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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谣传个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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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一颗脑袋就从门边探了进来,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几个年轻的弟子挤在门口,眼神跟探照灯似的,在屋里站着的“和尚”和床上坐着的“大师姐”之间来回扫射。
脸上写满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但我们什么都想知道”的八卦之魂。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向清冷自持、视戒律如生命的大师姐,此刻衣衫微乱地坐在床上,那张不染尘埃的脸上,居然……居然透着刚睡醒的慵懒与茫然?
而那个传闻中纠缠大师姐的俊美和尚,竟一大清早就冷着脸,站在大师姐的床前。
这……这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秘闻!
难道传言是真的?这陌生和尚对大师姐死缠烂打,昨夜甚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几个弟子的脸瞬间爆红,脑子里已经自行上演了十八出爱恨情仇、强取豪夺的年度大戏。
林殊:“……”
佛渡:“……”
这一刻,两人难得地达成了一致。
真想把这几个脑袋按回墙里去。
林殊对着前来传话的小师弟凡宁,用着佛渡那张俊美妖异的脸,极轻微地点了点头,随即眼神骤然变冷。
她的视线直直扫过门口那几颗熊熊燃烧的八卦脑袋。
声音低沉,带着她身为大师姐百年来不容置疑的威严。
“怎么还不去晨练?”
此话一出,那几个年轻弟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仿佛被一道天雷当头劈中,外焦里嫩。
和尚?
用大师姐的口吻?
训斥他们练功?
短暂的震惊之后,是一种醍醐灌顶般的、更为神奇的了然。
原来如此!原来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了!这和尚不仅是死缠烂打,怕是已经……已经登堂入室,准备当他们未来的师公了?
瞧瞧,都开始替大师姐管教他们了!这是何等的占有欲!何等的夫唱妇随!
几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惊恐又“我们都懂”的眼神,二话不说,麻利地转身就跑。
那速度,比被宗门里最凶的长老提着剑追杀时还要快上三分。
“弟子知错!这就去!这就去!”
厢房门口瞬间清净了。
林殊顶着那张佛子的脸,面色依旧冷峻,内心却重重叹了口气。
这群孩子,又在胡闹。晨起练剑是基础,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她暗自告诫自己,下次,下次一定要忍住,再也不能做出与佛子形象不符的举动了。
她的高冷人设已经岌岌可危,不能再毁了佛渡的“佛门败类”人设。
床上的佛渡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用林殊那张清丽绝伦的脸,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所以,还能继续睡吗?
以及,林大师姐需要他配合表演一下她那套高岭之花的人设到什么程度?
比如现在就该冷着脸,斥责一句“成何体统”,然后拂袖而去?
他饶有兴致地想,感觉还挺好玩,不过宗门的聪明人应该都知晓了,不需要了吧?
二人与小师弟凡宁一同前往大殿,凡宁是二长老嫡传小弟子,素来与林殊亲近,他偷偷瞧了瞧前面一言不发的 “大师姐”和那个俊美和尚,挠了挠头。
早些时候,他就听那些年长的师兄跟掌门禀告过来,说和尚和大师姐举止怪异,像是换了个人。掌门只让他们不许声张,静观其变。
唉,师姐和那个眼生和尚不会真的以为自己瞒的很好吧。
凡宁决定了,就当不知道好了,他要保护大师姐!
林殊此刻紧张到了极点,她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用眼神疯狂示意,传音入密的声音像暴雨一样砸向佛渡。
规矩些!手别乱摆!走路姿势要端正!拿出高冷范儿!
不许笑!对,就是这个面瘫脸,保持住!
佛渡的识海,简直跟进了菜市场一样热闹。
他麻了,彻底麻了。
这女人,平时看着挺聪明,怎么一到亲近的人面前就这么迷糊?
