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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3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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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园门口,只剩下沈嘉应和初雪。
空气仿佛凝固了。
初雪推着自己的自行车,看向沈嘉应:“这么晚了,你还有事吗?”
“初雪,”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破碎的小心翼翼,“我们好久不见了,一起走走吗?就一会儿。”
初雪沉默了几秒。夜色中,她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最终,她轻轻点了点头,将自行车靠在墙边。
两人沿着庄园外安静的林荫道慢慢走着。
夜里的空气清冽,四周有着独属于乡间的静谧安宁的气息。
“这两年在英国还好吗?” 他艰难地开口,试图寻找话题,但目光却贪婪地流连在她身上,仿佛要将这两年的空白都补回来。
“很好。学业很忙,但很充实。” 初雪答简短地回答道。
两人之间不远不近的距离感让沈嘉应窒息。
他想问她和威廉到底什么关系,想告诉她他这两年的每一个日夜都在想她。
那种渴望到极致却又不敢触碰的煎熬,让他整个人僵硬得像块石头,忍受着内心爱意冲撞、渴望破笼而出而又必须压制的痛苦。
走了一会儿,他都没有再说话,初雪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沈嘉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能有什么事。”
初雪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问道:“事业上呢,一切都顺利吗?”
乍一听到她的询问,沈嘉应的心微妙地一点点回暖。
“很好。以前给我辅导那么久,我的性格你还不知道吗。不做则已,一做定是一鸣惊人。”
他的目光在暗下来的夜幕中灼灼地看过来。
初雪浅浅一笑,点头:“那就好。”
“你和刚刚那个男的,关系特别好?”
“我的博士师兄,对我挺关照的,算是不错的好朋友。”
“是朋友,还是男朋友,或者,是预备发展为男朋友的朋友?”
初雪为他语气里的针对感到有些不解:“为什么会扯到男朋友?”
沈嘉应拽住她的手腕站停:“初雪,你这么聪明,你不懂吗?”
短暂的思索后,她略感惊讶地迟疑着开口:“你还喜欢我?”
空气中响起一声轻嘲的笑,他说道:“是,知道我还喜欢你,你会觉得很得意吗?无论你怎么拒绝,我只要看到你,就还是会想要你。”
初雪摇摇头,皱起了眉:“我没有这样想。”
有些慌乱一般,初雪挣脱他的手,往前走了两步,自顾自地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么久过去了,你应该早就放下了。”
“有多久?不过两年而已。我已经努力过了,但是事实证明就是,我放不下你,我还喜欢你。”
他跟在她身旁,望着她的侧颜,觉得此时此刻她和自己好好说话的样子就像梦一样。
“沈嘉应,我真的对你没有感觉。我不想耽误你,你或许可以试着接触接触其他人。”
“对我没感觉?”沈嘉应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苦涩和绝望。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你告诉我!我可以按照你喜欢的样子去改!”沈嘉应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初雪,所有的理智、骄傲、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沈嘉应!”初雪不理解地看着他,依然好言好语地劝道:“喜欢是欣赏你本来的样子,不是要委曲求全。”
“我只是,不能对你,对我自己说谎。我确实对你没感觉。”
“但我真心祝愿你好。”
她的眼神清澈、坦荡,却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沈嘉应濒临崩溃的神经上。那里面没有他渴望的柔情,只有朋友般的坦诚的关怀。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初雪走到家门口,朝他看来。
她完全是一副对待一个“高中同学”,或者说,“不速之客”的态度。
这副平淡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彻底击溃了沈嘉应。
两年来的思念、压抑的爱意、刚刚目睹的亲密带来的嫉妒和恐慌,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地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在她转身的时刻,沈嘉应像是预见了接下来要继续忍受的单相思的苦楚一般,猛地向前一步从背后一把将她紧紧地抱住。
他将脸深深埋进她带着清冷香气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她的气息。身体因为激动和悲伤而剧烈地颤抖。
“初雪…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是前所未有的卑微和破碎。
“不要对我这么冷淡…不要把我当成无关紧要的人…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沈嘉应,你先放开!”他的双臂如同铁箍,将她完全禁锢在他滚烫的胸膛里,初雪一丝一毫都掰不开。
脖颈忽然有了湿润的体感,初雪又惊又慌地拍拍他的手臂,缓了些声音地问:“沈嘉应,你在哭吗?”
