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犬[破镜重圆]》执簌

6、混蛋

　　下午第一节课下课铃响，叶孟曦看见她拿着文件夹从座位上起身，“又要出去检查吗？好忙啊。”

　　余今岁笑笑没说话。

　　这一次，她不是出去检查卫生，而是要去一个秘密基地，这个秘密基地还是上一回课外活动课的时候发现的。

　　学校体育场的西南角落，有一株百年榕树，大约有六个成年人围起来拉手合抱的宽度。

　　听说这棵大榕树在建校伊始就已经存在，它不仅是承德的代表性景点，还渐渐演变成一棵代表祥瑞的祈愿树。

　　上面挂满了红色祈愿牌，风一吹，尾部的吉祥穗微微飘荡。

　　牌上的字大多是学生留的考上各大名校，以及一些保佑期中期末高分的愿望。
　　也有老师留的“一夜暴富早日脱单”、“永不秃头”的朴素念想。

　　余今岁还在其中发现了几块写有姓名缩写的“xxx爱xxx”的祈愿牌，估计是几对胆大的情侣悄悄挂上去的。

　　学校的户外体育场非活动时间不对学生开放，一般只允许正在上课的学生老师使用。

　　所以她现在只能站在体育场外，透过护栏网仰望这棵祈愿树。

　　所谓的秘密基地就是这个地方。

　　之所以瞒着叶孟曦，是因为余今岁最近总有一股莫名的被窥视感，虽然她告诉了同桌叶孟曦，但是几次三番，她们都没有抓到实质性的证据。

　　叶孟曦觉得是她疑神疑鬼，连余今岁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遇事不决，先问玄学。
　　于是她决定不麻烦叶孟曦，亲自来这里试试。

　　这棵祈愿树非常大，长势繁茂，树冠上的大片树枝早已越过体育场的防护网，尽管隔着护栏，余今岁努力踮脚还是能够捞到一点枝丫的。

　　她掏出中午在超市买到的祈愿牌，开始奋笔疾书。
　　牌上的字如蚂蚁般密密麻麻，满满当当，实在写不下了，她才停笔。

　　内容包括但不限于：

　　1、偷窥狂滚开，厄运退散！
　　2、希望爸爸平安归来，我们一家三口早日团聚。
　　3、希望我能早日提高成绩，重回第一。

　　……

　　正准备挂上去时，余今岁突然想到什么。
　　硬是在满是字的牌面中，又补了最后一条——别再让我碰到陆昭年那个讨厌鬼了。

　　她一边缠线，一边忍不住嘀咕，“最近一直像鬼一样盯着我的，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统统快离开。”

　　余今岁松开手，树枝一下子朝反方向弹起。
　　下一秒，她的祈愿牌从枝头脱落，“啪嗒”一声掉落在草坪上。
　　牌面被巨大的树干遮挡，只能看到一截黄色的吉祥穗流苏。

　　完蛋了。
　　居然掉到树对面去了。

　　余今岁看了一眼高出自己好几个身子的防护网，越过去根本不现实。
　　底下只有一掌宽的间隙没有网阻隔，手伸进去也够不到牌，爬过去更加不现实。

　　就在她焦头烂额之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树后伸出，捡起了她的祈愿牌。
　　树底下居然有人？

　　因为隔离网太遮掩视线了，只能隐约看见这只手细长漂亮，似乎是女孩子的手。

　　余今岁的语气带了一丝请求，“同学，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挂上去？”
　　她断定是同学，是因为这个女生露出的一截袖口就是承德的学生制服。

　　对面的人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好像盯着手上的木牌看了很久。

　　余今岁看了眼手表，还剩1分钟就要上课了，有些着急道：“我得先回去上课了，拜托了，小姐姐！”

　　说完这句话，对面还是没有反应。
　　余今岁也等不了了，拔腿朝教室跑去。

　　……

　　这是她第一次在物理课上走神。

　　一开始只是在想那位女生会不会帮她挂牌子。

　　后来思绪发散，脑海里的剧情演变得越来越离谱。

　　万一那位女生直接把牌子上交给老师了咋办。

　　万一她正好是陆昭年的迷妹，看见了会不会觉得她在凡尔赛，然后暗杀她？

　　余今岁懊恼地抱住脑袋。

　　早知道她就不加最后那一条了。

　　几乎是下课铃响的同时，余今岁立刻从座位上弹起来。
　　叶孟曦有点惊讶，“干嘛去，这么急？”

　　“一时间说不清楚，以后再和你讲。”她留下这句话就往楼下赶。

　　回到挂牌的地方时，余今岁抬头看了眼祈愿树，上面挂满了牌子，她一时间没找到自己的祈愿牌。

　　也不确定那位女生还在不在树下，她叫了好几声也没有应答。

　　想到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假如还在树下，余今岁很难不联想到这个人或许是一个哑巴？

　　于是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草稿纸还有水笔。
　　把草稿纸撕成巴掌大小的纸片后，在上面写道：【同学，你帮我挂牌子了吗？】

　　然后把小纸片折叠，用笔帽夹住，通过底下的防护网间隙，扔到树底下。

　　那位女生果然没有离开，很快水笔被原路线抛回来。

　　余今岁打开，上面只接了一个字，【嗯。】

　　原以为这位小姐姐的字迹应该是娟永秀气挂的，没想到还挺豪放的。

　　一撇一捺带了点草书的感觉，十分狂野凌厉。

　　不过这不是重点，只要牌子被挂上，她就放心了。

　　余今岁把纸笔收好，隔着防护网对树后的人说道：“那就好，谢谢你啊，同学。”

