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犬[破镜重圆]》执簌

7、社死

　　隔天，校门口站岗时，许天博注意到余今岁眼底下的淡淡乌青，关心问道：“没休息好吗？”

　　余今岁垂眸，将拂上脸颊的碎发别在耳后，“嗯，不过没什么事。”

　　昨天陆昭年的恶作剧其实没困住她多久。

　　他前脚刚走没多久，余今岁后脚就解开了门上的领带死结。

　　她没打算白吃这亏，离开学校前，专门前往保卫室以“保障学生安全”为由，请求保安叔叔锁掉天台的大门。

　　估计今后陆昭年再也没办法在天台上睡觉了。

　　虽然这也算报复回去了，只不过在临睡前，她心里头依然气不过，所以一晚上没睡好，看起来蔫蔫的，有点没精打采。

　　“真的没事？我看你脸色有点不太好，要不我和老师说一下，你在门卫室里坐一会休息一下吧？”

　　“不用啦，我真没事。”许天博的好意她心领了，但余今岁觉得自己没那么娇弱，不至于没睡饱就脆弱得要坐会儿，况且大家都站着，她一个人坐着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她原以为许天博会就此作罢。

　　没想到她低估了理科男的执着，许天博推了推眼镜，开始对她进行生物学的魔法攻击，“没睡好其实很严重。睡眠是维持神经调节和激素调节平衡的关键生理过程。要是睡眠不足的话，首先，会造成下丘脑生物钟严重紊乱。其次，体内激素调节失衡，长期睡眠不足，会导致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过度兴奋。简单说，就是压力激素皮质醇分泌增加。第三，免疫系统功能受损，睡眠不足会降低T细胞和B细胞的活性，削弱抗体产生能力……”

　　“……”不是，许天博，许“博士”，你这……

　　余今岁无语地接不上话。

　　他正聊着，声音突然停止，目光直直地看向校门口。

　　余今岁循着他的视线望去。

　　陆昭年和一个陌生的男同学并肩走进校门，两个人一样的身形挺拔、腰窄腿长，他们一边走一边聊天，自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那位男同学，余今岁并不认识。

　　他脸庞疏淡，眉眼俊挺，虽然比不上陆昭年的混血颜那么深邃立体、具有进攻性，但别有一种清俊的帅气，如果说陆昭年是校草级别，那他大概是班草级别。

　　余今岁很快就收回视线，不像之前那样上前拦住他们，只管低头扣分。

　　陆昭年难得没有迟到，但他正如许天博所说，就算被指出扣分点，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一头黄发依旧肆意张扬，衬衫领口大喇喇地敞开，这一回甚至连领带也没系。

　　余今岁想起自己并没有把领带还给他。
　　当然，她也不打算还给他，因为她发誓总有一天要拿这条领带勒死陆昭年。

　　-

　　上一回的助学金事件有了后续，班主任经过调查，得知除了余今岁外，另外几名男同学都不符合助学金的领取条件，他们占领名额只是为了多些零花钱。

　　班主任在口头上批评了他们。

　　当初诋毁造谣余今岁的两个女生，虽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是心里不平衡，嘴脸变得更加可恶，总是在她经过时，说些冷嘲热讽的话，甚至还开始拉帮结派带头孤立她。

　　班集体里的部分同学容不下她，余今岁能够理解。

　　她和他们、和陆昭年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但是叶孟曦除外，这个人美心善的姑娘，总是为她出头。

　　可是叶孟曦也有自己的生活，课间的时候常常往9班跑。

　　虽然知道她是去找男朋友了，但是少了一个能互相陪伴聊天的好朋友，余今岁还是觉得有些孤寂。

　　大课间做完操后，她一个人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体育场附近。

　　恰好她也想去看看祈愿树，于是再次回到昨天的防护网下。

　　余今岁莫名觉得帮她挂牌的小姐姐还在树下，抱着一丝碰碰运气的心态，她掏出纸笔，写上【小姐姐你还在吗？】

　　然后像昨天一样，通过底下的间隙将笔抛到树下。

　　没一会儿，水笔果然被抛回来了，上面只有单独的一个【嗯】。

　　还是熟悉字迹，余今岁唇边泛起淡淡的笑容。

　　她不知道对面的女孩为什么一直坐在树下。

　　也许是因为她是哑巴无人倾诉，所以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呆着？

　　突然间，余今岁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此时此刻，是两个同样孤寂的灵魂在对话，并且互不知晓对方的真实姓名，这一切就像缘分那样美好。

　　余今岁背靠着防护网，席地坐下。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用嘴，一个用手，聊了起来。

　　“你还记得我吗？我就是昨天拜托你挂牌子的同学。”

