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读白》达瓦孜

6、七月 风散

　　7月12号，是陈许他们学校的报名日。我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跟着考上本校的朋友们去了那所我曾梦寐以求的高中。校门口的红榜贴得满满当当，陈许的名字赫然在列，烫得我眼睛生疼。我跟在朋友身后，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

　　他们班的报名手续格外慢，比预定时间拖了整整一个小时。我躲在教学楼旁到小楼梯间里和那些等待孩子的家长一样焦急，手心全是汗，指尖把衣角攥出了褶皱。既紧张又激动，像个偷糖的小孩，时不时探出头往教室门口望，生怕错过他的身影，又怕被他发现

　　终于，走廊里传来一阵喧闹，是他们班放学了。我看见陈许的身影混在人群里，白色的T恤被阳光晒得发亮，心跳骤然加速，几乎是下意识地，我转身就往另一边的小楼梯跑

　　脚步慌乱地踏过台阶，塑胶鞋底磕在台阶上发出闷响，我跑出校门很远，才扶着路边的梧桐树大口喘气。党欣喜持续久了就会变成恐慌，这么久了还是不见人影…

　　心里涌上一阵酸涩的失落，我掏出手机给朋友发语音，声音都带着哭腔：“好像又
　　要错过了……”话音未落，一股熟悉的皂角味轻轻擦过我的鼻尖

　　我猛地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
　　他就走在我旁边，皮肤晒黑了些，嘴角戴着银闪闪的牙套，头发剪得更短了，身形也拔高了不少，看起来陌生又熟悉。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周围的车水马龙、蝉鸣人声都消失了，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比一声响，轰鸣着震碎了所有的伪装

　　我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脚步轻飘飘的，像踩着棉花，一直跟到那条熟悉的巷口。途中他好几次回头，目光扫过我藏身的树影，我吓得赶紧缩回去，后背抵着粗糙的树干，心脏都快跳出来

　　最后一次，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带着几分疑惑。我像被烫到一样，转身就跑，风在耳边呼啸，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连鞋带散了都没察觉。

　　那天下午，我不甘心。揣着最后一丝勇气，我跑到他家楼下，仰着头望着那扇熟悉的窗户，窗帘紧闭着，楼下的自行车位被晒得发烫，我发消息以还信为由让他下来，他在推迟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但夏日的阳光毒辣，晒得我头晕目眩，我蹲在单元门口，盯着地面的蚂蚁爬来爬去，忽然就红了眼眶

　　我让朋友约他，借口是“还之前借的笔记”——我知道，如果不是这个理由，他一定不会出来。朋友的消息回得很慢，每一秒的等待都像熬在油锅里，直到手机屏幕亮起“他答应了，在公交站见。你快去对面蹲守说不定能拍到照片”，我才猛地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往公交站的方向跑

　　公交站的站牌下，夕阳正慢慢沉下去，把天空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红色。他来的时候，手里捏着两瓶橘子汽水，瓶身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和我第一次见他时一模一样

　　是他带给我和我朋友的，他知道我一直都在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隔着几米的距离，暮色模糊了他的轮廓，我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安静的站台上格外清晰。等他转身离开，骑着自行车消失在巷口时，我才蹲下来，抱着膝盖哭了很久，我那时笃定，我们没有以后了

　　再后来没几天，我便收拾好行李去了主城。爸妈花了大价钱给我报了一对一的高中预科辅导，希望我能在乡镇普高里跟上进度，我住在城郊的亲戚家，小小的次卧里一张床，成了我整个七月的囚笼

　　亲戚家的儿子在主城顶尖的重点高中就读女儿在职高上学，他们家庭和睦每天都是欢声笑语，我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其乐融融家庭，因此我只有坐在角落扒着饭，捏着筷子的手紧得发白，哪怕心里翻江倒海，也只能扯着嘴角附和几句

　　寄人篱下的滋味，让我连崩溃都要选在深夜——躲在床脚，对着镜子捂住嘴哭，怕哭声吵醒亲戚，哭完又得洗把脸，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第二天依旧坐在辅导教室里，听着老师讲那些晦涩的高中知识点

　　辅导课的费用高得吓人，每一节都像压在我肩上的石头。我常常盯着练习册上的红叉发呆，手指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写着“陈许”“要考和他一样的大学”，这句话成了我撑下去的唯一执念，像溺水的人抓住的浮木，哪怕知道希望渺茫，也舍不得松开。我把他的名字和那所大学的校徽贴在书桌角落，累到撑不住时，就看上一眼，然后继续埋首在题海里

　　八月一号那天，我趁着课间给朋友发消息，随口问了句陈许最近的情况。朋友的回复隔了很久才来，字里行间却像一盆冰水，浇得我浑身发冷：“他跟同学聊起你，说觉得你有点烦，还说你的喜欢挺莫名其妙的……”

　　那一瞬间，所有的执念都碎了。我坐在辅导教室的座位上，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指尖冰凉，连老师喊我的名字都没听见。原来我小心翼翼藏了大半年的心事，在他眼里不过是“烦”和“莫名其妙”

　　我一直以为的心动和靠近，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心死的感觉，比滑档时更甚。我把书桌角落的贴纸撕下来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看着那团废纸，突然觉得自己坚持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大学也好，靠近他也罢，好像都成了笑话。那天的辅导课我什么都没听进去，晚上回到亲戚家，我第一次没忍住，在阳台对着远处的霓虹发呆，眼泪无声地掉下来，打湿了胳膊上的校服袖管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熬到八月半，辅导课结束，我拖着行李箱回了家。推开门的那一刻，看着熟悉的房间，我才终于松了口气，却也清楚地知道，那个满心欢喜朝着陈许奔跑的自己，永远留在了那个蝉鸣聒噪的夏天

　　重新开始吧，白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