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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if线(二) ...

  •   阮辛黎经常蜷缩在出租屋的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陈没落在这里的外套。布料已经洗得发白,袖口处还有一道墨水痕迹。
      他渴望的是爱,是那种能填满心底巨大空洞的监视般的关注和陪伴,哪怕不给钱都可以。
      可惜陈没不懂,或者说,她理解的“为他好”与他渴求的南辕北辙。陈没只想要他重新变回那个光芒万丈的阮少爷,替他夺回失去的一切。但阮辛黎真正匮乏的,是爱。
      他知道自己有时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可每当陈没为了学业或未来,熬夜算题到凌晨,对他的那句“早点休息”充耳不闻时,那股熟悉的窒息感便会扼住喉咙,就像当年在阮家空荡荡的琴房,他摔碎再多名贵乐谱,也换不来父亲的一个回眸。
      他不是嫌弃陈没给的不够,他富有时什么没见过?物质上的给予对他而言早已麻木。他更恐惧的是心理的贫瘠。
      于是,他故意回到了那个声色犬马的会所,像一个走投无路的赌徒,试图寻找能刺激陈没、点燃她占有欲的人。
      他早已在心底默认了两人是情侣关系,固执地相信陈没是爱他的,只是这份爱太沉默,太专注于“未来”,让他患得患失,没有一丝安全感。
      他想要依赖,想要无时无刻的陪伴,想要确认自己在她心中的无可替代。既然温柔的呼唤得不到回应,那就用最极端的方式:刺激她。
      在会所迷离的灯光下,他看见了金羽瀚。
      这个男人,他曾在网上新闻里见过他风度翩翩地为陈没颁奖,也无意间瞥见过被陈没小心翼翼藏在抽屉深处的那份资助协约。
      一丝寒意爬上脊背。回到家,他鬼使神差地上网搜索,果然,那家提供高额资助的公司,背后的实际掌控者就是金羽瀚。
      他当然认识金羽瀚。
      曾经在白老师家学琴的岁月里,作为白老师学生的阮辛黎,与这位深情丈夫有过不少接触。
      金羽瀚那时总是把对妻子的爱挂在嘴边,塑造着完美丈夫的形象。然而,离异之后,这层虚伪的面具便彻底撕下,他成了各大高端会所的常客,放纵享乐。
      甚至在阮家刚破产,阮辛黎最茫然无措的时候,金羽瀚就向他提出披着名为资助的包养,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和猎艳的玩味。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那时,家里变卖些名贵物品,还能支撑一段不短的体面时光。
      可惜,长期优渥生活养成的消费习惯如同跗骨之蛆,挥霍的速度远超他的预计。
      钱,像指缝间的沙抓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流逝。
      他缺钱用了。
      走投无路之下,他开始联系那些曾经他最瞧不上的混迹于各类酒水宴会中的交际花朋友,试图寻找门路。
      却在一个看似普通的酒会邀请之后,被人设计下了药,醒来时已在一个男女不知的陌生人的床上。
      那一刻,他的心彻底沉入冰窟,羞耻和绝望几乎将他撕裂。
      然而,更讽刺的是,事后他的账户上竟凭空多出了二十万。
      这肮脏的二十万,像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突破底线后,那股对金钱的欲望如同失控的野火,烧毁了残存的骄傲。他半推半就地,跟着那些刻意引导他的人,正式踏入了会所这个泥潭。
      可惜,现实是残酷的。并非每个客人都能豪掷千金。他一个月拼尽全力,最多也就接个七八万的单子。
      生活品质不可避免地断崖式下跌,曾经唾手可得的奢牌成了镜花水月。他被迫开始买A货,用廉价的赝品维系着摇摇欲坠的体面。
      他会在夜市昏暗的灯光下翻找仿冒的LV皮夹,人造革边缘已翘起毛边。当客人捏着冒牌logo嗤笑时,他只能把牙龈咬得更紧些。
      这样的日子久了,浓重的无望感几乎将他吞噬。除了会所里那些人教会的用以取悦客人的床上功夫,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竟没有任何赖以谋生的真正技能。
      习惯这种泥沼般的生活后,渴望逃离的念头如同溺水者的挣扎,却绝望地发现早已深陷其中,无形的枷锁牢牢禁锢着他。生活的惯性、环境的侵蚀,像沉重的淤泥拖拽着他试图向上攀爬的身体,不仅消磨着他的意志,更将他的天赋、画技、琴技这些曾闪耀的光芒,一点点掩埋进遗忘的深渊。
      直到陈没出现,像一道撕裂黑暗的光,用她不容置疑的强势和笨拙的关心,一把将他从泥潭里拉了出来,强行塞进了她那虽然清贫却充满目标感的世界里。
      他贪恋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像濒死之人抓住浮木。他太害怕了,害怕这平凡安稳的日子只是一场易碎的梦,梦醒之后,他又要独自面对那永无止境的糜烂深渊。
      他知道,想要真正刺激到陈没,最合适的人选便是金羽瀚,这个他们共同认识且关系复杂的关键人物。
      那人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他不会用强,他只会耐心地织网,用看似无害的关心和诱惑,一步步逼你主动坠入深渊,再向他摇尾乞怜。
      所以,哪怕阮辛黎后来出现在会所,他也从没理会过金羽瀚那些故作姿态的关心。
      不过,伪君子至少表面上会戴一个尊重你的面具不是吗?