　　【嗯】

　　这个小姐姐真高冷。
　　余今岁挠了挠头，主动找话题实在太难为她这个i人了。

　　“我该怎么称呼你啊，感觉一直叫小姐姐不太好。”
　　【姓路】

　　“好的路同学，我姓余，你可以喊我小余。
　　“对了你是9班的吗？”

　　【你怎么知道？】
　　“我同学告诉我昨天下午第二节课是9班的课外活动课。”
　　说到这，余今岁突然想起一丝不对劲，“等会儿，现在不是大课间吗，你怎么会在里面？”
　　【从外面越进来的。】

　　“你是说越过这个网吗……”余今岁抬头望了眼身后高出她几个身形的防护网。
　　没想到她一个女孩子，居然这么彪悍……

　　余今岁仰头看着晴空上的白云，突然噗嗤一笑，“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样真的很像网上聊天诶。”
　　路同学没有“说话”。
　　气氛有一丝尴尬。
　　余今岁摸了摸鼻子，换了个话题，“话说，你为什么一直坐在这树下啊？”

　　【睡觉】
　　睡觉……
　　余今岁眯了眯眸子，这个理由莫名让她想起在天台睡觉的某个恶劣的家伙。

　　她“职业病”发作，本能提醒道：“那你可得记得上课时间，千万别睡过头了，不然算违反校规。”

　　水笔迟迟没有扔来，就在余今岁以为她像之前一样无视这句话了，没想到树下的人突然噗嗤一笑，像是憋笑很久，终于忍不住。

　　余今岁有点摸不着头脑，她刚才说的话有这么搞笑吗，突然觉得这位路同学的笑点有些奇特。

　　水笔打到鞋跟，她捡起展开纸条。
　　【你遇到了偷窥狂？】

　　余今岁正要问她怎么知道这件事的，突然想到路同学接触过她的祈愿牌，应该是看见她牌子上的内容了。
　　“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啦，就是最近总感觉背后有一股被窥视感。”

　　【为什么不告诉老师和家长？】

　　余今岁抱住双膝，“因为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而且吧我人缘不好，结合最近发生的事，班上有人不喜欢我应该挺正常的，也许真的是我多虑了，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偷窥狂，只是刚好有人看我不顺眼而已。”
　　她笑笑，故作轻松道：“如果是你的话，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办？”
　　【抓到那个人，揍一顿。】

　　有点暴力。
　　还真符合她初识的彪悍人设呢。
　　余今岁只当她是在开玩笑，什么也没说。

　　她扫了眼手表，快要上课了，于是起身，掸了掸制服上的灰，对树下的人说道：“认识你很高兴啊路同学，如果你不嫌我烦的话，以后我常来这里和你聊天，可以吗？”

　　余今岁展开纸条，上面还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嗯】字，却莫名让人觉得有安全感。

　　-

　　“小鱼，去超市不？”下午第一节课结束后，叶孟曦突然问她，“感觉我们最近都没怎么一起呢！”

　　还没等余今岁说话，叶孟曦佯装生气，叉腰指着她，“说，你是不是有别的狗了？”

　　如果说听见这话，余今岁心里头划过一丝心虚，那是不可能的。
　　对于她的“恶人先告状”，余今岁哭笑不得，“你一个有男朋友的人居然还敢质问我。”

　　叶孟曦对了对食指，“哎呀，谁让你当上了值周生那么忙，我只好去找男朋友玩了。”
　　“那你去超市吗，我现在陪你。”她眨了眨水灵灵的眸子。

　　面对这么一双湿漉漉的无辜眼，余今岁无力招架，无奈笑道：“去去去。”

　　承德的超市比起她原先学校的小卖部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东西也应有尽有，堪比一家小联华。

　　本就是陪着叶孟曦买零食，余今岁没什么想买的，百无聊赖地逛着。

　　她从货架旁路过时，余光突然瞥见一缕黄发。
　　真是冤家路窄，怎么逛个超市都能遇到这尊瘟神，余今岁连忙转身假装挑选商品。
　　叶孟曦挑完东西，正推着购物车，在各个货架中找她。
　　瞧见余今岁的瞬间，叶孟曦眼睛一亮，紧接着瞥见她手中捏着的东西，表情困惑，“小鱼啊，你怎么在挑男士内裤？”

　　“啊？”余今岁这才低头扫了眼，方方正正的塑料壳子，里面可不是男用四角内裤吗？
　　意识到自己拿的是什么，她仿佛被火烫着似的，急忙甩开手。
　　“啪嗒”一声，那条内裤正好死不死地甩在陆昭年脚下，距离鞋尖不到3厘米。
　　他弯腰，那只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拾起跟前的塑料盒，显然看清了里面是什么。

