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月未央》经年童话

100、青玉案（17）

　　那天之后，明渊和明烨这两兄弟就格外的忙碌了起来。我这太子妃无事可做，只有每天喝喝茶，逗一阵子猫，和蝉儿她们嬉闹一阵子，再想一阵子这皇帝的寿诞可真是有的忙乱。

　　这一日，我趴在窗台上晒着太阳打盹，忽一个冷颤打出来，睁开眼，这才发觉阳光早过去了。揉揉眼，我正打算起身，却不小心从袖边掉下一个什么东西，皱着眉一看，居然是张素笺。我唬了一跳，忙看看周围，并无半个人影，连蝉儿她们都不知道跑去哪里了。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弯腰捡起来，打开一看，上面只有八个字：我有话说，无人时来。

　　我心头一阵狂跳，登时就想起那日的事来了。这是四皇叔？那个楚啸风？他怎么还记着这事呢！…等等，这信究竟是哪里来的？我攥着手里的信纸，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寒，难不成这里有他的人？太子宫中有楚啸风的人？！他为何要做这种事？他这是在…监视？

　　管不了那么多，我明白自己眼下是必须得去见上他一面了。

　　趁着殿中尚且无人，我低着头匆匆往外走去，可出来了我才想起来，这信上也没指明地方，他这是要叫我去哪儿找他啊？咬一咬嘴唇，我心中冷哼一声，既然他都有在太子宫里安插眼目的手段，恐怕眼下也正是在某处看着我罢？想来无论我走去哪儿，他应该都会跟上来的。

　　我这么想着，一面努力在心中思索宫中有什么僻静之处，忽然，落霞湖边的那一大片太湖石就从脑中蹦了出来，我打定主意，便一个人往那边走去。

　　果不其然，我前脚才进了石洞，没有一刻钟，那个人就弯腰从外面跨了进来。“太子妃胆子倒是很大。”

　　我冷笑一声：“此等不寻常之事，没胆也不会来了。”望着他一步步逼近，从他身上飘来的那股龙涎香也越发霸道起来，我不知为何有些脚软，忙伸出一只手去：“皇叔且请站着，说话而已，不必靠这样近罢？”

　　“你真以为我是叫你来说话而已？”

　　我勾了唇角，将手一挥，昂了头道：“外头便是落霞湖，皇叔要做什么我拦不住，未若只求保一身清白。”

　　“好个性烈如火，我果然没有看走眼。”他背起手，刀锋一般的唇边泄下一丝笑，“你有做皇后的器量。”

　　我拧了眉，这个人到底想说什么？“皇叔谬赞了。”

　　他沉吟半晌，又逼上来一步，我不由得也后退一步，后背却已经撞上了后面冰冷的石面。

　　“我很中意你。”

　　他笑着这么说，我却如闻一个惊雷，蓦地收了面上仅存的僵笑，“皇叔说笑，这种事若被第三个人知晓，你我均死无葬身之地。”

　　“谁敢。”

　　薄唇间又吐出两个字，掷地有声。我心中大惊，这个人缘何会有如此大的自信？看他这副样子，似乎是已成竹在胸，可那会是一根怎样的竹？我越想越觉得可怕，既惊魂未定，也摇摆不定，这人会不会是在虚张声势？如若真如他所说，我若不依他，后果又会如何？眼下我是真心恨自己往日没能多了解一下宫中各人的情况，现在手上连一张确凿无疑的牌也没有，怎么和他斗？

　　想到这儿，我突然朗声一笑，“那又如何？我不肯，你待要怎样？”既这样，那就索性拼死一搏罢。

　　他却眯起眼，似是在考量我，沉默了一会儿，道：“无妨，还有时间。”

　　我简直失笑，什么叫还有时间？说得好像是他已经笃定了…笃定了什么？

　　“你可准许我追求你？”他极为君子的一笑，微微挺直了胸膛。

　　我一听，这才刚还咄咄逼人的，一转眼又和我商量起来了。那好，我也毫不刻气，“那我有个条件。”

　　他一怔，随即笑道：“请说。”

　　“把你在太子宫里的眼线全都撤出去。”

　　这下他算是哑口无言了，半晌才道：“好个冰雪聪明的女子。罢了，依你便是。只是…你竟这样爱他？”

　　我知道这不是迟疑的时候，马上答道：“有错么？”

　　“错倒是不错，只是…”他眯了一双星眸，又将我从上到下一通打量，我被看得不耐，脱口便道：“有话直说！”

　　“我以为你不是这样目光短浅的人。”

　　“皇叔以为我是怎样的人？”我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好险，真的好险。我一路上行色匆匆，完全顾忌不到周围的情状。胸中涌动着一股不明的情绪，似乎有个声音在问，为何我最私心的想法竟会被他看破？不错，太子对我再好，可我原是不喜那种文弱之人的，他太善良，就因为善良，所以无法果敢，无法断大事，无法治天下。我所憧憬的，是真正顶天立地的伟丈夫，是能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而明渊，他太不像一个生于皇家而能担起天下重任的坚强之人。

　　是他长久以来的软语温言迷惑了我吗？还是我已经渐渐放纵自己的心在这深宫里日渐麻木了？那个人的一席话仿佛是一把冰冷而无情的匕首，极其稳准的刺中了我的真心。恍惚之中，我似乎又嗅到了那股霸道的龙涎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