      阮辛黎成功蹲到了来会所花天酒地的金羽瀚。
      看着那个包间里围绕在金羽瀚身边的男女孩们,眉眼间或多或少带着白老师影子,阮辛黎想笑,自己,又何尝不是其中一个可悲的替代品?
      他太清楚金羽瀚的本性了,所谓的深情不过是掩盖他放纵欲望的幌子,对自己的花天酒地进行合理化。
      “你终于肯主动来找我了?”金羽瀚搂着一个男孩,目光玩味地落在阮辛黎身上,温和地笑笑,“最近过得好吗?”
      “很好。”
      “哦?”金羽瀚松开怀里的男孩,站起身,缓步走近,修长的手指轻轻勾起阮辛黎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那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面前了?”
      阮辛黎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恶心,直视着金羽瀚的眼睛,提出了那个酝酿已久的要求:配合他演一场戏,刺激陈没。
      金羽瀚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答应了,答应得异常爽快。在他眼中,无论是前途光明的陈没,还是跌落尘埃的阮辛黎,都不过是他闲暇时消遣的玩具。玩具之间的勾心斗角和爱恨情仇,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增添乐趣的戏剧。
      计划的时间,定在了高中毕业后的暑假。那时,陈没接受了金羽瀚开出的高额家教费用,一天一万,为他即将升入高中的儿子金昭野补习功课。
      金昭野确实是个表面极其乖巧的学生,聪明,一点就透,是陈没教过的最省心的学生之一。
      他会在陈没讲解难题时,专注地望着她,眼神清澈;会提前准备好她喜欢的无糖柠檬水放在书桌一角;会在她偶尔咳嗽时,不动声色地将空调温度调高。
      然而,这份乖巧之下,却潜藏着少年人难以掩饰的试探。他会在递笔时不经意地触碰她的指尖;会在讨论文学人物时,引用一些暧昧的句子,若有似无地观察她的反应;会以感谢为由,送她一些包装精致却明显超出师生关系的小礼物,一条丝巾或者一枚书签。
      陈没心如明镜。少年的心思在她冷静的审视下无所遁形。她明白金昭野眼中那份炽热和依恋并非完全冲着自己,更像是一种移情。
      他思念他那位远走高飞的母亲,她们气质同样克制温柔。陈没的眉眼鼻骨,与照片里那位温婉的金夫人确有几分神似。这份移情,让金昭野的靠近带着一种既渴望又混乱的意味。
      但为了这份天价的工资,她只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界限。
      她不动声色地避开所有可能引起误会的肢体接触,礼貌而坚决地退回所有礼物,将话题严格限制在课本和知识范围内,像筑起一道无形的墙。
      她在扮演着一个尽职尽责却也疏离有度的家庭教师。
      金昭野对阮辛黎的感情则更为复杂。
      他们是童年玩伴,曾有过一段无忧无虑的友谊。但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父亲金羽瀚看阮辛黎的眼神变得不同寻常。
      直到那一天,父亲将厚厚一沓关于阮辛黎与陈没关系的调查资料放在他桌前时,那些照片和文字像淬毒的针,瞬间刺穿了他
      嫉妒的毒火疯狂燃烧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他敬仰的父亲,他偷偷喜欢并且视作母亲替代与精神寄托的老师,都对那个早已跌入泥潭的阮辛黎另眼相看?