“我知道我混蛋,我知道我当初不该色迷心窍,我知道我现在配不上你,威廉他很好我知道,你就喜欢他那样人模狗样的类型。”
他语无伦次,声音哽咽,像个迷路的孩子,初雪听来却是满头黑线,一脸无语。
“沈嘉应,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他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只是更用力地抱紧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像月光一样消失不见。
“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哪怕只是一个很小的机会,让我留在你身边就好,让我守着你就好,哪怕,哪怕你最后还是…”
他再也说不下去,只是预想到人生最终没有她的结局,就已经泣不成声。巨大的情感洪流堵在喉咙口,让他几乎悲痛欲绝。
初雪气急败坏:“沈嘉应,你能不能别这么恋爱脑,你就非得找个人喜欢是吧?”
“不是,我只喜欢你。”
“.......”
又等了几分钟,那人还是紧紧地抱着她,像溺水的人抱着一块浮木。
初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由得厉色道:“沈嘉应,别哭了,再哭我就更不想理你了。”
沈嘉应闻言,立马收了眼泪。
蹭了蹭她的颈窝,他说道:“我听你的话,别不理我。”
身后的人传递出来的温度烫的惊人,初雪疑虑地摸了摸他的额头,结合他全然失控的表现,蹙眉说道:“沈嘉应,你是不是在发烧?有哪不舒服吗?”
“心里不舒服,想你想的。”
“.....”初雪对他张口就来的调戏之词已经快要免疫,无奈地说道:“你放开我,我们进屋用温度计先测测,如果发烧了就去医院。”
他于是跟着她进了庄园。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角落的昏暗。
沈嘉应陷在宽大的沙发里,平日挺拔如松的身形此刻显得有些垮塌。他太高大了,沙发似乎都被他压得深陷下去,两条长腿无处安放地屈着,脚踝交叠搁在冰凉的地板上。
从进门开始,他的目光就一刻不停地黏在她的身上。
初雪视而不见,计算着时间,接过他递来的温度计认真看了看,说道:“38.6℃。去医院吧。”
沈嘉应拽住她的手腕,散去了方才外放的情绪,沉声道:“不用,我休息会儿就行。”
“去医院。”
他抓着她手腕的手力度不改,拇指很轻微地摩挲了一瞬又立马放开。
“初雪,别这么关心我,我会以为自己还有戏。”
初雪皱着眉低头看着他,看的很专注,透着股当真在权衡如何做才更合适的认真。
沈嘉应心口一下就酸软了起来。他渴望这双不带一丝一毫情欲的眼睛长久地落在他身上,而不是仅仅转瞬即逝,犹如一闪而过的黑夜的流光。
如果她的本身真的就是这样理性到冷酷,那么她就静静地在她自己的世界里也没关系。只要她愿意这样偶尔凝望他,好像整个世界崩塌也没关系。
“初雪...”
“我在你这休息一晚就好,明天我就走,不打搅你太多。”
初雪尊重了他的意愿,让他喝了点家里储备的退烧药,安排他到客卧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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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清晨霜寒露重,初雪推开门,被一阵冷风吹得不由得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身后门厅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踩在橡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去哪?”沈嘉应走了出来,身上还是昨晚那件皱巴巴的衬衫,外面套着初雪临时找给他的、一件略显宽大的深灰色羊绒开衫。
初雪回头,面上微露惊讶,没想到他会这么早起床。
“晨跑。”
他脸色依旧苍白,眼下一圈淡淡的青影,但那双昨夜被高烧和酒精烧得通红的眼睛,此刻已恢复了几分沉静。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再量量体温,看退烧没有。”
沈嘉应向着她走过来,同她一起出门的架势。
“不用,已经好了。要晨跑吗,我陪你。”
初雪看了看他,为难道:“穿着衬衫和皮鞋?”
沈嘉应笑了笑,及时刹住想拍拍她头的动作,双手插兜说道:“不可以吗?”
