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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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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雪,狂风卷携着雪侵袭大地,将天地的界限都绞碎,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白。
风雪中,看似不过总角之年的女孩元楹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她染血的衣裳简朴,头发枯黄,脸苍白,还有一双同样被鲜血染红的双手。
元楹的表情痛苦而迷茫,她的步伐一脚深一脚浅,脚下的每一步都不知会通向何方。
她明明记得师兄将要囚禁她之时将她亲手掐死了。
可是为什么?
为何这样对……我?
“啊啊啊……”
元楹脑袋一阵疼痛,她忍不住用手锤向自己的脑袋。
死了之后她仿佛见了什么人——高高在上的,淡漠的,“去再来一世罢!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那人嗤笑着,手指弹向元楹的额头,那一霎时,好似千万年前的铜钟在某一刻敲响,千钧重的灵魂从天上拍入地面,从未来拍向过去,从死拍向生,拍入一个弱小的女孩体内。
那是她自己。
是还没被师父收养的自己,是弱小的,被欺辱的自己——北宿国最小的公主,宋照影。
元楹才一睁眼,所有的意识便被咽喉处窒息的感受控住。
“呸!狗娘养的贱货,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这辈子都不可能!下地狱去吧——”
陈嬷嬷,她的乳娘,双手掐住她的咽喉,脸上的肥肉一层叠着一层随着她激烈的表情在颤抖。
“呃啊……啊啊啊……”
元楹的眼前已闪过白光,她没有做无效的挣扎,而是抓住陈嬷嬷的大拇指,用尽全力往陈嬷嬷手背处一掰!
“啊!”
剧痛使这老嬷嬷松开了双手,捂住自己剧痛的大拇指。
元楹没有错过这一瞬时的机会,她对准陈嬷嬷的太阳穴狠命锤去。
“啊啊啊——”
陈嬷嬷一声惨叫,往一边倒去。
元楹很清楚自己身上连根簪子都不会有,她没有拉开与陈嬷嬷的距离,反而鬼一般缠上去,拽下陈嬷嬷头上的簪子。
紧接着她便费力向下扎去。
缺氧令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她看不清,这一簪或许扎进陈嬷嬷的眼睛,她听见凄厉的惨叫;那一簪或许扎进陈嬷嬷的脖颈,她感到温热的血液四溅。
直至身下的人体不会再动,不会再挣扎。
元楹松手,簪子落在地面清脆的两声响。
她瘫倒在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息。
窒息的感觉轻易令她想起被师兄掐死的那一刻,血色的眼眸映入元楹的眼中,墨发垂至元楹颊边,可元楹不能再感到痒,只觉痛与不可思议。
原来被最亲的人杀死可以这么痛,这么绝望。
为什么?
为什么?
她要问出答案。
像是被驱使的人偶终于有了指令,元楹浑浑噩噩地站起来,从小仓库取出灯油泼洒在各处,只需轻轻一推桌面上的烛台,火焰立即舔上灯油泼洒之处,点燃了整座宫殿。
火焰烘暖了元楹骨瘦如柴的身躯,她有些发愣地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直到听见外面纷杂的脚步声与呼喊声。
元楹猫着腰找到宫殿一隅的破洞,瘦小的她轻易钻了出去。
深夜皇宫本就人少,如今大家又都被燃烧的偏殿吸引去了注意力。
元楹东躲西藏,躲入太医院的送尸车内,天不亮这车尸体就会倒入乱葬岗中。
为什么?
为什么?
元楹从尸坑爬出。
尸山尸海中,即使冬日已下雪,也还是散播冲天的恶臭。
元楹仿佛闻不到,她浑浑噩噩地抬头,雪花落在她脸上时才仿若被冰醒。
她向北走去,走入一场风雪中。风雪剐扯她的肌肤,带走她的体温,她的脚步已经轻飘,再走下去她会死在这片风雪中,可她浑然不觉,仍在走。
她魇住了。
她要去寻求一个答案。
元楹不知走了多久,久到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久到她身后尾随一串串脚印她都不知晓。
那是一种常出现在山林与野外的妖物,能隐身,以人为食,它已瞄准这个瘦弱的女孩,正准备一击致命。
忽然,一道剑气划开风雪劈向那妖物,剑气凛冽,那怪物吃了一道剑气被打飞,元楹也被波及,被剑气掀飞。
“咳咳咳……”
元楹侧倒在雪地里,顺气后睁眼便看见一团像淤泥一般污秽的妖物显形,在雪中蠕动。
那怪物还没蠕动出多远,一柄长剑破开风雪直接将那妖物钉在地上。那妖物只是嘶喊了一声便再也动不了,血水从那一滩黑泥中蔓延开,浸入雪地。
而后元楹窄小的视线中出现一个人,元楹只能看见那人云山蓝的衣摆与白色的靴子。只是这一眼,便让她觉着分外熟悉。
她那师兄,也常这样穿。
元楹眼瞳震颤,缓缓握紧了双拳。
那人拔出插在地面的剑,收入鞘中,一步步走向元楹,要将她扶起。那人还未碰到元楹,元楹便突地暴起,手握拳冲向那人。
为什么?