      从母亲还在时起,母亲的目光就总是更多地停留在那个阮辛黎身上。明明阮辛黎已经失去了一切,为什么母亲走了,阮辛黎还要来抢夺属于他的东西,父亲扭曲的关注,还有陈老师那本应只属于课堂的温柔?
      可他内心深处又无法真正憎恨阮辛黎。因为阮辛黎作为哥哥陪伴他的那段童年时光是真实且温暖的,阮辛黎身上某些沉静温和的特质,甚至让他恍惚看到母亲的影子。
      他只是不理解,为什么阮辛黎要夺走他的东西?这份矛盾的心理,在父亲抛出那个针对阮辛黎的计划时,化作了扭曲的认同。
      他答应了。或许让陈老师看清阮辛黎的真面目,一切就能回到正轨?或许这样,他就能独占陈老师那份让他眷恋的关注?
      在阮辛黎成年生日这天,补习课程结束。
      陈没像往常一样收拾书本准备离开时,金昭野却一反常态地拉住她,带着一种少年人强装的随意,说:“陈老师,我爸爸有份之前您提过的学习资料在我房间,在三楼,您跟我去拿一下吧?”
      陈没微微蹙眉,她平时只在二楼书房教学,从未踏足过三楼私人区域。但金昭野的理由听起来合理,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三楼的装潢是另一种格调,低调而奢华,昂贵的实木地板和艺术品无声地彰显着主人的财富。这环境让陈没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曾经给表姨女儿补课时出入的高档社区。
      金昭野把她带到一扇虚掩的卧室门前,指了指里面:“资料就在书桌上,您自己拿吧,我……我去趟洗手间。”说完,他几乎是逃似地快步离开了,留下陈没独自站在那扇充满诱惑和不安的门前。
      门缝里,隐约传出一些她熟悉的声音,她控制不住地朝门缝看进去。
      那是属于阮辛黎的带着某种情动时的喘息。
      房间内光线昏暗暧昧。她藏在心底的珍宝,正衣衫不整地伏在她最大的投资者金羽瀚的身上,做着那些她只在最羞耻的梦境边缘想象过的动作。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被调教过的刻意的柔媚,金羽瀚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阮辛黎的后颈寸许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玩味和享受。
      这是陈没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欣赏到阮辛黎在会所里练就的功夫。
      巨大的冲击和冰冷的愤怒瞬间淹没了她。
      她没有尖叫,没有冲进去,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瞳孔深处剧烈的地震。她只是异常冷静地拿出手机,指尖冰凉却稳定,对准门缝,将里面那香艳刺目的一幕清晰地拍摄下来。
      然后,她收起手机,转身,脚步平稳地离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在楼梯口,她遇到了似乎刚回来的金昭野,他脸上带着急切和羞涩,正准备开口说什么。
      陈没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径直与他擦肩而过,将他那句酝酿已久的、或许是表白或许是解释的话,彻底堵了回去。
      她心知肚明,这拙劣的戏码,是金家父子与阮辛黎串联好的礼物。
      房间内,阮辛黎最终还是在最后一刻崩溃了。
      他推开金羽瀚,蜷缩起来,眼泪顺着眼尾流下。金羽瀚并未动怒,反而心情愉悦地看着自己精心挑选的玩具情绪彻底失控。
      他像抚摸宠物一样,带着怜爱,摸了摸阮辛黎汗湿的头发:“啧,还是这么爱哭。”
      阮辛黎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他干呕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好脏,他配不上陈没,陈没不爱他,她对他的所有好,不过是泛滥的同情心作祟。如今看到了他如此不堪的一面,她甚至不屑于质问一句,连一个愤怒的眼神都吝于给予,就这样平静地离开了。
      她的沉默,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他绝望。
      回到那个曾经充满短暂温情的出租屋,陈没的沉默依旧。
      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或者说,像彻底无视了他的存在。
      那天晚上入睡前,阮辛黎把自己洗得快要脱皮,刚躺下就被一股蛮力猛地拉扯住,硬生生推在冰冷的床褥上。
      陈没眼里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狠戾与疯狂。
      “放手!”
