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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雨夜重逢 ...

  •   听闻,那些海寇歹人会在身上纹上特殊的图案,既然要收留他,余皎皎得想个办法,先确认那人是不是贼人。
      不然,万一是海寇伪装进村埋伏,再与贼人里应外合,她岂不是引狼入室,害了村里的乡亲。

      与此同时,无渊也在环顾屋内,一个孤女,房间怎么一件裙钗不见,也没有女子的脂粉铜镜,甚至一把梳子都没有,竟全是男子的衣裳。
      他之前曾听说,海寇经常掳走年轻貌美的女子,常让她们在荒野孤村伪装成村妇,等路过的商旅卸下防备,天黑睡熟,就召来海寇杀人劫货,这间屋子和主人都透着古怪。

      男子轻咳,掩饰内心不安。
      从一进屋,余皎皎就感觉一道审视的视线,落在她背上,盯得她浑身发毛。

      刚才她在门外偷看太久,碗底烫得她手指哆嗦,放下碗急忙捏耳垂,煮这一碗水饺,费了她好大的功夫。
      一间不大的茅屋,两个人都各怀心思,暗自提防着对方,眼神恨不得把对方戳个窟窿,视线相触,偏又装作若无其事。
      男子迟迟不肯动筷子,警惕地看着余皎皎。
      她笑容越是谄媚,男子越是狐疑。

      水饺凉了不好吃,左等右等,看男子不肯吃,余皎皎索性用手,直接拿起一个饺子吃给他看。
      “没毒,也没有蒙汗药,放心吃。”
      无渊思忖,不过是一个言行粗鄙的渔女,自己可能多虑了,而且海上漂泊数日,他实在太饿了。

      氤氲热气里,余皎皎偷瞄男子,本想伺机找个机会,去衣柜假装收拾,可男子一直目光锁在她身上。看他一边防备,一边吃得狼狈匆忙,忍不住偷笑他饕餮般的吃相,几乎要把碗吞下去。
      心里嘲笑他,现在估计给他一头牛,他都能整个一口吞下。

      余光察觉到她好像在笑他,转头看她。余皎皎目光一转,收敛起笑意,假装看窗外。
      平日一贯清冷端方,恪守礼节的他,今日,算是最狼狈不堪的一日,人饿到了极点,吃相也顾不得。无渊羞臊得耳朵发烫,狼吞虎咽的样子十分窘迫。

      一整碗热饺子下肚,身子慢慢恢复力气,无渊拿着筷子的手,不再发抖。最后一个饺子,他才留神注意品尝其中滋味,慢慢咀嚼,被这一碗人间烟火熨帖,不再仓皇不安,颠沛流离。

      简简单单一碗热腾腾的饺子,平日他看都不看一眼,可今日不同,这是他这几日唯一吃到的,算是人吃的食物,回想他往日吃过无数山珍海味,现在眼前这碗鱼饺,才是最美味的东西,无渊不自觉唇角露出笑意,细细品尝其中鲜美滋味。

      余皎皎一直在一旁守着他,这么大的风浪,还能游回岸上,也算是奇迹,这人难得捡回一条命,想来日后,一定可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看他贪恋地吃饱,还眯起眼享受地回味,这股强烈的求生欲望,才让能他撑到现在,心又软了半分,也不过是个落难的人罢了。

      “鲅鱼饺子,没吃过吧?”余皎皎有些得意,这么喜欢她的饺子,连汤都喝干净了。
      “鱼……”男子却一听扶住桌角,差点忍不住呕了半晌,“对不住,是我一听到鱼就……”
      男子慌忙解释,呛咳不止。
      余皎皎递上一碗水,拍着他的后背。

      余皎皎趁机把水撒在他胸口,“衣裳湿了,你再换一身吧,着凉可不好。”
      翻箱倒柜,余皎皎把藏在衣柜最下面的玉佩和银票,慌慌张张地揣进怀里,拿出一件褴褛的旧衣。
      “我替公子更衣。”
      “不……”
      无渊瘦弱的身子,怎么敌得过常年在渔村干体力活的她。
      “成何体统!”
      挣扎无用,一只手臂半撑在床边,另一只虚弱地护住胸口。
      “放肆!你这女子,怎么没有半分羞耻!”