　　啊啊啊啊。
　　这一下真的是社死了。

　　如果可以，余今岁真的很想当个鸵鸟，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叶孟曦的购物车里。

　　“噗哈哈……”
　　梦想终究是梦想，现实中她的好朋友看见这一幕的反应是爆笑。

　　叶孟曦这一笑，不仅引来了陆昭年的视线，还招来了他身边人的注意。

　　余今岁认出他就是早上和陆昭年并肩一起进校门的清俊帅哥，两人第二次同框，显然是彼此认识。

　　此刻那位清俊帅哥正嘴角噙笑，和陆昭年一起朝她们的方向走来。

　　余今岁还没从自己社死的震惊中回过神，余光却瞥见叶孟曦从她身边越过，扑到那位清俊帅哥的怀里，甜甜喊了声“宝宝。”

　　二次震惊。

　　叶孟曦的男朋友居然是陆昭年的朋友。
　　难怪当初提到陆昭年，叶孟曦为他说话。
　　余今岁拼命回忆自己有没有在叶孟曦面前说他的坏话。
　　细想好像只有最初的那一次，她暗暗松了口气。

　　和男朋友温存片刻后，叶孟曦招呼他们彼此认识。
　　她的男朋友叫何慕成，是9班的，和陆昭年是同桌。
　　余今岁微笑着点头，面对好朋友的男友，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点过头就算相识。
　　叶孟曦感慨了句，“之前一直没机会介绍你们认识，今天总算碰上了。”

　　余今岁也认为这确实是很难得的机会。
　　她终于知道自己的好朋友与何慕成是一对，男帅女美，看起来又般配又养眼。
　　但是，这也是一个很糟糕的机会。
　　因为她根本不想遇到这男帅女美画面外的另一个人。

　　余今岁的目光落到一旁沉默的陆昭年，他懒散地倚靠在货架上，他手上还拎着那四角内裤的塑料盒，正单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谁来救救她。

　　叶孟曦也循着她的目光看去，随口一问，“你们应该不认识吧？”

　　余今岁秒答：“不认识。”

　　“认识。”他漫不经心的声音同时响起。

　　余今岁惊讶地看向陆昭年。

　　不是他要求的在校不能暴露关系吗?

　　叶孟曦也迷惑了。

　　究竟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陆昭年吊儿郎当地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领子，显然意有所指，话出口却是另一番说辞，“值周时认识的。”

　　他偏了偏头，挑眉道：“不是吗？”

　　“呃。”他这么说也没错，余今岁硬着头皮勉强应下，“好像是扣过分。”

　　这下连叶孟曦也尴尬住了，没想到他们俩之间还有过节，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打圆场。

　　“余同学。”陆昭年突然郑重喊她。
　　余今岁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这大少爷叫自己名字准没安好心。

　　只见陆昭年晃了晃手中的男士内裤，而后郑重地递到她手上，指尖点了点塑料盒。
　　那张淬了毒的狗嘴果然吐不出象牙，“爱好挺别致。”

　　这是在调侃她爱穿男士内裤。

　　余今岁的脸“噌”地一下红了，头顶冒蒸汽。
　　耳边仿佛也“嗡——”地响起火车鸣笛声。

　　看她吃瘪，他好像挺开心的。

　　“小鱼可能是在给爸爸挑生日礼物，对吧。”好在叶孟曦朝余今岁抬了抬下巴，替她解围。

　　说完这句话，叶孟曦也不等其他人的反应，左手揽住余今岁的胳膊，右手揽住自个男朋友的胳膊，“走走走，付钱去。”

　　一行人去收银台。
　　余今岁发现，他们四个人，居然有两种氛围。

　　叶孟曦和何慕成旁若无人地腻歪。
　　母胎单身的余今岁发出灵魂拷问：谈恋爱原来是这样的吗？
　　好黏糊呀。
　　他们自成一个名为甜蜜泡泡的氛围。

　　而她和陆昭年在他们面前仿佛两个局外人，彼此之间又形成一个名为尴尬的氛围。
　　有他在，余今岁浑身不自在，可谓是相当的扭捏，根本不敢放声说话。
　　索性陆昭年也很识趣，没过多久留下一句“你们聊，我先走了”就离开了。

　　他走后，余今岁算松了口气，紧绷的背一下子松弛下来。
　　何慕成笑着替朋友解释，“他就是这样，一开始对我谈恋爱还很鄙夷。原以为是作为单身狗的嫉妒，后来才知道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谈恋爱，也不喜欢看别人谈恋爱。”