      阮辛黎咬着牙,眼眶瞬间通红,想抓住最后的尊严。
      然而陈没仿佛感受不到他的抗拒,更或许是被一种更强烈的痛苦驱使着,她强硬地掰开他颤抖的手指,将他死死按进床褥。
      “你还在装什么呢?”陈没一字一句的问他。
      “你不是想要吗?我给你,我他妈给你!你有本事再去找金羽瀚试试?”陈没嘶吼的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
      哪怕是最初遇见陈没的那晚,他也没感受到过这般痛苦,当剧痛贯穿身体的瞬间,他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月光照亮暗色痕迹,在素色床单上洇开刺目的花。
      “不爽吗?你哭什么?”
      陈没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心像被钝刀反复切割。
      他哭了……那个泪水流下像是她心中的花最终枯萎、凋零,花瓣坠入泥泞。
      这是阮辛黎第一次在她面前哭,却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她感到悲凉又绝望,他不懂,他永远不懂!他只想要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一场□□的沉沦,来填补他那无底洞般的不安。
      可她有什么?她连这遮风挡雨的住所、支撑他挥霍的钱,都是金羽瀚那个伪君子高高在上的施舍!她拿什么去跟金羽瀚庞大的帝国抗衡?拿什么去报复玷污珍宝的恶魔?
      这无能的愤怒和锥心的痛楚,只能化作更狂暴的力量,施加在眼前这个人身上。
      “不是......我不想要......”
      断断续续的解释声被吞没在血腥味的吻里,他的身体在控诉他为什么要变脏,为什么要亲手毁掉这仅存的、唯一干净的羁绊?
      好痛啊,真的好痛,从未有人这样粗暴对待过他,即使在会所,客人也多少带着几分对易碎品的怜惜,不会把他做到仿佛要死过去。
      陈没......跟那些客人没区别......
      阮辛黎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
      那天之后,两个人都没提起前一晚上的事情,两个互相绝望的人,像共处一室的陌生人,纷纷对对方不闻不问。
      清晨阳光刺破窗帘,照见床单上干涸的褐红。阮辛黎蜷在沙发角落画画,陈没将床单团成球塞进垃圾桶,金属桶盖合拢的“哐当”声,是那三天里唯一的声音。
      他开始近乎自虐般地降低自己的消费。他没脸再接受陈没的任何钱了。他无声地单方面地切断了与陈没之间那层模糊的情侣关系。
      他不再在陈没熬夜时送上关心,不再主动靠近她,不再试图拥抱或触碰。
      陈没的感受则是被冰冷的现实验证后的麻木。果然如此。阮辛黎终于彻底看不上她了,连她辛苦赚来的钱都不屑于再用。
      她看着阮辛黎越来越频繁地不着家,几天后回来时,身上带着陌生的香水味,眼神空洞。她只觉得心口那块地方,也一点点变得同样空洞冰冷。
      终于熬到开学的日子。
      陈没把阮辛黎带去了她大学附近,住进了金羽瀚提供的住所。
      这个地址,赫然写在当初那份资助协约里。陈没几乎可以肯定,那份协约从一开始就是金羽瀚调查她过后,针对她量身定做的陷阱。
      开学后,陈没的日程被彻底塞满。她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疯狂地寻找导师、参加竞赛、投入实验、争取保研名额……学业压力如山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忙更累。
      她无暇再去理会阮辛黎那无声的自怨自艾,或者说,她强迫自己不去理会。只有在深夜疲惫不堪回到那个冰冷的家时,才会发现,属于阮辛黎的气息越来越淡。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她彻底看不见阮辛黎了。
      阮辛黎默默地收拾了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没有告别,离开了。
