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月未央》经年童话

3、一斛珠（2）

　　悠悠转醒之际，头上方落下一道戏谑的声音，“太子妃娘娘，已经没有旁人了，就不用装晕了罢。”

　　懒得睬他，我抓抓脖子，掩面打了个呵欠，翻个身继续睡。正当意识远去时，突然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钻进鼻子里，我闭着眼使劲嗅，啧啧，好香好香~意识一下子又被拉了回来，我刷地睁开了眼，这分明是我屋子里飘来的味道嘛？！

　　扭过头，某个男人正大摇大摆的坐在当朝太子妃娘娘，呃，应该是“前”太子妃的闺房里跷着脚支着下巴坏笑，面前的桌上杯盘罗列热气腾腾。

　　“若我记得不错，这里应该还是我的卧室，要用膳请别处去。”

　　“对啊，所以小王是在等太子妃娘娘睡醒了好一起用膳。”

　　“谁要跟你…”我刚装出冷冰冰的样子说了半句，肚子就不争气的叫了起来…眉毛一挑，我干脆坐起身来，“这怕是不好罢，四皇叔。太子爷尸骨未寒，您就开始出手调戏他的内眷了。”

　　“我哪里调戏了？”

　　“哟，您还真想啊？”我一面整着衣衫一面走过去正对着他坐下。男人立马腾出手来给我盛了一小碗莲子羹，亲自端到我面前。拿起小勺搅了搅，我舀了一点试探性地舔舔，“嘶，烫！”

　　“…未若，跟了我罢。”

　　我慢条斯理的吹着，这才喝了一口进去。

　　“不甜。”

　　马上又有一个小瓶递过来，我抬眼看了看，鹅黄的签子上写着：玫瑰露。

　　“还是算了，我比较喜欢木犀露。”

　　“下回罢。”

　　我在心里翻个白眼，听您这口风，是还打算来个几趟么？真当这是你家后花园呢。我默不作声的一口一口喝着，喝饱了，拿帕子揩了嘴，再喝口茶漱漱，然后起身，向后转，走到床边坐下，一倒头继续睡。

　　许久，背后传来无奈的低笑，然后便是衣摆擦过椅子的声音，最后，随着一股细小的微风流转，屋内重归沉寂。

　　望着水绿色纱帐上绣的金边白菊，我忽然想不起原先挂的是什么花色了。伸出手指抠着那繁密的针脚，嗯，活儿作得真细。距离我上次被针扎了手已经有多久了？算了，反正我也不会再绣了。想我再怎么落魄也不会被分到刺绣房里去作绣活儿罢？若真如此就惨了。

　　想当年好不容易当上了太子妃，满心里以为前程一片大好了，虽说这个太子懦弱了些，木讷了些，病弱了些，还老离不开他那位母妃了些…但是！只要他是太子一日，旁的这些我都可以不理论。可谁知这才第三年，这位太子爷竟一命呜呼了，这可叫我…我越想越气恼，不由得死命抓挠身上盖的丝被。这可真正是赔大了，本姑娘的青春啊！

　　突然，门“啪”地一声打开了，有个人风一样地闯了进来，我吓了一跳，才撑起身子就觉迎面一盏冷茶泼过来，我下意识地怒斥道：“干什…”

　　“嘘！”一根手指堵住我的唇，睁眼看时，却是蝉儿。她一面用帕子在我脸上挑挑捡捡的拭着，一面还从我耳边拽了几缕散发下来，之后又把我按回枕头上，自己则后退几步扑通跪下，整个动作有如行云流水般一丝不乱。

　　我正纳着闷，却听她说道：“娘娘，您多少再吃一点罢，身子要紧啊！若是…若是太子爷…在天有灵，他也不会忍心见到您这个样子啊…”

　　她才一张嘴我就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了，忍不住把脸埋在枕头里笑得全身乱抖。正感叹着真不愧是我一手调理出来的人，果听窗外有人报：“皇上驾到！梅妃娘娘驾到——”