　　捕捉到男友话里的信息，叶孟曦有点惊讶，“陆昭年不喜欢谈恋爱？那他是从没谈过恋爱吗？”
　　和他告白的人那么多，说明陆昭年根本不缺女生喜欢。联想到之前的厕所告白传闻，唯一的可能就是陆昭年都拒绝了。

　　“对啊，从小到大都没有，也是奇了怪了。”何慕成摩挲下巴，“我要是脸长成他那样，恋爱都不知道谈多少，双手双脚都数不过来了吧。”

　　瞧见女友眯成缝的眸子里透出的危险信号，何慕成举手求饶，“我开玩笑的，宝宝。我哪会谈那么多人，一个你都顾不过来了。相信咱们老何家的优良传统，绝对专一！”

　　叶孟曦本就假装生气，被他这耍宝行为一逗，一下子没憋住破了功，噗嗤一笑过后，两个人又重新开始黏黏腻腻。

　　离他们不远的余今岁搓了搓双臂，这股腻歪劲儿，真是令人汗颜。

　　他俩再秀恩爱，她的存在感都快没了。
　　余今岁忍不住开口问何慕成，“你刚才说到从小到大，你和陆昭年认识很久了吗？”

　　何慕成点头，“对，我们两家之间是世交，我和他从小认识，差不多从小学开始就是同校同学。”

　　叶孟曦拽着男友的手，歪过身子瞧她，“你怎么突然好奇陆昭年的事了，我记得你当初对他的成绩烂可是……唔……”

　　剩下话被堵住了。
　　就在刚刚，余今岁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去捂住叶孟曦的嘴，好友的大嘴巴简直堪比廖和静，再讲下去就要把她底裤都扒干净了。

　　何慕成笑着看她们俩打闹。

　　其实该说不该说的已经被女友漏完了，他显然听懂了话里意思，替好兄弟说话，“其实昭年哥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没想到吧？我爸总是夸他，拿他作我的榜样，听我爸说，昭年哥当初是以年级第一的成绩进的承德，只是不到半年就堕落成垫底了。我感觉不应该是学习跟不上的原因，可能和那件事有关吧，但那件事是陆家的私事，我不好对外说。”

　　余今岁原以为陆昭年留级是单纯的不爱学习导致，没想到他曾是学霸。

　　那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竟然让他从年级第一的学霸沦落为成绩垫底、留级两次的黄毛。

　　何慕成刚才提到这一切或许和陆家的私事有关。

　　余今岁猛然想起陆家的女主人是整个别墅不能说的秘密，也是她唯一知晓的陆家私事。

　　会不会陆昭年的堕落，和他妈妈有关？

　　叶孟曦压抑的八卦之魂也熊熊燃起，“到底是什么事，说说呗，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提了又话说一半，太吊人胃口了。”

　　“这真不能讲啊宝宝，你别为难我了。”何慕成摇头，满脸决绝，不让撬开嘴巴。

　　既然他死活不讲，叶孟曦也不强迫，“好吧，哎呀咱们怎么一直在聊陆昭年啊。”
　　事实证明，绝不能成为四人组里唯一的缺席，不然你走后就会成为他们的话题。

　　她岔开话题，和男友聊起另外的事。

　　过了一会儿，终于排到他们付款了，余今岁把内裤放在收银台边上，打算到时候麻烦营业员把它放回原位。

　　叶孟曦瞥见了，问道：“你不要它了吗？”

　　一开始拿到它是个意外。
　　后来说是为爸爸买的生日礼物本来也是应付陆昭年的借口。
　　毕竟送男性长辈的礼物一般都是皮带什么，哪有送贴身内裤的，实在太不合适了。

　　余今岁点头，“感觉用不上。”

　　“怎么会呢！”叶孟曦连忙制止道，“你和它有缘。而且，你想啊，陆昭年长那么帅，保不齐以后会成为大明星。这条内裤还是他碰过的，意义和价值就不一样了，到时候肯定很抢手。”

　　碰过壳也算碰过吗……

　　见她还在犹豫，叶孟曦拍拍胸脯，“算我账上，就当我送你了。”

　　余今岁怎么好意思让她买单，忙说：“我买我买。”
　　她严重怀疑这超市是叶孟曦家开的，她的推销简直是卧底销售员的程度。

　　三人在收银台付完款，朝教学楼走。

　　叶孟曦见她一个女孩儿拎着一条男士内裤怪尴尬的。
　　于是敞开零食袋子，让她暂时放到她的零食堆里。

　　她们和何慕成在楼梯口分道扬镳。
　　回到班级座位上，余今岁小心翼翼从她的零食袋里掏出内裤塑料盒，而后快速放进书包里。
　　这一系列操作快得看不清手影。
　　余今岁捂住自己的砰砰跳的心口，居然莫名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