      大一学期结束,陈没终于有了几天喘息的时间。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她开始发了疯似的寻找阮辛黎。
      最终,在一家装潢略显廉价的儿童绘画培训机构里,位置有些偏僻,她隔着玻璃窗,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阮辛黎正半蹲在一个小朋友身边,握着小女孩的手,极其耐心地引导她画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他身上穿着干净但普通的棉质T恤,头发剪短了,整个人褪去了曾经的浮华和阴郁,看起来朴素沉静。
      陈没没有进去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外看着。她向前台询问,得知他因为没有专业证书,机构是看在他出色的画技和耐心上,才让他当了助教老师。
      前台见陈没气质不凡,怕她嫌弃助教老师不够专业,连忙热情地介绍起来:
      “哎呀,您别看阮老师是助教,他可受欢迎了!画得特别好,小朋友们都喜欢他,说他特别特别温柔,特别有耐心,教得可仔细了!我们其他老师都夸他呢!”前台滔滔不绝地夸赞着阮老师的优秀和温柔。
      陈没听着,心头微涩。
      那份温柔,那份耐心,那份对细节的认真……像在模仿她。
      阮辛黎不知道如何当一个儿童教师,但是他见过陈没教学的模样,陈没教给他的东西也不止这一点,他刚开始自己居住时,面对家务和厨房完全没有不知所措,脑子里会回想起陈没的动作,帮他度过了一段适应期。
      陈没得知阮辛黎在附近有了自己小小的住处后,沉默地离开了。没有上前。
      而在她转身后,画室里的阮辛黎似有所感,握着画笔的手微微一顿,抬眼望向窗外那个迅速消失的背影。
      在她出现的第一时间,他就察觉到了。
      在他们居住的日子里,在某一瞬间,阮辛黎看到她疲惫却依旧挺直的背影时,他突然意识到他的依赖在消耗陈没的青春,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是试卷上的错误答案,是一个鲜红的叉。
      你不知道正确答案的时候,会一直觉得自己原先填上去的回答就是正确的,再怎么检查都觉得是正确,可一旦残酷的正确答案摆在面前,你就再也无法欺骗自己,无法坚持那个错误的选项了。
      他曾经那么笃定地相信他和陈没是相爱的。可惜他已经没有了跟她磨合的勇气,可惜,在经历了金羽瀚床上那耻辱的一幕和之后的沉默,他们尝试过的结合像不适配的拼图强硬拼在一起,拼得头破血流,鲜血淋漓,他们的关系开始有了无法愈合的伤口。
      哪怕现在已经结疤,也会留下明显的印记。
      镜子碎了就无法复原了。
      在尝试过独立生活后,他已经彻底失去了与她磨合和重新开始的勇气。那天晚上,他回到了自己那间狭小却干净的出租屋。
      陈没给他发了消息,说累了可以去她那边休息几天。
      他看着那行字,很久很久,才用指尖敲下两个礼貌的字:谢谢。
      然后,将手机屏幕按灭。
      他们之间,也被彻底按灭了。
      陈没看着那两个字,感觉心脏某处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空落落地疼。然而,这份疼痛很快被一个更重要的机会暂时覆盖:一个她绝不能错过的公派留学名额。
      这是她实现阶层跃升、真正掌握自己命运的关键一步,抓住了,未来才有资本去追寻她想要的一切。她必须全力以赴。
      在实验室一次气氛还算轻松的团建聚餐上,导师也在场。陈没为了和学院里的人打好关系,自然积极参与。
      席间,一个平时关系尚可的男同学喝多了,开始大倒苦水,讲述自己从初中就开始的青□□恋,如何在毕业季的这几天彻底画上句号,香消玉殒。
      他讲得情真意切,末了,借着酒意开始挨个问桌上其他人的感情故事。
      不知他哪句话,或许是那句“十几年的感情说散就散,这世上还有真爱吗?”,又或许是那故作沧桑的语调,像一根尖锐的针,狠狠刺中了陈没极力压抑的神经。
      “爱一个人哪有那么简单!你以为你从十几岁开始的爱情就可以维持到永远吗?”
