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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雾隐青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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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隐青山,雨落细水,方圆十里不见人烟,唯有一条青石板路,从山腰蜿蜒而下。
高大的男人佝偻着腰沉稳向前,蓑衣和斗笠全给了背上的小娃娃。
“爹爹,我们还有多久到家呀?”小孩的脸蛋白白嫩嫩,和父亲黝黑的皮肤对比鲜明。
“约莫半个时辰,快了。前面就是细水河,再走一走,就到家了。”
“爹爹,半个时辰是多久呀?”小孩靠在父亲背上往前望了望,依稀看到隐隐雨雾之中,有河水涌动。
“就是你睡一觉然后醒来的时间。”
说到睡觉,小孩似乎觉得是有那么一点困意,匍匐在父亲温热宽厚的背上,她想到了母亲的怀抱。今天起了一个大早到乡里去赶集,她已经许久不见母亲了,一时间忍不住掉眼泪。
“我想娘了。”
“
那你先睡会,睡醒了就能见到了。”男人有些疲于应对小孩一路上车轱辘似的话头。
随着石板路一颠一颠,背上的小孩逐渐没了动静。
走了好一会儿,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沿着江边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自家院子门口,只见里面亮着微微的火光,喊了声后便听得开门的动静。
终于,安顿好了背上的小孩,换上了干燥整洁的衣服,夫妻俩围在温暖的灶火旁吃着温热的饭菜,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薛迎春看着自家丈夫禹成这般溺爱,面上有些许不赞同,景儿虽然小,却不是娇惯大的,下雨难道脚就不能沾地?另外,他虽然身康体健,可也不能不注意身体,怎么能直接淋着雨回来?集市上多买件斗笠便是。
“我这不是想省点钱么?如今外面世道也不甚太平,听闻东瀛教徒已经在从海上攻打松江府了,往内地逃难的人越来越多。”
“你少来,我看你剩下的银子都给景儿买了零食了,也没见省多少。”
薛迎春收拾完灶台碗筷后,拉着禹成往一间里屋去,面色由轻松转为严肃。
掀开床帐,赫然躺着一个生人,正在昏睡。
禹成捧着烛火靠近仔细看,是个年轻姑娘,面容苍白,气息微弱,浑身伤痕已被仔细处理好了,身上穿的是自家娘子的衣服。
这人是薛迎春今日傍晚在细水河岸发现。她见还有口气,便赶紧带回家中,紧急救治了一番。另外还有两件贴身之物,是一支玉笛和一柄宝剑,剑身虽然整洁,却带有残余的血腥气味。
细水河的上游是师父师公洞府所在之处,这人从上游流下来,恐怕洞府有变故。薛迎春已向云游在外的弟弟陆渊清飞鸽传书,请他速回苗疆。
禹成看着外面的雨没有减弱的趋势,叹了口气拿上斗笠,叮嘱娘子在家稍等片刻,他去请村上的苗医来看看。
大雨一连下了好几天,这姑娘最开始还勉强吊回来一口气,后来气息愈发微弱,弄得夫妇俩也没了辙。村里的苗医说,她内伤外伤严重不说,好似还中了什么奇毒,难以辨别,也无法对症下药。
薛迎春刚替那人换完药,便听得院子里传来一声“迎春姐”,忙起身出门迎接。
御剑而来者,正是陆渊清。手臂稍稍摆动,长剑即刻入鞘。
陆渊清从千里之外赶回,并未见得家中有异样,转而来到薛迎春这里看看。
“这姑娘再这么睡下去,恐怕撑不了一天了。你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虽说洞天那边没有事,但她伤成这个样子,不定洞天附近出了什么事情。若能救活她,也可以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一边听薛迎春的话,一边探了探此人的脉搏,陆渊清眉头不禁皱起,她新伤旧伤怎么这般多?若非是个修道之人,恐怕早就丧命了。
“迎春姐,此人颇有修为,我先带回洞天以灵泉疗养,应当还有救。”
光阴轮转,云散雨去。青草上残存点点露水,混合着雨后泥土的涩然气息,随着山间清风微微摆动。忽而一片桃花瓣飘落眉间,惹得秦瑶微微皱眉,然而意识不过刚刚恢复,浑身上下的经脉如同被千只蚂蚁啃噬一般,又痒又痛。这种感觉太熟悉了,每次在三清灵泉内练功都是这般难受。
莫非这次又是练功时痛到晕过去了?
秦瑶咬咬牙睁开眼睛,从泉水处挣扎上岸,远离了水汽才稍稍感到没那么难受。
平复好气息,秦瑶观察着周围,只觉得和自己记忆里的蓬莱岛不一样。蓬莱岛上,亭台楼阁金碧辉煌,宛若仙境,并没有一处似这里一般,桃花灼灼,灵雾弥漫,静谧非常。
这是哪里?