      余皎皎手脚麻利,三五下就直接扒拉敞开了无渊的衣领,扯开他的腰带,半个肩膀露在外面,洁白的肌肤,没有纹身。
      放下心来,看来不是海寇。
      “帮你换一身衣裳,紧张什么。”
      他高烧没有力气挣扎,羞红着脸,咳嗽不停,只能牢牢地抓紧余皎皎的手腕。
      “姑娘,男女有别!我自己来。”

      余皎皎让他松开手,仔细将屋子收拾了一遍,确保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一片鱼鳞都没有。
      男子低头重新整理好衣裳,一件一件穿好,羞红着脸,靠在床榻上,觉得有些晕眩,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高烧让他几乎昏昏欲睡,他狠掐着手掌心,准备熬过这一宿,天亮就即刻起身。

      无渊看余皎皎收拾完碗筷,坐在桌边,迟迟不离开。他有些撑不住了。

      “打扰了,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无渊提醒她。
      “嗯,我可救了你两次。”余皎皎小声嘀咕。
      “什么?”
      “哦,没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也不是挟恩图报,你也付不出房钱,等你好了,至少帮我洗个碗筷,当做报答。”
      “好。这是应当,留宿在此,给姑娘添麻烦了。”

      余皎皎本来转身想走,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也知道麻烦,我做的饺子,就这么难吃?就算难以下咽,你也不该浪费。”
      “和面、擀皮子、剁鱼、去刺、调馅、生火、煮水,你知道多费事吗?”余皎皎有些生气,那人不识好歹,浪费食物,她实在不能忍。
      “刚才,实在不是有意吐了,辜负了姑娘这番心意。”无渊怔了一下,有些惭愧。他实在不知道,做一碗平平无奇的饺子,竟然这么费功夫,以往都是饭来张口,茶水都有人替他倒,未曾想过背后他人付出的辛劳。
      “那是为何?”

      “只是听到鱼……我被冲到岛上,饿了几日什么都没有,昏迷醒来碰巧有一只鱼,冲到岸上,靠着鱼我才活下来。我人生第一次带血生吃鱼,味道实在太腥。”
      “哦,这么巧,鱼和你一起冲上岸。呵呵……”余皎皎暗自苦笑,那条鱼明明可以卖三十文,才不是碰巧冲上岸的,她好心留给他,还嫌弃鱼腥,财迷的她心在滴血,气到抚着胸口心疼。

      “可姑娘做的饺子,完全没有一丝腥臭,只有鲜嫩香甜,海鱼竟能做的比西施豆腐还滑腻,肉质洁白,柔滑鲜嫩,刚才我吃的匆忙都尝不出是鱼,我方才吐了……能再来一碗吗?”
      无渊想借口支走她,检查屋子里是否留有什么破绽,如果是杀人黑店,肯定有蛛丝马迹。

      男子停顿哽咽了一下,孱弱地哀求,伴着剧烈的咳嗽,止不住地咳出眼泪,眼角泛起嫣红,一汪清泉似的眸子,宛若晃动着一池桃花春水。
      疲惫不堪的他,病恹恹。
      偏偏脸生的好看,这样瘦弱白净的男子,纤腰弱柳扶风,即使破旧的茅屋,拿不出什么好的,让人忍不住将最好的都给他。
      余皎皎心跳的极快,怎么会有男子会这般魅惑人心。

      男子眼中含泪,他微红目光泛着泪,泫然欲泣,晃得余皎皎鬼使神差,答应他再去做。
      虽然,厨房里剩的食材不够一个人吃,但他诚恳地请求,真的让余皎皎很难拒绝。
      一碗,两碗,三碗……
      遭遇海难久困饥饿的人,不能一下子吃太多,会暴食而亡。

      余皎皎硬了硬心肠。
      “没了,明天再做。”余皎皎收了碗筷,关门前吩咐道:“你今晚住这,我睡柴房。”
      “柴房这怎么行,怎么能让姑娘睡,我去。”男子欲站起身,摇摇晃晃,扶住桌角才站稳。
      余皎皎好不容易,把玉佩和银票藏在柴房的房梁上,他偏要去柴房,这怎么行?!

      “爱睡不睡,一天一两银子。”余皎皎故意冷声冷气地说。
      “多谢姑娘。”
      “你早些走,才算是帮我。”
      “今日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在下日后,必定给姑娘百倍报答。”

      “不必百倍,反正你只睡一晚。今日的房钱,先付了吧。”
      无渊摸了摸胸前,身无分文,尴尬一笑。

      “呦,没钱,还这么装阔气。口气不小,那可是一百两,不是我坑你,你自己说的。”
      “眼下,实在没钱。”无渊莫说钱,身上连贴身的玉佩也不见。

      “君子之约,来日可不能赖账。”余皎皎伸出小手指。
      “一言为定。”
      “一百两。”
      “嗯。”
      男子反应半晌,也缓缓模仿她的动作,伸出小手指,点点头。