昨天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今天在门口又演了那么一出,整个青岚宗有点眼力见的,恐怕早就看出来了。
他还以为他们之间的默契是离开青岚宗后互相遮掩,原来只是他单方面心知肚明,而她……还在努力维持一个早已千疮百孔的秘密。
佛渡无声地叹了口气。
罢了,演吧。她那么喜欢演,他就陪她演。
下一刻,走在前面的“林殊”步伐瞬间变得沉稳端凝,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分毫不差。
她周身散发出的气息骤然变冷,清冽如雪山之巅的寒风,那双漂亮的凤眼里最后一丝慵懒也消失殆尽,只剩下无波无澜的漠然。
一个完美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岭之花林殊,新鲜出炉。
林殊暗自满意地点点头。
她不能让师父和师弟师妹们担心。这点小事,她自己能处理好。
三人一前两后,终于走到大殿前,却被两名守殿弟子拦住了去路。
那弟子深色凝重,躬身行礼。
“大师姐,佛子,掌门有令,今日会议取消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师尊.....师尊的旧疾昨晚复发,今日突然加剧。”
那名弟子的话语,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殊心口。
旧疾?师尊转好的旧疾严重了?是因为她和佛渡互换身体,让师父烦心,才引发了师父的旧疾加剧?
愧疚与自责如潮水般涌来,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现在不是沉溺于无用自责的时候。
问题已经发生,那就去解决问题。
她上前一步,双手合十,行了一个标准无比的佛礼,声音沉静:
“请道友转告掌门,务必好生休养,宗门事务有弟子们在,不必挂心。”
旁边的凡宁,整个人都傻了。
什么?
那个陌生和尚?佛子?
凡宁脑子里像炸开了一窝蜂。
不行! 绝对不行!
几十年前把梵音寺搅得天翻地覆,男女不忌,放浪形骸,那个声名狼藉的佛门败类?
若不是他平日里跟着师兄师姐们厮混,恰巧在某个秘闻集会里听过此人的“光辉事迹”,今天也未必能将眼前这个俊美和尚和那个传说中的败类对上号。
梵音寺把这尊大佛藏得太好了。
不行!绝对不行!
他们青岚宗光风霁月、宛如天上谪仙的大师姐,怎么能和这种人纠缠不清!
简直是明珠蒙尘,鲜花插在……插在了……凡宁一时半会竟想不出什么足够恶心的东西来形容。
总之,就是不行!
他的眼神在“大师姐”和那妖僧之间飞快地来回扫视,心中的警铃震耳欲聋。
就在这时,一名内门弟子火急火燎从远处跑来,跑到跟前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大师姐!练武场弟子已全部就位!就等您过去检阅!”
凡宁眼珠子滴溜一转。
机会来了!
让这个假冒大师姐的妖僧去巡查剑术?他懂个屁!青岚剑法精妙绝伦,岂是外人能窥探一二的?
此番前去,定然漏洞百出!
他刚张开嘴,一个字还没吐出来。
那个妖僧竟然主动迈前一步,披着大师姐清冷出尘的外皮,自然颔首应下,仿佛他真是青岚宗大师姐本尊!
凡宁一口气堵在喉咙口,差点把自己憋死。
他竟然答应了?
他怎么敢?
那可是青岚剑宗千年传承的剑法!是大师姐日夜苦修,一招一式都烂熟于心的心血!
这个妖僧,这个败类,他凭什么!
凡宁的脸涨得通红,正要不顾一切地开口揭穿。
然而,披着林殊清冷外皮的佛渡,却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那一眼,冰冷、淡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凡宁浑身一僵,所有的话都卡住了。
好……好可怕的眼神!
简直和真正的大师姐一模一样!不,甚至比大师姐还要有压迫感!
佛渡没再理会这个小插曲。他自然地对那名来报信的弟子道:
“带路。”
声音清越,一如既往。
他的余光瞥向身后。
那具属于他自己的身体里,林殊的灵魂正强撑着站得笔直。
可他能清晰感觉到,那具躯壳内的灵力与佛力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正疯狂冲撞着经脉。
再不去藏经阁寻个法子压制,怕是真的要当场爆体,给他来个盛大的烟花表演。
佛渡在心里摇了摇头,勉为其难帮一把吧。
这脾气,太倔了。一点不像他,放浪不羁,随心所欲。
以后要是真换不回来,她顶着自己这张脸,可怎么办?
