起一抹冷峭弧度。面对五品修士，换做寻常三品仙人早已退避三舍，但他身怀三教真义，战力远超同阶。
　　“儒家·文以载道！”他并指如剑，虚空一点。刹那间，万千金色符文自天地间涌现，化作一篇煌煌天章，竟硬生生将火焰巨龙钉在半空。这是他融合儒家经典与道家符法创造的神通，专克邪祟火焰。
　　炎狱谷主大惊失色，正要催动火鼎，却见君病已身影已如鬼魅般逼近。
　　“魔道·血影遁！”黑袍化作一道残影，瞬间跨越千丈距离。君病已五指成爪，指尖缭绕着漆黑的魔气，直取炎狱谷主心口。这爪法蕴含着魔道最阴狠的绞杀之力，却又被他以儒家浩然正气约束，不至于失控噬主。
　　“嘭！”
　　青铜鼎炸裂，炎狱谷主惨叫着倒飞出去，胸前出现五个深可见骨的血洞。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不可能！三品怎会……”
　　君病已并未追击，只是负手而立：“今朝既已登仙台，埋骨何须看人间。”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那是历经千战万死磨砺出的气势，让周遭闻讯而来的修士无不噤若寒蝉。九品叩玄、八品入堂、七品问途...这些曾让他仰望的境界，如今在他眼中不过蝼蚁。即便是五品忘命、四品立命，他亦有信心一战。
　　“仙人境...”有人喃喃自语，眼中满是敬畏。在这片修真界，三品仙人已是传说中的存在，足以开宗立派，受万修敬仰。
　　“诸位既然无话可说，那便自裁罢。”言罢，君病已转身欲离去，只听一声声“自裁以悦仙人”在身后响起，随着一人带着痴狂的神色自爆丹田，余下众人也亦然。
　　不愧是仙人实力啊，如今我的言出法随所受限制也只有天了，仙人之下，仙人之上，只要不违天理，便可称当世无敌了。
　　君病已脚踏伏尸万千，颇具感慨。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投向九天之上。他能感觉到，在那更高的维度，存在着更恐怖的力量。但此刻的他意气风发，自认三教同修已是前无古人，假以时日必能再进一步，触及那传说中的二品仙游境，乃至一品仙君！
　　“仙门已登，接下来...”他正欲思索未来去路，忽然眉头猛地一蹙。
　　天地间的灵气毫无征兆地停滞了。方才还在咆哮的风雷、翻腾的云海，全都僵在原地，仿佛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股无法形容的威压从九天之外降临，那威压并非针对谁，却让所有生灵都感到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君病已脸色剧变，体内三教灵力疯狂运转，却如江河遇冰封，运转滞涩。他这才惊觉，自己引以为傲的三品仙人境，在这股力量面前竟如此渺小。
　　“这是……”
　　一道模糊的身影在云端缓缓凝聚。那身影看不清面容，仿佛由纯粹的法则构成，仅仅是存在，便让周遭的空间泛起涟漪。他甚至没有释放任何气息，却让君病已感觉自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
　　“有趣的小家伙。”
　　淡漠的声音响起，不似人声，更像大道规则的自语。这声音直接在君病已识海中回荡，震得他七窍溢血。
　　“阁下是谁？”君病已强撑着问道，心中第一次升起名为“恐惧”的情绪。他能肯定，这绝不是三品仙人境，甚至可能是…...
　　“吾名？”那身影似乎在思索，半晌才缓缓道，“或许，你可以称吾为‘仙游客’。”
　　仙游！二品仙游境！
　　君病已如遭雷击。他终于明白，自己所谓的“登仙门”，不过是踏入了更高层次存在的视线范围。三品仙人在二品仙游面前，竟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为何……”面对死亡，他最后的想法也只停留在了为何自己如此渺小。
　　但那身影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没有惊天动地的神通，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就像普通人拂去灰尘一般。
　　君病已只觉眼前一黑，体内的三教灵力、坚韧的肉身、甚至识海中的神魂，都在那轻轻一拂下开始瓦解、湮灭。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意识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迅速消融。
　　最后的时刻，他脑海中闪过的不是不甘，而是一种荒谬的明悟：原来，仙人境之上，更有青天沧海。而自己，不过是俯仰青天，畏惧沧海之辈！
　　“这番人间仙途当真有趣啊，只可惜我……”
　　这是君病已残留的最后念头。他的身躯连同黑袍，彻底化为虚无，仿佛从未存在过。唯有那道仙游客的身影，在云端静静伫立片刻，便也消散无踪，只留下满目疮痍的天际和悲鸣不断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