      一百两,这么轻易答应。余皎皎微笑着腹诽,这人要么就是腰缠万贯,要么胡言乱语,怕是神志不清了吧?一两银子都足够他们贫苦人家喝粥大半年了。

      “不急,等你以后有钱再给。”
      几番推让。
      懒得再跟这人啰嗦,他海上饿了好几天,费劲力气游上岸,加上淋雨,现在本就虚弱,头上受的新伤,又是她的手笔,这情况再让他睡柴房,万一死在她屋里惹官司才麻烦。

      “你发烧了。”
      “家中没有药材,给你上药,这可是要另外算药费的。”
      “好。”
      这间屋子让给他,对他好点,算是补偿,她睡哪里都一样。至少,孤男寡女,不同处一室。
      柴房有渔网做成的吊床,虽然简陋,也很自在。

      “你头上伤口破了,还在流血。”
      他额头的伤口,还没包扎。
      家中再没有干净的衣物,伤口最怕感染风邪,可她只有一些贴身之物可用,余皎皎有些难为情。
      “你转过身去。”

      纠结思忖许久,还是从柜子里拿出来裹胸的里衣,三下五除二地撕成三指宽的白布条。
      听闻布帛撕裂声,男子的耳朵腾得一下红了。

      余皎皎把干净的布条,细心一圈圈缠在男子额头上。
      男子紧闭双目,羽扇长的眼睫,在包裹的布条中微微颤抖。
      “我没让你闭眼睛。”

      男子听话地睁开眼,余皎皎在他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身影,男子把目光移到角落的地面,不敢直视。
      “我在隔壁。明天雨停,你就自己走吧。”
      男子垂眸静静盯着地面,默不出声。

      深夜雨停,万物寂静,只剩虫鸣。余皎皎躺在柴房的吊床上,内心杂乱,蟋蟀声吵得她睡不着。
      从怀里掏出她藏着的玉佩和银票,又看着自己左手臂的伤。
      回想今日发生的事,心里七上八下。

      一边感慨自己终归是做了件救人的好事,一边又发愁留下他,是个祸患,她鲛人的身份万一暴露,该如何是好?
      她住在村里,单单是一件孤男寡女,未婚嫁就同处一室,于理不合,村里七大姑八大姨最爱嚼舌。
      她虽然没有嫁人的打算,但名声传扬出去难听,日后怎么在村子里混。
      她思来想去,要赶紧撵走那人,不能贪恋美色得避嫌,万万不能被眼前美色所误。

      唱戏的话本里,捡男人的都没有好下场,要么被灭全族,血海深仇,要么被负心人背叛,离开后伤心欲绝,寻死觅活,实在没甚意思。
      何况她是一个鲛人,被人发现,被生吞活剥,岂不更惨?

      捉妖人炼丹,取妖的元丹做引,靠捉妖牟利者听闻南海有鲛人,善织鲛纱,泣泪成珠,价值连城,联合捉妖人大肆捉捕,贵族豪门有人妄想长生不老,甚至剥鲛人皮吃鲛人肉,修建皇陵用鲛人膏做燃灯油长明不灭,鲛人血肉制成长明灯,鲛人一族几番遭逢屠戮,几近消亡。
      好不血腥残忍!

      父母兄长对她宠爱有加,放纵娇养从不责骂,唯一不许她接近人族。
      她年少懵懂,救了一名落水少年,结果族人隐居之处被发现,她亲眼目睹全族被屠戮,躲在砗磲壳中,才侥幸逃脱,上岸躲藏十余年。

      残忍往事,历历在目,余皎皎裹紧自己的双臂,握拳死死掐住的指甲深陷掌心,自屠族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哭过。
      不能哭,不敢哭。
      因为鲛珠会暴露她的身份。

      余皎皎晃着自己的陶制貔貅存钱罐,听着叮叮当当几枚铜钱的声响,才安心不少,终究还是钱来得实在,铜钱虽小,长不了腿。
      将偷拿的玉佩放在胸口,手指一张张捻着晾干的残破银票。
      余皎皎用油纸包起来,小心翼翼重新藏进房梁。

      这钱留着,将来她想开一间酒楼。作为防身之物,有了这钱,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富人吃惯山珍海味,常命捉妖人捕小妖怪满足口腹之欲。
      她一个鲛人,下海矫健再厉害也是肉板上的鱼肉,一个无权无势也没有灵力自保的食材,竟想开酒楼证明自己的厨艺非凡,简直痴心妄想。

      鲛人在人间开酒楼,难于登天。
      可她偏偏想试试。

      只是,屋里那个男人怎么办?这钱万不能被他发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雨夜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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