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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芙蓉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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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温瑾推窗见曙色,正欲找一僻静处晨起练剑。
现在方为卯中时分,逐月还未来服侍她起床更衣,她便提剑走出屋门在院子的西南角武起剑来。
身若矫龙,招式狠辣,出手快的让人来不及看清动作,只觉眼花缭乱,厉害的很。温瑾武起来常常忘了时辰,等到身上的衣裳被汗湿了个透彻,栖星和逐月二人也发现了温瑾这边的动静。
逐月看得呆滞,栖星反而拍手叫好,有不少起来洒扫院子的仆妇早发现了这位小姐的动作,只是不敢打扰,只一旁悄声地偷瞄。
“小姐,你果然会武剑!”栖星说罢还学着挥了挥胳膊,逗得温瑾忍不住也笑出声来。
“小姐,你可得教教我,这一下,那一下的看着真厉害!侯爷常常和夫人抱怨起来自己一身的好功夫得不到传承,若是侯爷知道小姐也会武功必定得意的很。”栖星笑嘻嘻道。
逐月听罢忙戳了戳她胳膊,示意她莫要再说下去。
温瑾面上却平静,不知道有没有将这番话听了进去。她将剑收回剑鞘,抬头看了看天,道:“时候也不早了,我换身衣裳,咱们去铺子里转转。爹说府上过两日要办场宴会,不知都是哪些人要来,你们和管家要个册子,我也好提前准备准备,以免失了礼。”
正说着,一个婆子呵着腰走了过来,她们方才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因此那婆子定也听了进去。
婆子就着袖子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汗,整了整衣襟才道:“二小姐,这您可不用忧心,以侯爷夫人的身份,该是他们向您行礼才是。”
温瑾脚步未停,闻言侧目朝婆子笑了笑,回了自个儿屋里。
沐浴焚香,又换了身衣裳,温瑾坐在铜镜前等着逐月和栖星为自己梳妆。
她今日穿了件白玉兰散花细锦合领衫,下着淡藕荷色阑干裙,发髻中隐隐有几枚珠玉却并不抢眼,绣着云纹的雪白发带系于发中,走起路来随风而飘。
“小姐当真好看!奴婢都移不开眼了。”栖星贫嘴道。
“就你会说。”温瑾笑着点了点她的头。
“小姐,这会不会太素了些?不如再添几枚钗环?”逐月道。
“这就够了,让马夫备好马,这就出发吧。”温瑾道。
待坐上马车,温瑾才问道:“方才那个嬷嬷我怎么没见过?是咱们院里的吗?”
“奴婢也是头一遭在咱们院里看见她,兴许是夫人怕小姐不够使唤的,又派了人来也说不准。”逐月回想片刻,才道。
温瑾已然知晓,便没再追问下去。她想起来昨个夜里自己想到的事,恰似不经意道:“听闻陛下与娘之间仍以兄妹相称,关系极好,可是虚言?陛下倘若真如此器重我侯府,那可当真令人欢喜。”
一问到栖星所知晓的事,她就颇有兴趣地唠叨个不停,温瑾也不嫌吵闹,只当做是闺中好友间的趣谈,趁此机会知晓了不少事。
方到了芙蓉街,三人并几个家丁闲逛了好些铺子。从前在嶒山上并不方便穿戴繁复衣裳首饰,她也对此无甚兴致,可如今不同在嶒山上那般随性,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百宝珠是这陵京城有名的首饰铺子,里面的首饰珍贵华丽,是专门为贵人们打造的,有时就连宫里的那些个贵人都会从百宝珠里打首饰。
温瑾手里还有些许银票,连想都没想就走了进去,她的思量并不在里头的首饰有多么稀奇宝贝,只是能借此认识些夫人小姐而已。
百宝珠里的客人并不多,有的则是穿金戴银一看便知富贵。
她拿起一串红玛瑙坠玉手串来细细打量,心里却想得是院里那个莫名出现的婆子。荣安性子有些软弱,可自打分了家来了京城,性子多多少少好了些,但那份小心谨慎还是不变。
以温瑾对荣安的那点了解,那婆子应是荣安安排进来“了解”自己的。
早就听闻大崎三位名将,一位是提督京营温绛庭、一位是如今正驻守南疆的赵武安、一位就是手底下兵最多的左都督萧妄。若是自己能像男子般入军营历练,想来是个不错的打算。
她晨起练武的消息过不了多久夫妇二人便会知晓,但是要想让温绛庭允自己入军营,依旧很难。
她需要一个契机。
只要入得了温绛庭的军营,不单单能跟着习武,兴许还能早点知晓温绛庭到底为何在两年后被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正想着,一只洁白如玉的纤手伸了过来,她握住温瑾手里那串红玛瑙手串,道:“这红玛瑙成色极好,我要了!”