为什么?
那人便是她出现在这里的缘由,她要询问的人,她的师兄——祝安。
祝安抓住她的手腕往后一扯,轻而易举便拦住了元楹。元楹扫腿想要绊倒祝安,却由于体型与力量上的差距绊倒了自己。
元楹只好用另一只手抠向祝安的眼球,祝安扣住元楹的手将她压倒在身下,元楹奋力挣扎却挣脱不开,这让她不禁想起自己被杀死时的那一刻,眼泪没上眼珠。
泪眼朦胧间,祝安如今稚嫩的脸庞与那时成熟俊美的脸庞重合,元楹不禁问出口:“为什么呢?师兄。”
说罢,她便昏了过去,自然也没有看见祝安那刻忽然僵硬的身躯。
前世多地魔物爆发,祝安元楹师兄妹下山分开支援各仙门,只是短短分离了一月,便流传祝安杀师潜逃。
元楹并不相信,只身去寻祝安,祝安却先找到了她。
他们兴许吵了两句,元楹记不清了,因为那对话太短太迅速,快到元楹甚至还没有反应便被祝安掐住咽喉,死在他的手上。
元楹想,那时她一定流了眼泪,正如现在她仅是梦见往事便流下了泪水一般。
元楹从梦中醒来,她眼中所见慢慢重合,元楹恢复点力气,想要撑着床坐起身。
“老汉儿,你来看,女娃儿醒了!”
一个温暖却也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有人用温暖的手扶起元楹。
“诶呦,咋地还哭了,不怕不怕,没事了。”
温暖也粗粝的手抹去元楹眼角的眼泪。
元楹抬头看去,那是一位和蔼的老妇人,脸上带笑却忧心地看着她。
“饿坏了吧,你快昏了一天了,快来吃些东西。”
另一位老大爷递来一碗粥,放入元楹手中。
元楹接过便忍不住吃了起来,她太饿了,重生至今滴水未进,闻见碴子粥的香味,作为人的一切本能被唤起,她终于从半死不活,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抽离。
她大口大口的咽着,泪珠也大颗大颗往粥里掉。
老妇人心疼地揽住元楹,元楹终于忍不住埋在老妇人肩上大哭出声。
她哭得那样忘情,好似要将前世今生的苦楚与委屈都哭尽。
直至此刻起她才算真正重生了。
“送你来的是一个模样还怪俊的少年,看起来比你这小娃娃大一些。”
老大爷又给元楹盛了一碗粥,元楹打着哭嗝,很慢地吃起来。
“哎呦冷着一张脸怪吓人的,你身上又都是血,他扔下一锭银子就走了,嘱咐我们一定要救你哩,说你在山上遇着野兽了,造孽喔……”
老妇人摸摸元楹的头,将元楹出现在他们家的事娓娓道来。
祝安这么做元楹不觉奇怪,他对陌生人向来是这样。这恰好说明,重生的也许只有自己。
“我……母亲在家中地位低下,将我生下便逝世了,家里人待我不好,我便偷跑出来了,不想在路上遇见野兽,幸得那少侠相助。”
元楹结合自身经历,包装一番向这对老夫妇道。
事实与这大差不差,她母亲原先只是宫女,怀了皇帝的孩子生下后便去世了。元楹被托给陈嬷嬷照顾,她虽为公主,但十分不受宠。
前世她仅在被师父收作弟子时见过她所谓的父皇一面,那是看在她师父王远川贵为仙长的面子上。
陈嬷嬷在元楹这儿得不着好处,渐渐开始欺辱她,只是元楹不明白她为何也要杀自己。
前世元楹正是因为陈嬷嬷痛下杀手才逃出自己的宫殿遇见来皇宫作客的师父,才被收作徒弟。
不想今生虽然没遇见师父,但遇见了师兄。
“娃儿你若是不嫌弃,可以在我们这住下,我们虽然不富裕,但多你个小娃儿吃饭还是够的。”
老妇人和蔼笑着道。
“我……我母亲那边还有些亲戚,我打算去投奔他们嘞。”
元楹腼腆笑笑,她撒了个谎,她仍打算修道,只是不拜在师父门下,她打算往南走走,再接着考虑接下来的事。
“有亲人照顾再好不过。”
老夫妇相视一笑,不再强求。
元楹笑了笑,心下不觉得轻松,这发生的一切疑点重重:师父是否真的死了,若真的死了又是否是祝安所杀;祝安为何要对自己动手;令她重生的人又是谁?
这桩桩件件,都不能使元楹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