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云书裳》定星光

2、锦灰劫（下）

　　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在云瓷紧绷的心弦上。墓穴入口处摇曳的火光，将守墓人佝偻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射在冰冷的石壁上。

　　不能被发现！一旦被发现从殉葬棺中爬出，等待她的要么是被重新钉回去，要么是被当作妖孽活活烧死！恐惧瞬间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云瓷的目光飞快扫过幽暗的墓室。巨大的主棺如同沉默的怪兽，阴影浓重。角落堆积着尚未点燃的纸扎人、马，惨白的脸上画着诡异的笑容。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自己刚刚爬出的陪葬棺下方——那里有一片狭窄的、被阴影完全覆盖的空隙！

　　来不及多想！她手脚并用，忍着全身散架般的疼痛，像只受惊的壁虎，飞快地缩进了那狭窄的缝隙里。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和同样冰冷的棺底，几乎蜷缩成一团。染血的寿衣下摆被她死死攥在手中，生怕露出一丝破绽。

　　就在她藏好的瞬间，墓穴入口处沉重的石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两个穿着粗布短打、身形佝偻的老守墓人提着昏暗的灯笼走了进来。灯笼昏黄的光线只能照亮他们脚下很小一片区域，更衬得墓室深处幽暗如墨。

　　“啧，晦气！大半夜还得来封这劳什子坟。”一个沙哑的声音抱怨道，带着浓重的痰音。
　　“少废话，赶紧弄完回去喝酒。主家给了双倍赏钱，不就是图个清净，怕这庶女阴魂不散么。”另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回应，透着麻木和贪婪。

　　两人脚步声在空旷的墓室里回响，径直走向主棺方向。云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连心跳声都仿佛被无限放大。

　　“咦？” 那个沙哑的声音在主棺旁停下，“老刘，你看这陪葬棺…盖子怎么好像歪了？”

　　云瓷浑身一僵，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尖细声音的老刘提着灯笼凑近了些。昏黄的光线扫过云瓷藏身的陪葬棺底部边缘，她能感觉到那光线几乎擦着自己的脚踝而过！

　　“嗨，你看花眼了吧？”老刘不以为意地踢了踢棺椁底座，“这破玩意儿，抬进来的时候就不太稳当。再说了，一个庶女的薄棺，能出啥幺蛾子？主家都不在意，咱们操什么心。赶紧的，封土！”

　　沙哑的声音似乎还有些疑虑，但终究没再说什么。两人开始在主棺前象征性地烧了些纸钱，口中念念有词，无非是些“安息勿扰”的套话。刺鼻的烟味弥漫开来。

　　云瓷蜷缩在黑暗中，一动不敢动。她能清晰地听到铁锹铲动泥土的“沙沙”声，以及泥土落在石门外逐渐堆积的闷响。封土开始了！

　　绝望再次攫住了她。一旦墓门彻底封死，就算她躲过了守墓人，也终将被活埋在这地下坟墓之中！那神秘的暖流似乎也感知到了她濒临崩溃的处境，在她体内微微鼓荡，带来一丝奇异的支撑感，让她不至于彻底瘫软。

　　怎么办？硬冲出去？两个成年男人，她一个重伤虚弱的女子，毫无胜算！

　　就在她心急如焚之际，目光再次落到了那卷被遗弃在陪葬棺里的《百工图》上。染血的卷轴，在黑暗中似乎散发着微不可查的、只有她能感受到的温润气息。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滋生。

　　她必须赌一把！

　　趁着守墓人注意力都在封门上，云瓷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一点一点，如同蜗牛爬行般，探入棺椁内，终于触碰到了那冰冷的楠木卷轴！一股熟悉的、带着沉重坚韧感的暖意顺着指尖传来，让她精神微微一振。

　　她屏住呼吸，用尽所有的谨慎和力气，极其缓慢地将卷轴拖拽出来，紧紧抱在怀里。卷轴冰凉坚硬，却像一块定心石。这是她唯一的依仗，也是她复仇和寻找真相的关键！

　　墓门外的封土声越来越密集，缝隙中透入的光线也越来越微弱。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就在这时，那个尖细的声音老刘似乎被烟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骂骂咧咧地走向墓穴深处堆放祭品的地方，大概是想找口水喝。而沙哑声音的守墓人还在门口专注地铲土。

　　机会！

　　云瓷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抱紧《百工图》，调动起体内那股支撑着她的、属于“赑屃”的神秘力量，不再追求速度，而是追求绝对的稳定和悄无声息！她如同影子般，贴着冰冷的地面，利用主棺和纸扎堆的阴影掩护，一点点向着墓穴深处、老刘所在的方向挪动！

　　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她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能感觉到汗水滑过额角的冰凉。怀中的《百工图》似乎也感应到了她的决绝，那股支撑的力量变得更加沉稳，抵消了她动作间可能引起的晃动和声响。

　　近了…更近了…

　　她躲在一堆高大的纸马后面，距离那个背对着她、正在摸索水囊的老刘，只有不到十步的距离！而门口那个守墓人，还在埋头铲土。

　　墓穴深处，比入口处更加黑暗。老刘摸索着，嘴里还在嘟囔：“水呢？放哪了…”

　　就是现在！

　　云瓷如同离弦之箭，不，更像一块被无形力量推动的、无声的磐石！她调动起赑屃之力赋予的“负重”特质，将奔跑的脚步声和带起的风声压到最低，整个人如同融入了黑暗，猛地冲向老刘身后的一个堆放杂物的狭窄甬道！那是她之前就观察到的、可能是工匠预留的通风或排水小径，入口被杂物半掩着！

　　“嗯？”老刘似乎感觉到身后有异，猛地回头！

　　昏黄的灯笼光扫过，只看到纸马堆的影子微微晃动了一下，以及甬道入口处杂物上似乎落下了一点新鲜的灰尘。

　　“老刘？怎么了？”门口的守墓人停下铲子，警觉地问。
　　“没…没什么。”老刘揉了揉眼睛，狐疑地四下张望，“好像…有只耗子窜过去了？娘的，这鬼地方。”他没发现任何异常，骂骂咧咧地找到了水囊，灌了几口。

　　而此刻，云瓷已经蜷缩在狭窄、弥漫着泥土和霉味的甬道深处，背靠着冰冷潮湿的石壁，心脏如同擂鼓般疯狂跳动，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逃出来了！从殉葬棺里，从即将被封死的坟墓中！

　　甬道一片漆黑，不知通向何方。但怀中冰冷的《百工图》和体内那股坚韧支撑着她的神秘力量，让她在极度的疲惫和伤痛中，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光。

　　她不知道前路如何，但她知道，属于云瓷的复仇和新生，在这一刻，才真正开始。锦官城，云家…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