由于他的加入,初雪担心安全问题,便将晨跑的安排改为了散步。
他们沿着庄园外蜿蜒的碎石小径,向深处那片静默的树林走去。小径狭窄,铺满湿漉漉的落叶,踩上去只有轻微的、潮湿的沙沙声,每一步都清晰可辨。
沈嘉应与她并肩,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他低声道:“昨晚非常抱歉。”
“狼狈不堪地闯来,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还让你照顾,实在难堪。”
初雪摇摇头,没有看他,目光落在小径前方一株挂着零星红叶的枫树上:“你不用抱歉,你知道的,换作是任何一个我认识的朋友,我都会这样做。”
她整个脊背立得笔直,双手交叠在胸前,保持着某种某种别扭的防备姿态。
这一姿态刺痛了他。
“你是不是因为我挺苦恼的?”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聚某种勇气,初雪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他侧过头,视线专注地落在她脸上,眼神深邃平静,如同寒潭,再无昨夜的混乱与灼热。
“别人都以为你是高岭之花,生人勿进,殊不知你才是最讲情义的人。我对你的感情,应该挺让你苦恼的。”
初雪看了他很久,然后诚实地点了点头:“我真心把你当朋友。但再多的,真的不可以。”
沈嘉应收回视线,强行压下心里猛然涌上来的酸苦,继续说道:“我昨晚那些失控的话,不是为了让你愧疚,更不是为了成为你的负担。那太卑劣了。”
“我知道。”她低声说,带着某种劝慰的郑重,在他听来异常清晰。
“沈嘉应,往前看吧。”
沈嘉应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沉默了几秒,他缓缓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在初雪脸上,嘴角努力牵起一个极其克制的弧度,眼神盛满了复杂的情绪,释然、苦涩、不舍,最终都化为一种近乎悲凉的平静。
“嗯。”他应了一声,很轻,却像一块石头落入深潭,“我会的。”
他们并肩走回主宅。餐厅里,早餐已经备好。壁炉燃起了松木,不时响起几声哔剥声。
两人隔着餐桌安静地吃着简单的早餐,沉默不再那么滞重。
沈嘉应似乎彻底收敛了所有可能让她不适的情绪,转而谈起了纽约创业的波折与荒谬,言语间带着恰到好处的自嘲和洞见。他聊起艺术市场资本化浪潮下年轻艺术家的困境,观点犀利,甚至引用了初雪最近在牛津研究的一个冷门艺术流派作为佐证。
“我没想到你还会看我写的论文。”
“只是想让自己多学习些艺术方面的知识,你可别太自恋。”
他的声音不高,语调轻松,像一道温润的溪流,冲刷掉昨夜的尴尬和初雪心头那点微妙的防备。
初雪笑笑:“自然不会。”
两人的谈话,初雪偶尔回应几句,话题在艺术、城市、甚至对伦敦阴郁天气的调侃中自然流淌。
这一场恳切的交谈,他像一位真正懂得了分寸的老友。
离开时,初雪送他到门厅。沉重的橡木大门被推开,外面清冽的空气猛地涌入。
他站在门外,却没有立刻转身离开。庭院里的风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从他脚边掠过。
深秋清冷的晨光落在他脸上,清晰地映出他眼中那份极力压抑却无法完全藏匿的眷恋和挣扎。
“真好啊,初雪,”沈嘉应望着面前娉婷清冷的人,声音里带着一种平静的、沉淀意味很重的感慨。
“看你在这里,做着自己想做的事,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这样真好。”
他望过来的眼神坦荡而温和,里面是纯粹的欣赏,再无一丝令人不安的索取。
初雪的心被这句话轻轻撞了一下。她凝视着他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忽然清晰地意识到他的体恤何在。
她苦恼于如何对待一个爱上了自己的朋友,那他又何尝不困苦于得不到的爱情。
“初雪,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问题悬在湿冷的空气中,存着小心翼翼的希冀,也存着明知答案的绝望。
“还是不要了吧。”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转圜的决绝,“你说呢?”
沈嘉应脸上的肌肉似乎微微抽动了一下,随即又迅速归于平静。他僵硬点了点头,动作很慢。
“好。”他应道,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过身,背脊挺得笔直,大步走向庭院尽头那扇沉重的黑色雕花铁门。
初雪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却带着一丝孤绝的背影穿过空旷的庭院,伸手推开冰冷的铁门,侧身走了出去。
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发出一声沉闷而悠长的叹息。
初雪依旧站在门厅的阴影里,没有动。好一会儿,她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但愿他好,但愿他能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