书中有云,三清灵泉,有淬体疗愈之效,乃仙人血肉化作,在洪荒时代已经枯竭殆尽,尘世间唯蓬莱和昆仑还剩了两眼。难道昆仑之上,并非天寒地冻冰雪常年不化,而是花红柳绿生机勃勃……秦瑶试探着喊了喊:
“有人在吗?”
喊了好几声,无人回应,可是身上衣服遇水不湿,明明是被人下了避水诀的……罢了,她先看看这个地方怎么出去。
说来也奇怪,这片桃林的树木十分粗壮,像是生长了几千年之久。往前走了许久,也没有看见尽头,秦瑶察觉出了异样。
这片桃林,好像是一个大型的迷魂阵……
她自幼于阵法一类还算是有研究,这个阵不算特别复杂,但主要是太大了,要出去恐怕得花些时间。桃林里转了半晌,天色渐暗,正头疼之时,却闻得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秦瑶转身,只见来者是个极俊秀的青年,一身利落整洁的素白衣裳,眉目疏朗,清瘦高大。
那人对她笑道:“姑娘叫我好找,你伤势初愈,应当静养才是。这片桃林是天然生成的八卦阵,贸然闯入是很难出去的。”
身上的伤?自己受伤了么?秦瑶有些记不起来昏迷前发生了什么事,但察觉到身体确实有种说不上来的虚弱感。她瞧着那人问道:“请问,阁下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在下陆渊清,这里是我家云隐洞天。敢问姑娘芳名?”陆渊清看她身体差不多大好了,应当暂时无性命之忧。
“我是秦瑶,是蓬莱岛掌门的徒弟。”
所谓蓬莱,乃当今正道四大门派之一,传承万年之久,藏于茫茫东海之中,不问红尘,超脱世外,神秘莫测。蓬莱连掌门在内不过十余人,实力却足以匹敌万人之数的正道之首昆仑派,可见其门内弟子修为之高深。
不过令陆渊清诧异的不是她出身蓬莱,而是她自称是秦瑶。十年前,昆仑山巅天阙问道大会上,蓬莱弟子秦瑶为求长生,联合魔教之人杀害瑶池神兽麒麟偷走内丹,叛入逍遥城,引得四大门派联合颁布追杀令,却至今未下落不明。
“怎么,你不信我是蓬莱岛的么?”秦瑶知道常年有人欺负蓬莱不问世俗,打着他们的名号招摇撞骗,这人怀疑也是可以理解的,于是随手结了个九天问仙印,道,“这可是修习我们岛上的九天问仙功才能结出来的印,是进蓬莱岛结界的唯一办法。”
秦瑶面上得意之色尽显,随后又想起自己是被这位陆渊清搭救的,咳了一声后又道:“感谢阁下救命之恩,不若你随我去蓬莱,我师父师叔们必有大礼答谢。”
陆渊清沉默片刻,道:“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姑娘若想谢我,可否告知之前发生了何事?家姐先前在附近河畔捡到你时,你身受重伤,还中了无名蛊毒。你因何受伤?中的这蛊毒又是什么?那灵泉虽然救活了你,但是看起来,你体内蛊毒尚未消除。”
经陆渊清这么一问,秦瑶呆滞了好半晌。
之前发生了什么呢?她记不大清了,只记得自己随师姐进入苗疆万虫窟中绞杀妖邪,还与其他正派弟子们结伴同行,后来貌似自己走散了。莫非这体内的蛊毒也是在那妖虫毒草遍布的虫窟里中的?
陆渊清听她讲话,只觉得不对劲。万虫窟曾经的确是妖魔盘踞之地,但多年以前他追杀仇人至窟中,殊死搏斗时引得岩层地下岩浆喷发,整个魔窝已是毁于一旦。他双眼微眯,伸出手双指抵在秦瑶额间探了下她的识海,似有一层朦朦的薄雾笼罩。
父亲生前对蛊虫颇有研究,他也耳濡目染知道些许,这般异样显然是蛊毒所致。
眼前人或许真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正道叛徒,因中了蛊而记忆混乱。因为母亲的原因,他对正魔之间的纷争无心过问,不过这个秦瑶因何搞成这副模样,他倒是要好好关心的。云隐洞天之下埋藏着的秘密若是不小心为人所知,招致大祸,以后黄泉之下,他无颜面对爹娘和兄长。
陆渊清坦荡告知了秦瑶她现如今的状况。
“对你们正道魔道的恩怨,我其实不甚了解,只是偶然听人说过几句。”陆渊清领秦瑶进入桃林深处,到了一处素雅的庭院,将薛迎春交与他的玉笛和宝剑递与秦瑶,“这是姑娘的东西,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来?”
秦瑶尚在震惊之中,闻言接过这两样东西,这柄剑是她十五岁那年亲自以千年玄铁铸就的素心剑,而这玉笛,她却记得是师姐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