　　蝉儿赶快跑到床边装作要扶我起来的样子，嘴里小声说：“忍住。”这时已经有人跨进门来了，她便顺势跪在了床边，我也只好抓住床沿坐起来，伸出脚去穿鞋。不料正好踩到适才滴落的一滩水上，我便又重复了一遍才演过不久的戏码。

　　蝉儿眼疾手快地抱住我，这时就听皇帝陛下叹息一声：“好孩子，不必多礼，快躺下罢。”

　　这时又上来几名宫女同蝉儿一起把我扶回床上坐下，我只是低着头，心里飞快的盘算着这时候该说什么才好，结果不自觉的先咳嗽了一声。嬷嬷立马在皇上跟前禀报：“万望皇上、娘娘见谅，太子妃实在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太子爹犹在问，就听太子娘幽幽叹道，“想必是把嗓子哭坏了。”一面说着，还一面走上前来帮我理头发。我心中感激地大叫，亲娘哎，还是女人最懂女人！

　　“瞧瞧，连枕头都哭湿了一大片。”太子娘转而斥责一旁的宫人们，“你们怎么都不知道好生伺候着，不说多劝解两句，连个枕头都不知道换！”

　　我忍不住拽拽她的衣角，小声道：“母妃，儿臣并无大碍…”

　　谁承想她一把搂住我，潸然泪下，“好孩子，咱们的命怎么就这样苦…”

　　只听周围同时响起一片啜泣声，在场之人无不掩面而泣，只除了我。

　　此时皇上说道，“好了梅妃，还是先让御医给太子妃诊视一下罢。”

　　什么？还带御医来了？！我一下子紧张起来，眼角瞥见那个花白胡子的老头一步一步踱过来，只得死死闭上眼硬着头皮把手臂交了出去。

　　良久，那老头儿才拈着胡须站起身来，背书一样的摇头晃脑说道：“回禀皇上，娘娘，太子妃娘娘乃是急痛迷心，忧思过重，以至血亏气虚，加之前阵子未加保养落下的病根儿，此次一并激发出来，则是更甚，需得卧床好生静养，由臣亲为开方熬病，若过得一月，方可保性命无虞，之后再加调养…”

　　嗳哟我的亲爹啊！果然知子莫若父~

　　“什么？！这还了得！那你还不快去开方配药，还在这里啰嗦什么！”那边龙颜大怒，这边母妃大人惊恐万分的将我搂得更紧。

　　御医抖抖索索地一边应着一边退出去了。两位大人也就又咛嘱了几句，无非是要我好生休息，不要想太多，方才离去了。

　　我长出一口气，四仰八叉地就往被子里倒。都三年过去了，我果然还是消受不起同天下第一号人物脸对脸说话的莫大恩宠。

　　蝉儿过来帮我掖被，我往上一瞧，却发现她眼睛红红的，“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你没听御医说的么！怎么就把自己糟蹋成这样了…”她说着说着，那泪珠子就开始往下掉。

　　我慌忙坐起来，“傻丫头，你倒是真信呢！当然是嬷嬷给他银子他才往死里说啊。”

　　“是这样么…”她揉着眼睛狐疑地问道。

　　我不禁笑了，“不然呢？你天天在我身边儿，我怎么样你还不知道。”

　　“唔…”

　　“好了好了，知道我们家丫头心疼小姐。嗳哟，这么一闹我都饿了，想吃你做的桂花糯米藕了~”

　　“知道了。”见她这才笑了，我也就放下心来。这丫头，自小跟我顽在一起情同姐妺，后来又随我进宫当了陪嫁丫鬟，伺候我到现在，什么都好，就是心太重，什么都围着我转，一点儿不想她自己。我虽然挂心她，却也明白在这宫里终究是主子好，底下人才能跟着好。

　　看来为了我身边的人，我也得好生考虑一下今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