　　课上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她心情很好，语气不免带上了一丝雀跃。

　　道谢完后余今岁就离开了，没想到刚没走几步就遇到了熟人。

　　叶孟曦看见她眼睛一亮，朝她招手，“你这么着急原来是跑这来了。”

　　余今岁向她走去，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等我男朋友咯，他刚下课。”

　　“你男朋友上节课是课外活动课？”毕竟只有这节课才会在体育场上。

　　“是啊，他是9班的。9班上节课就是课外活动课。”

　　余今岁点头，难怪她在这等。

　　等等——

　　头点到一半，她猛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点。

　　“高三……9班？”余今岁不确定问。

　　叶孟曦坦然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余今岁眼前一黑。

　　9班，那不就和陆昭年一个班吗？

　　叶孟曦向她眨眨眼，“你上次说好奇我男朋友是谁，今天正好有机会，要不等会看看他长啥样？我给你介绍介绍。”

　　在不知道叶孟曦男朋友的班级之前，余今岁很乐意见面，但是现在她知道了她男朋友和陆昭年同班，且在这等着很可能会遇上陆昭年。

　　她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了，我还要去检查卫生呢。下次有机会再认识一下吧。”其实这也是事实，这次课间她正要做值周工作呢。

　　“那好吧。”叶孟曦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失落。

　　余今岁抽身离去，强行按捺住内心的好奇心，忍住回头的欲望。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对陆昭年已经避到避无所避，却还是看见了他这个最不想见到的人。

　　在5楼楼梯口检查卫生的时候，余今岁无意间瞥见6楼天台的铁门开着。

　　她想着是不是保安一时疏忽，忘记关门，正准备把门带上，却瞧见天台上躺着一名学生，身长腿长，应该是个男生。

　　他脸上盖着一本数学书，显然是在睡觉。

　　余今岁正要开口提醒。

　　数学书却突然从他脸上滑落，露出那张帅得人神共愤尤其让她极度愤恨的脸。

　　——陆昭年。

　　提醒声突然哽在喉咙里。

　　她默默松开握住的铁门杆子，悄声后退。

　　第三节课上，余今岁再一次走神了。

　　原来陆昭年在天台睡觉，之前还担心会在体育场碰见他，倒是她多虑了。

　　不过他只是课间在天台睡觉，还是一直躺在那？

　　余今岁仔细回忆巡查各班的眼保健操时，不确定有没有在9班看见他。

　　这股莫名的好奇心又一次攫住了她。

　　恰好老师讲的题目是她会的，余今岁想着那就去看一眼，确定了就溜回来，也不耽误学习。

　　说干就干，她举手报告，“老师，我想去趟厕所。”

　　如果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余今岁一定会把当时的好奇心摁死，绝对绝对不会做出这个令她后悔万分的决定。

　　和陆昭年四目相对时，她内心充斥着偷窥被发现的尴尬，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扭头开溜。

　　谁知道这大少爷没在睡觉，视线还正好落在铁门上。

　　“余今岁。”他淡淡开口。

　　背过身的余今岁脚步一顿。

　　他分明只是叫了声她的名字，但“怂货”这两个字像个魔咒一样在她脑海循环立体播放。

　　余今岁抿了抿唇，强装镇定地扭头问道：“干嘛？”

　　“干嘛？”他玩味着重复一遍，而后冷笑一声，“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跑这来干嘛，还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谁说我心虚了？”

　　“那你跑什么？”

　　“谁说我跑了，我是回去拿值周记录表。”这个理由好，余今岁不由得理直气壮些，声音也渐渐拔高，“你逃课躲天台睡觉，违反校规了，要扣分。”

　　陆昭年坐起身子，低头扫了眼手表，“如果我没看错的话，现在是上课时间吧？你逃课检查不算逃课？”

　　“……”余今岁噎住，不过她急着回去上课，也不打算再和他废话。

　　刚要抬脚离开，余光却瞥见陆昭年一面盯着她，一面直起身子，双手插兜，倒退一步站上最外围突起的矮墙，脚跟悬空。
　　身上的制服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劲瘦的轮廓。
　　他朝她偏了偏头，勾唇戏谑一笑。

　　周围的风声仿佛瞬间断了线，耳边一片空白。
　　余今岁瞳孔猛地一缩，心脏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

　　靠，他疯了吗，想不开要在她面前自杀？

　　余今岁忍不住拉开铁门，跑到天台上朝他喊道：“喂，太危险了，快下来。”

　　陆昭年也没犹豫，跳下矮墙，双脚安全地踩在天台地面上。

　　他一言不发，慢悠悠地越过她，和她擦肩而过。

　　还没从他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操作中回神，余今岁就听见铁门被关上的“哐当”声。

　　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她冲到门口，使劲拉门，“你干什么啊！”

　　可是铁门被他单手牢牢锁住，撼动不了分毫。

　　透过门栅，陆昭年笑得很恶劣欠揍，“这就是你爱多管闲事的下场。
　　“正好我看你也不是很想见到我，那就一个人待这上面吹吹风好了。”

　　他抽下自己的领带，在门杆上打了个死结，推到她够不着的最高处。

　　而后好整以暇地等待她的反应，像看笑话似的。

　　余今岁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垂着脑袋，慢慢攥紧握住门杆的手。

　　半晌，她背过身，看不清面上神色，只能看到肩膀微微耸动。

　　地上面洇出一个个圆点，却因为天气炎热，很快消散不见。

　　微不可闻的抽泣声响起，能感受到她在拼命压抑着呜咽。

　　陆昭年默了很久。

　　不着痕迹地将绑在杆子上的领带往下推了几寸。

　　“以后离我远点。”留下这句话后他转身离开。

　　余今岁转过身子，胡乱擦干脸上的泪痕，踮起脚尖够领带时，她再一次真真切切地确定了，陆昭年就是一个混蛋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