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长歌》观雨常

42、复生

　　叶夫人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掐夫君的人中，涂着蔻丹的指甲太长，直到把皮都掐破后人才悠悠转醒。叶老爷开口“啊”了半天，也没能说过一句完整的话。

　　叶夫人一边用手在他胸前顺气，防止他再一次晕过去，一边连连应允：“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叶老爷点点头，叹了口气，伸手又抓住叶夫人的手。

　　姜梨和叶颂秋被挡在后面，看不见棺内的景象，杨昭和孟长均便把观察到的线索讲述给她们听。

　　“没有抓痕，没有挣扎的痕迹，铺在上面的布料十分平整，只有躺过人的痕迹。叶倾城是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被人运走的，不是诈尸自己爬出来的。”

　　又一起离奇的尸体消失事件。

　　上次发生这种事还是孟英设计陷害墨染，这让人很难不往她身上想。更何况，杨昭前日还在义庄见到了孟英。

　　“可墨大哥已经没了，她还要尸体有什么用呢？”

　　颂秋不解，为什么这个孟英总是缠着他们不放。

　　“既然她那么爱偷尸体，那我们不如将计就计，来一个守株待兔。”

　　“对，我没让你一再忍让，她却得寸进尺，那就休怪我们不给她留情面，这次要狠狠逼问她究竟有何目的！身后是不是还有更大的势力。”

　　萧策握紧了拳头，余光看向一旁的姜梨。

　　说来奇怪，自打从大火中死里逃生后，姜梨对惠安他的态度甚至还不如从前，更提不上前两日那呆呆傻傻温柔可爱的样子，她现在这幅生人勿近的清冷感，总感觉有些莫名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时间又想不起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来自于哪里，萧策强行按捺住心下没来由的烦躁，转头道：“那今晚我们就埋伏在义庄，等待鱼儿上钩。”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众人一致决定让萧策扮作一具新鲜的死尸，等到孟英前来偷尸体的时候，大家捉贼捉赃，当场拿下，也算是先礼后兵了。

　　“凭什么？”

　　萧策对这个安排不是很满意。

　　姜梨指了指杨昭和孟长均，十分冷静地说道：“难道你有把握能从孟英手底下救出他们？”

　　萧策摇摇头，那确实是比不过。只是一想到要躺在那里蒙着白布一动不动，他心中就有一股无名的郁气堵在胸口，难受得紧，可看到姜梨那不容置喙的清冷神色，他又咽下了挣扎的话。

　　夜幕时分，几个年轻壮汉抬着担架走进义庄，活人比死人要轻一些，但萧策终归是一个成年男子，他躺在摇晃的担架上面大气不敢喘，还要暗自使力防止自己掉下去。

　　当他感觉到自己已经被平稳地放下时，身后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才要深呼吸放松一下，又担心会把脸上的布吹起来，一口气愣是分了好几口才换完，更累了。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隔着白布他隐约可以看到房间内朦胧的烛火在跳动，昏昏沉沉间，传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自己身边。

　　他心下一个激灵，瞬间清醒，紧闭的双眼之下，眼皮在飞速地颤动，这是紧张的表现。

　　隔着一层薄薄的眼皮，萧策感觉到有光线透了进来，白布被掀开了一条缝，而来的人似乎也察觉到自己中计了，低声骂了一句什么之后想要抓他一起逃走。

　　坚硬的指甲从他的眼皮上划过，可杨昭出手很快，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便一招制敌，将那人牢牢缚住。

　　萧策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子，看清来偷尸体的人正是孟英，他们之前苦苦寻找了许久都没有发现一点踪迹的孟英。

　　在杨昭的压制之下挣扎，她身上的银饰叮当作响，看向萧策的目光中更添几分怨毒。

　　“又是你！”

　　萧策怒极反笑，反手给了孟英一个脑瓜崩儿，直接给人弹懵了。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是先激动起来了，说，为什么要害我？！”

　　孟英将头转到一边：“魔神转世，为民除害！”

　　看她那大义凛然的样子不似作假，可她确实是找错了人。

　　“那你又为什么要陷害墨染？”

　　“与你无关！”

　　杨昭手上暗暗使力，疼得她惊呼出声：“为、为了不违逆天道！”

　　“那些人注定会死在这场瘟疫里，那小子是违逆天意救人，是会遭天谴的！”

　　“不对啊，你之前不是提到过什么欣荣大神吗？”

　　孟英哼笑一声：“我从不骗人，信奉天神的人会受到庇护。”

