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迟》珍妮不是小妹妹

9、第五章 妒火焚心（下）

　　3.
　　关门声很轻。却像一记闷锤，毫不留情地砸在夏淳锡的心尖上。
　　他盯着天花板，方才强撑的那点精气神瞬间消散，脖颈脱力往后一仰，身子也跟着失去平衡，顺着倾斜的床板往下滑了不少。
　　小张惊呼一声，急忙上前去扶，见他嘴唇翕动着，急切地想表达什么，喉咙却又被一口浓痰堵住，“嗬嗬”作响，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脸色涨得通红。
　　小张摸过床头的吸痰器，手脚麻利地将痰块吸出，见他阻滞的呼吸渐渐平稳，这才松了口气，空出手来试着把他的身体扶正，好将床板摇下，让他躺平。
　　可双手刚碰到他的肩膀，就感觉到他在用那最后一点微弱的力气拼命抵抗。喉咙里一串含糊又破碎的音节费力地往外冒。
　　小张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仔细辨认了好一会，终于听清了。他说的是——
　　“镜子……给我镜子……”

　　小张心里咯噔一下。刚刚那位漂亮的女孩走时步履匆匆，似乎和夏总相处得并不十分愉快。此刻夏总若是再照见自己这般狼狈模样，心情只会更差。
　　可夏总的意思，他怎能违逆。只好磨磨蹭蹭地从床头柜抽屉里摸出一面折叠镜，举到夏淳锡面前时还特地拿远了些，镜片只堪堪映出他的半张脸。
　　“拿近……点。”夏淳锡的气息依旧不稳。可短短三个字，却带着十足的威严。
　　小张没办法，只能把镜子又往前送了送。
　　这回，镜子里的影像清晰地映入了夏淳锡眼中——脸色苍白如纸，脸颊处又泛着异常的潮红，眼窝深陷，颧骨突兀，嘴唇干裂起皮，睡衣上满是皱褶，松垮的版型遮不住脱形的骨架……
　　床尾“滴答、滴答”的滴漏声再度响起。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
　　难怪。难怪她要逃。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样一个完全不能自理，连排氵世都不自知的瘫子。一个淋场雨，就能去了半条命的废人。任谁见了都会想躲得远远的。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她不嫌弃呢？

　　一股无名火腾地窜上来。他多想抬手把镜子砸了。可这一病，原本也只能抬高寸许的左手更是连从床板上移开的力气也无。
　　他屈辱地别过脸，声音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砸了。”
　　小张愣住，握住镜柄的手紧了紧。站在一旁默默观望了好一会儿的陈默赶紧朝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都听夏总的。
　　小张回过神来，在夏淳锡眼里翻涌的戾气再度加剧之前，赶紧举起镜子往地上一摔。“哐当”一声脆响，镜面裂成蛛网，玻璃碎片星星点点撒了一地。

　　碎裂声过后，房间里的两人谁也不敢妄动，安静地垂手而立，屏息等待了不知多久，夏淳锡才又重新打破了这份漫长且令人窒息的寂静：“陈默。”
　　“我在。夏总。”陈默立刻应声。
　　“找人、跟着他们。”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碎镜片上，声音带着凛凛的寒意，“多找几个，把附近所有的影楼都去一遍。看他们进了哪家，试了什么婚纱，说了几句情话，全都、给我记下来。”

　　4.
　　夜色初上时，陈默腋下夹着平板电脑，手里攥着个牛皮纸信封，低头走进了夏淳锡的房间。
　　“夏总，都按您的吩咐办了。”他在床边站定，俯身为夏淳锡支起床侧的小桌板，将东西轻轻放在上面，压低声音，“这里是今天拍的照片，还有几段视频。”
　　夏淳锡半靠在枕垫上，眉头微皱，似乎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他偏过头来，抬了抬眼，哑着声道：“拿出来。”
　　陈默立刻将牛皮纸信封拆开，把照片在小桌板上一张张排开，又打开平板电脑放在旁边，调整好角度正对着夏淳锡。

　　最左边那张照片的背景是在影楼。
　　张婉乔穿着件一字肩婚纱站在镜前，露出的肩颈线条细腻流畅，肌肤雪白如瓷。她右手提着裙摆，左手搭在镜面上，唇瓣抿着浅浅的笑意，眼里的光芒胜过领口珍珠的闪亮，美得不可方物。林皓就站在镜外，黑色西装熨帖笔挺，手里举着头纱，两人脉脉对视，画面浸满绵绵的春意。
　　夏淳锡的目光在照片上足足停留了几秒钟。原本微蹙的眉头骤然拧紧，苍白的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他喉结动了动，冷着声吩咐：“帮我把左手抬起来，放桌上。”
　　陈默赶紧应声，小心翼翼地托起他那只无力的手，轻轻放在小桌板上，继续汇报：“他们上午十点到的影楼，试了五套婚纱，最终选定了这件，另外还选了三套礼服。”
　　陈默把平板凑近些，点开一段视频，画面里林皓正在前台签字，张婉乔亲密地挽着他的胳膊，依偎在他的身侧，“拍婚纱照的时间定在下个月初，外景选了城郊的薰衣草庄园。”

　　下一张照片是在花艺工作室。张婉乔低头闻着淡紫色的绣球花，林皓站在身后替她拢起碎发，看着她侧脸的目光满是宠溺。
　　另一张是在甜品店。林皓正将一勺芒果慕斯递到张婉乔嘴边。她微微张嘴，望着他巧笑嫣然。
　　还有一段视频是在西餐厅。张婉乔正低头切牛排，一滴黑椒酱粘在唇角，林皓用指腹帮她擦去，张婉乔仰起头，古灵精怪地冲他做了个鬼脸。
　　“嗬——”夏淳锡喉咙里突然溢出一声闷响，搭在桌上的左手猛地痉挛起来，将小桌板上的照片悉数扫落在了床上。

　　“捡起来。”他命令道。
　　陈默慌忙俯身，将散落一床的照片一张张拾拢，整齐地铺回小桌板上。
　　左手悄悄探进西裤口袋，攥紧了被他偷偷藏起的两张照片——一张是林皓在甜品店门口低头亲吻张婉乔的额头，她踮脚勾住他的后颈，热烈地回应；另一张是在车后座，林皓侧过身亲吻张婉乔的唇角，她的手抵在他胸口，指缝里漏出半片泛红的耳尖。

　　夏淳锡仍在微微颤抖的左手费力地往前蹭了蹭，最终停留在婉乔穿着婚纱的照片上。蜷缩的手指落在她的脸颊的位置，轻颤的指尖像是温柔抚摸的动作。手腕则恰好沉沉地压在照片中林皓的身影上。
　　“婉乔，他能为你做的这些事，我一件都做不到……你不要嫌弃我，好不好？”他喃喃自语，气息拂过照片上她洁白的裙摆，眼神温柔又偏执，“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什么都愿意给你……以后，只对我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