店小二闻声赶来,却见两人一同握着那串红玛瑙,正犯愁该当如何时便听温瑾道:“这位小姐既然喜欢,那我便让与小姐吧。君子不夺人所好,权当交个朋友了。”
温瑾朝她点了点头,转身又去看其他的首饰珍宝。
“小姐,您就这么让给她了。”栖星嘀咕道。
“一件玩意而已,况且我也并非喜欢,这不重要。我看今日也差不多了,我们回府吧。”温瑾说完便抬步往外走。
方才那小姐见她就这么走了,不免有些错愕,她也并非是个拈酸吃醋的娇娇女儿,利落付了银子又道:“绿萝,你跟上去瞧瞧,看是哪家的小姐,我怎么瞧着如此面生。”
“是。”绿萝领命而去。
温瑾回了侯府,先是回自己院子换了身衣裳,又去了荣安那里。
荣安正不知与哪家夫人在花厅交谈,温瑾想了想,还是抬步走了进去。
她背如竹筠,气场沉稳,步履生风而不乱,竟让人挑不出半分错误。
“娘,我刚回府便来寻您了。”温瑾朝两人分别行了礼,又道:“这位夫人是……”
“这位呀,是户部尚书的夫人,你来得正好,坐在我身侧吧。”
温瑾看出有几分古怪,但也老老实实坐在下位,将食盒放在桌案上。
那夫人似是不死心,也不顾温瑾还在这儿,继续道:“侯夫人,您看我与您说的……”
“李夫人,实在是侯爷不在府上,此事我也不好拿主意。事关前朝之事,我们妇人怎好谈论。”
“夫人,那孙少贺贪了梁州的赈灾款,叫左都督大人抓了个现行。但也不知他为什么,竟冤枉我家老爷,说是我家老爷指使他如此,他只是个奉命办事的。可……可我家老爷对此事一概不知,陛下知晓后震怒,虽没直接降罪老爷……”
“既没降罪尚书大人,你何苦犯愁呢?孙少贺空口白牙,还能诬陷了你?”荣安打断李氏的话,眉宇间尽是疲惫。
“陛下……陛下心思多虑,我怕……侯夫人可否通融一下,同侯爷说一声,侯爷忠勇报国最得陛下信任,他若替老爷求情,陛下定不会揪老爷的差处。”
见荣安不开口说话,她继续道:“先前,陛下说此次良州水患,命老爷前去……若赈灾有功必有重赏。可如今陛下却派的邹有成邹大人前去……”
荣安踟躇不定,温瑾侧目见她面色不好,颇有为难,便上前道:“李夫人慎言。陛下火眼金睛,是非良善定能瞧个清清楚楚,只是陛下行事谨慎小心,要花些时日才能给尚书大人洗清冤屈。”
温瑾上前给李氏倒了杯茶,微微笑道:“这是娘素来喜爱的茶,夫人尝尝。方才我见您一直未动,茶都要凉了。”
温瑾又回到自己位上,花厅里没有下人侍奉,只有其三人相对而坐。
虽然温瑾对陛下不甚了解,但也从只言片语中知晓陛下是个心思深重,善猜忌之人。倘若猜忌的种子一旦被种下,那日后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引起猜疑。
既然户部尚书派遣自己夫人前来,那不如顺水推舟卖个人情,但又不可让温绛庭出了风头,引起注意。
荣安盘着手里的佛珠,愁眉紧锁,温瑾适时开口:“夫人此番来到寒舍品茗,不如听纾玉讲个故事?”