　　“神神叨叨的，带走！”

　　萧策不再与她废话，折腾到半夜，终于满载而归。

　　叶老爷此时的精力全部靠一口参汤吊着，见到他们将孟英带回来，激动地不住咳嗽。

　　“你，你到底把我妹妹带到哪里去了？”

　　孟英闻言也很惊讶：“我要你妹做什么？”

　　“你偷走尸体还敢抵赖？咳咳咳！”

　　孟英眉头紧皱，这话简直似曾相识，这是谁把这招栽赃嫁祸用自己身上了？

　　她抬头环视一圈，所有人看向她神色不善不似作伪，犹豫开口道：“要不把我放了呢？我帮你们一起找。”

　　“你？”

　　萧策笑了，想起她之前一系列恶劣的行径，“你不得把我们都毒翻了，然后趁乱逃走？”

　　孟英脸上的笑容一僵，她的确是这样想的来着，但此刻也没有被戳破心事的窘迫，反倒是被激起了几分好胜心。毕竟她也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敢在姑奶□□上动土？

　　她难得耐下性子劝说：“我说真的，我从没做过偷尸体这么低级趣味的事情。”

　　“你胡说！杨兄上次明明在义庄看见你了。”

　　孟长均提起此事就很生气。

　　“他看见我了？也不打个招呼。”

　　孟英转过头去，看向身后的杨昭。

　　“你亲眼看到我偷尸体了？”

　　那倒是没看到，杨昭摇摇头，倒吸一口冷气，对孟英的脖子能旋转出一百八十度这件事感到十分惊恐。

　　叶老爷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头疼，此刻也只是想要一个结果，他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刚要开口，整个人好似被定住了一般，怔怔地望着窗口。

　　看他这副反应，萧策以为又是孟英搞的鬼，“你又耍什么……我擦？”

　　其他人也不明所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窗外出现了一张人脸，那人脸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失踪了的叶倾城。

　　她的脸色苍白，除此之外并无异样。

　　感受到大家的视线，她微微一笑，打了声招呼：“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轻飘飘的四个字，好似一滴水掉进了沸油锅，大家的内心被炸得七荤八素。

　　这是死而复生吧？

　　还是借尸还魂呢？

　　或者山精幻化？

　　孟英也一时摸不清头脑，虽然人不是她带走的，但在义庄的时候，她也确确实实看清楚人已经死了，她十分肯定。

　　叶倾城消失在窗前，下一刻推开门走了进来，在房中转了一圈。

　　“如假包换。”

　　叶颂秋壮着胆子上前摸她的手，温热柔软，唯有时常操纵丝线的部位上生着薄茧。

　　颂秋的声音离带了喜悦：“热的，活的，是本人！”

　　叶老爷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了，向后一倒靠在了椅背上，连连向叶倾城招手：“快说说你是如何死而复生的！”

　　叶倾城坐在离叶老爷最近的位子上，端起茶碗小啜了一口后才缓缓开口：“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

　　她揉了揉眉心，眼神有些恍惚，“浑浑噩噩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后来……就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四周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一个小神仙，他没开口，可我偏偏就听懂了——他在问我，问我还想不想活？”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我说想！”

　　“再然后……然后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半山腰的一间破庙，里面有黑黢黢看不清面目的的神像，”

　　“当时天还没亮，我一个人害怕得很，一路循着山下的灯火摸回来，还好我运气够好，刚到山脚下，路过这间院子的时候恰好听到你们在里面说话。咦？这是在做什么？”

　　叶倾城仿佛此时才注意到孟英，后者正以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打量着她。

　　“这位是？”

　　叶倾城自从患病后许久没有出门，自然不认得孟英，这张脸瞧上去很是陌生。

　　见叶倾城完好无损地回来了，杨昭便松开了手上的禁锢。

　　孟英揉了揉发红的手腕，上前细细端详起叶倾城的脸，她的瞳孔漆黑，深邃得仿佛能把人吸进去，孟英偏开了头不再看她，笑道：“这姑娘死而复生，天生命格不凡。”

　　听了这话之后的叶老爷开心不已，当即从怀中摸出了一锭金元宝递给了她。

　　可萧策分明看得清楚，就在刚刚孟英靠近叶倾城的时候，一根头发丝不静思掉落在叶倾城的肩头。

　　萧策不动声色地看向姜梨，姜梨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二人默契地没有拆穿这个细节。

　　因为叶倾城在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