      饭桌上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突然情绪爆发的陈没。
      意识到失态,陈没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向导师和在座的同学道歉:“抱歉,我喝多了,情绪有点激动。”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短暂的尴尬后纷纷打着圆场说“没事没事”。
      一个和她关系不错的女生私下凑过来,低声说:“其实……我们都知道你校外好像有个男朋友,只是你不提,大家也不好问。你今天这样……有点担心你。要是心里难受,可以跟我说说。”
      陈没笑笑,摇摇头:
      “谢谢,没事。”没必要。她的伤口,她的狼狈,她的求而不得,没必要展示给任何人看。
      临近出国,她最后去了一次那家画室附近。
      远远地,看到阮辛黎正带着几个孩子在门口的小空地上写生。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卡其裤,神情平和专注,正弯腰指导一个孩子调色。他看起来过得不错,有了稳定的工作,似乎也融入了同事之中。
      陈没找到画室的一位负责人,以匿名资助的名义,留下了一笔数额不小的钱,请求他们在给阮老师发工资时,想办法以奖金或补贴的形式多给他一些。
      这是她最后能为他做的。
      时间如流沙飞逝。
      陈没在异国他乡完成了繁重的学业。因为国内外沟通不便,加上刻意为之,她更换了好几次手机号码,彻底与阮辛黎断了联系。
      她也一丝不苟地履行了与金羽瀚的协约,在为他掌控的公司效力五年后,凭借出色的履历和能力,成功跳槽到一家更具发展潜力,上升空间更广阔的平台。
      她偶尔还会因工作或旧识关系与金羽瀚见面,金羽瀚似乎很享受这种会面,知道她想问什么,总是若有若无的放勾子,轻描淡写地提及阮辛黎的现状:“哦,你那位小朋友啊,听说去学画画了?”
      “他那小画室,开在春熙路,教小孩子,生意好像还行?”
      他像逗弄猎物般,欣赏着陈没努力维持平静的表情。
      陈没则表现得疏离而克制。她告诉金羽瀚,自己很久没和阮辛黎见面了,逢年过节都在德国,只让国内认识的朋友帮忙送过一些礼物和祝福卡片。
      然后,金羽瀚便会意味深长地笑一笑,开始谈论别的事情,比如抱怨他儿子的叛逆期多么令人头疼,说金昭野的倔脾气完全遗传了他妈妈,还半真半假地向陈没请教:“以前你当他老师的时候,不是把他治得挺服帖的吗?有什么秘诀没有?”
      阮辛黎的日子则在另一条轨道上平稳前行。
      他靠着在画室打工积攒的钱,加上陈没匿名留下的那笔奖金作为启动资金,艰难但坚定地考入了当地一所不错的艺术学院进修,系统地学习绘画,并最终考取了教师资格证书。
      毕业后,他用所有积蓄和一笔小额贷款,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小画室,名字取得很温暖,叫拾光画舍,专门教小朋友画画。
      画室不大,装修也不奢华,但布置得明亮温馨,充满了孩子们的涂鸦和阳光的气息。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他人,用身体换取金钱的阮辛黎,他成了一个温和耐心被孩子们真心喜欢的阮老师。、
      岁月磨平了他身上的敏感和脆弱,沉淀出一种经历过风雨后的平和成熟。
      几年后,陈没回国述职。
      处理完公事,她凭着金羽瀚多年前透露的模糊信息,找到了那条街,站在了“拾光画舍”温馨的门口。
      她没有刻意隐藏自己,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隔着玻璃窗,看着里面那个正在整理画架的身影。
      他穿着柔软的米色毛衣,袖子随意地挽起,侧对着门口将一幅孩子的画作小心地钉在展示墙上。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金色。
      陈没幻想过对方无数的模样,唯独没有想过这样温和的成熟模样。
      洗尽铅华,温和沉静,像一个真正在生活而不仅仅是在活着的大人。
      画室内的阮辛黎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当他的目光穿过明亮的玻璃窗,落在陈没脸上时,时间仿佛凝固了。
      他放下手中的画钉,没有迟疑,径直走了出来。
      午后的微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
      他站在陈没面前,隔着几步的距离,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平和而疏离的微笑,声音温和得像一阵风:
      “好久不见,你还是没变。”
      陈没望着眼前这张褪去了所有少年稚气,只剩下岁月沉淀的成熟脸庞,看着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努力回以一个同样平静的微笑,声音里却带着一丝微颤:
      “你……变化很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if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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