李氏显然没有兴致,温瑾也不恼,自顾自道:“传说前朝有一济世帮派,除害为民,常被世人称颂。那帮派的二当家救人无数,风头渐渐盖过了大当家,后来又让贵人看对了眼,想要收为己用。大当家一看自己的手下都要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了,就要派自己的手下们去除掉二当家……”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抬眸去看李氏的神色。果然,李氏面白如纸,十分紧张,她又继续道:“后来有人提前给二当家递了个信,没曾想第二日二当家竟犯下当街强抢民女,窃人钱财之事……这行百善抵不过犯一错,先前还称颂他的人转头都来指点他,就连想要提拔他的贵人也再没出现过。”
“那、那此人……”李氏听罢有些没缓过神来。
“后来他的势头渐小,大当家见没了威胁,自然不会多一事,脏了自己的手,二当家则安然无虞,继续做着先前做的事。”
“虽不如先前有声望,好歹保住了条命,你说是不是,李夫人?”温瑾讲完,低头抿了口茶,恢复了从前笑嘻嘻的模样。
李夫人瞬间醍醐灌顶,她执起茶杯轻啜了一口,面上带了些笑容:“侯夫人,多谢令媛为我倒的这杯茶,贵府的茶当真是好。”
她笑着起身抚了抚衣襟:“今日多有叨扰,改日定亲自登门道谢,多谢……多谢贵府的糕点和好茶。”
“茗娘。”荣安笑道。
“李夫人哪里的话,那改日咱们再聚,我也不多留你了。”荣安又道。
茗娘进来将李氏送了出去,花厅里又恢复了安静。
温瑾将食盒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碟子荷花酥,精致可爱,是荣安喜食的。
“娘,这是我特地给您带回来的,您尝尝味道怎么样。”
她将那一碟子甜点端到荣安案上,荣安轻捻一块放进嘴里,眉头舒展了许多。
“此番,还是纾玉的功劳,纾玉能为娘分忧了。”荣安的欣慰做不得假,她将手覆在温瑾手上,语气温柔。
“尚书大人和李夫人此番是焦急万分,乱了心神,女儿不过提醒了两句。”温瑾谦虚道。
倘若陛下只对户部尚书有一丝猜疑,还不至于让其乱了阵脚,想出让自己夫人来侯府求助的心思。
且再看荣安方才那般举棋不定,甚至想一口应下的架势,应是想接下这份人情,又怕谋略不当引火上身。温瑾此番不仅让尚书府卖给侯府一个人情,让温绛庭、荣安对自己另眼相看,还能借对李氏的这番话说与荣安听。
温绛庭有用无谋,性格放浪不羁,平时为人处世上都是荣安为他出主意。
待用完晚膳,温瑾回了自己院里。
她将床上的银铃取下来,挂在窗外,淮安不过片刻便出现在她屋子里。
逐月栖星已经被温瑾支走,点着的烛台也只剩下一小柄。
“小姐,您唤我。”淮安单膝跪地,向她行礼。
“你替我去查查户部尚书和孙少贺贪污赈灾款一事,还有……当今圣上是否疑心深重,近几年来处理了不少世家,亦或者贬黜了不少人?”温瑾指尖划过杯壁,好看的长眉蹙成一团。
“是。另外,您让属下拦截的信在这儿,未经府上人之手。”淮安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荣安打开看完后便随手就着烛台的火舌烧烬了。
并非十分重要之事,不过庄子上的那位姑娘已然到达邢州,寻了个住处安顿下来,让她莫要忧心,那个秘密她会烂在肚子里。
知道她被送到嶒山而非庄子上的不过寥寥几人,这个秘密不能暴露出来,不然要为她,为曾老他们平添许多麻烦。
她按了按眉心:“我为你们寻好了院子,你们三个每日来一人守着我便好,我无非让你们查些东西,用不着这么多人来。”
说罢她将钥匙给了淮安。
“小姐,今日在芙蓉街,有一丫鬟一路跟着您的马车,直到到了府前才离开。是打从百宝珠首饰铺子才跟着您的,我见她没有别的动作,便没有打草惊蛇。”淮安道。
温瑾定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做的不错。这些银子你拿着,发下去先给兄弟们花着。”
温瑾把早就备好的碎银子拿来,递到淮安手里,道:“你先下去吧。”
淮安取了银子,抱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