另一边,林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被那两股相克的力量撕裂了。
她强忍着不露声色,可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望向那个顶着自己壳子的佛渡,眉心紧紧拧起。
青岚剑宗的晨练检阅,向来是她这个大师姐指点师弟师妹们修行,巩固宗门凝聚力的最佳时机。
考校的不仅是对宗门剑法的精熟,更是眼力与见识。
他……他可以吗?
她闭上眼,体内翻江倒海的痛楚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依旧倔强的站着。
她还是不放心,用生硬的模仿着佛渡那副慵懒的腔调,竭力让声音平稳,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好奇:“本座一直好奇青岚宗浩大的晨练检阅——”
话音未落,一名守殿弟子收到掌门令,急匆匆奔来。
他跑到林殊面前,恭敬行礼,声音清晰:“掌门言,佛子佛法深厚,特邀佛子前往藏经阁一观,望佛子观后,若能留下墨宝,感激不尽。”
林殊愣住了。
她下意识向掌门大殿的方向望去,那里云雾缭绕,一如既往的沉静。
是师尊……在帮她?
她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轻轻点头:“好。”
那名守殿弟子似乎看穿了她的窘迫,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压得极低,唯有她能听清:“掌门说……不急。”
林殊心中一暖,再次微微颔首。
不远处,佛渡用着她那张清冷绝尘的脸,极轻地哼了一声。
那声音里有毫不掩饰的不悦。
他一言不发,转过身,用她那清瘦的背影透出一股子凛冽,径自跟着那名报信的内门弟子,朝着练武场的方向走去。
他才不在乎,不过是无聊,一时兴起罢了。
而凡宁心里咯噔一下,实在不相信妖僧,脑子一热,一路小跑,终于跟上了那道清瘦的背影。
“大师姐,”凡宁气喘吁吁,小心翼翼地找着话头,“我,我也好久没晨练了,正好同去!”
前方的人影没有回头,没有回应,只是那脚步越发显得拖沓,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透着一股子能把人气死的懒散。
凡宁的心又沉了下去。
果然就是妖僧。
大师姐走路,向来是脊背挺直,步履生风,每一步都丈量过似的精准。绝不是现在这副模样,松松垮垮,连带着那身清冷的白衣都显得没精打采。
他不敢再出声,只能默默跟在后面。
越走,他心头那股怪异感就越发浓重。
没有了佛子在场,“大师姐”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那不是他熟悉的、如高山冰雪般凛然的清冷,而是一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倦怠与虚无。她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对周遭经过的弟子、青旷远山,全都懒得投去一瞥。
仿佛这世间万物,都无法在她的眼底激起一丝波澜。
那不是孤高,是彻头彻尾的厌世。
凡宁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连呼吸都压抑着。
原来……佛子是这样的佛子吗?
他脑中突然闪过师姐曾经的教诲:不可听信谣言,不能以有色眼光看人。
莫非……那些恶名,真是以讹传讹?
他正想为自己之前的偏见和敌意忏悔,为自己没能看穿表象而羞愧时,走在前面的“林殊”突然停下脚步。
凡宁也跟着停住,不明所以地望过去。
只见一个面容姣好、身段玲珑的女弟子抱着剑从对面走来,见到“大师姐”,连忙羞涩地低头行礼。
然后,凡宁眼睁睁地看着他那敬若神明的“大师姐”,对着人家姑娘,抬了抬下巴,吹出了一声轻佻至极的口哨。
那声音又响又亮。
女弟子吓得一个哆嗦,脸颊瞬间爆红,也顾不上行礼了,抱着剑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仓皇逃窜。
凡宁:“……”
他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谣传?去他娘的谣传!
此獠必诛!今夜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