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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人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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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鬼和邱染离开了,离去前,下属前来嘱咐容凡近日少出门为佳。
姣儿在傍晚之前与容凡二人道别。
晚边飘起了小雨,空气渗着砭骨的寒意。容凡趴在窗沿,青在言在他身后叹气。
“为什么叹气?”容凡没有回头,他把手伸出窗外,抚摸如丝的细雨。
青在言悠悠道:“不知你身子骨竟硬朗如此,开了半日的窗,吹了半日的寒风,仍从容自若。唉,果然是年纪在这么,年长一岁便赶不上你了,我只觉冻得厉害。”
容凡弯了弯眉眼,收回手,说:“你担心我受冻生病,直说便是。”
“我直说了几回,你一次都不听。”青在言凉凉道。
容凡阖上窗,说:“好了好了,我一听你怕冻就担心得紧,这不立马把窗关上了。”
青在言去点了灯,问道:“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吩咐厨子做好送上来。”
容凡琢磨了会儿,说道:“没什么胃口——不如我们一起去后院走走?”
青在言转头盯着容凡看了半晌,又叹了口气,道:“多穿些。”
容凡笑了一下,找来件大氅披着,又戴好了兜帽。他在青在言面前转了一圈,让对方检查他全身上下还有没有会透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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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足蛇覆灭的消息如同野火燎原,迅速传遍了整个江湖。贤云州近日茶余饭后的谈资,皆绕不开此事。只是千足蛇在寻常百姓心中本就形象缥缈,故而即便一朝倾覆,众人反应也多是隔岸观火,不痛不痒。
真正有关痛痒的许墨行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来了悦归居。
“阿六兄弟——”
许墨行刚开口,就被容凡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千足蛇覆灭,你怕凝骸香就此断绝。”他皱了皱眉,继而用指节不耐地敲了敲桌面,道,“我倒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能让青云宗也跟着覆灭?我等了又等,结果你们半点动静都没有,还让青云宗又过了一个好年!”
看着容凡为他斟了满杯的茶,许墨行脸色有些僵硬。茶满送客,莫非阿六要终止这桩合作?
虽说他一开始就打算拖着阿六,好让自己尽可能得到更多的凝骸香。但他对散播关于青云宗的谣言有十足的把握,谁知传风堂这边忽然没了动静,任他如何凭借林遥往日的恩情对其暗示敲打,对方皆无动于衷。没有传风堂的推波助澜,要让青云宗身败名裂,谈何容易。
好在阿六与传风堂有交情。
但事情也坏在这里了。
千足蛇一朝覆灭,阿六成了最大的赢家。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青云宗树大根深,要让其覆灭,不可急在一时。”许墨行沉声说道。
容凡冷笑一声,说:“现在千足蛇已经消失了,你断不可能退而求其次,说白了,你要是想让你爹好好活着,就必须有求于我。可现在我的要求你至今都不能满足,你说从长计议,那你们这段时间究竟做到了哪一步,采取了哪些准备?你从未向我交代过半句。莫非我看起来很像冤大头?”
“阿六兄弟,我决非虚言搪塞,”许墨行正色道,“我手中握有青云宗多年前的一桩隐辛,但要散播此事,必须先在江湖上铺好根基。”
容凡目光怀疑:“那件事我也知晓,一旦传播出去,必会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可问题是,空口无凭,多年前的旧事,如果没有实际的证据,你就算是说得天花乱坠,人家青云宗不认,你又当如何?”
许墨行见他意有松动,便微微一笑,道:“这就是为什么要先铺好根基,光是我去将此事散布天下,自然无济于事——”
“所以你有证据?”容凡顺势接道。
许墨行说:“正是。”
“人证?”
“不错。”
“那你要何时才能真正行动?”容凡神色稍缓,重新为许墨行斟了半盏茶。
许墨行思索须臾,说道:“万事胥备之时。”
“太虚了,说个具体的时日。”容凡说。
许墨行沉吟道:“……六月之前。”
容凡眉头紧锁,大为不满地说道:“太久了。眼下才正月,你也知我同门等不了那么久。”
许墨行面现难色。
容凡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你如果能够保证此事绝对能成,时间便不是问题。”
许墨行听出未尽之言:“阿六兄弟想要我如何保证?”
“你说你有人证,那么改日让我去见上一见,确知此事为真,我才会给你续上凝骸香。”容凡说。
“这……”许墨行缓缓吐出一口气,“那半个月之后,烦请阿六随我去玄阳州一趟,届时,你便能见到人证。”
“玄阳州?”容凡挠了挠眉毛,不大情愿地说,“远么?”
“玄阳地处中南,快马加鞭,五六日便足以到达。”
容凡点了点头:“那我便去一趟玄阳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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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南今日爆出了一桩大新闻。
青云宗的宗主之位竟然又换了人坐,如今青云宗的宗主不是青在言,而是黎江。
虽然青云宗从未明言宗主之位唯实力最强者可居,但自青敬山执掌宗门后,江湖中人多默认此例。青敬山位居高手榜第二,其子青在言位列第四,又是名正言顺的少主,怎么看这位置都该传于他,且该青在言一直坐下去。黎江虽亦在前二十之列,但与青在言相比,由他接任宗主,多少显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一时间流言四起,人们皆道黎江趁人之危,更由此窥见青云宗内斗之烈——否则,青在言岂会甘心让位?
与此同时,黎江满心羞愧,每每见到青在言,他总是欲言又止。
黎晚晴轻声提醒:“爹爹,宗门内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不宜耽搁。”
青在言侧身让路,容二人经过。黎江见状,眼睑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待青在言走远之后,黎江颓然叹道:“小言……终究没有原谅我。”
黎晚晴温声说道:“爹爹,这已经成了您的心病,是您自己没有原谅自己。”
黎江低下头,“我如何能被原谅……”
黎晚晴说:“爹爹,如今您若是想做些什么来弥补,成为宗主只是您的第一步。往后,您还有许多事要做。倘若将来爹爹力有不逮、心力不足,我自会为爹爹补上。”
黎江长长叹了一口气,黎晚晴听着,心下同样不好受。这一年里,爹爹的发间银丝骤增,胡子也不似从前那般粗犷威风,反倒给人添了几分沧桑和颓唐。
“我明白,晚晴。”黎江缓缓说道,“你说的,爹爹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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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阳州州衙。
黑漆案几右侧,坐着玄阳州知州白阙卿。他已过不惑之年,相貌清俊,气质儒雅,唯有一双眼如同封存了无数往事的密匣,厚重深邃,波澜不惊。
从前院匆匆来往的胥吏便可看出,白阙卿这个知州能在百忙之中拨冗接见许墨行和容凡,算是给了极大的面子。
只是从白阙卿对待许墨行的态度上,容凡分辨不出这个面子是算在与许墨行的交情上,还是因为白阙卿待人向来如此。
寒暄过后,许墨行向白阙卿介绍容凡的身份,说:“这位是我父亲最为器重的弟子,名唤阿六——”
白阙卿看向容凡,微微一笑,道:“我见过他。”
容凡礼貌颔首,心下怔然。他并不记得自己有见过这位知州。那么就只可能是他穿书之前,白阙卿见过原身。
许墨行忽地想起什么,神色讪讪地点了点头。
容凡则是暗自心忖:白阙卿的这句话,是在点明他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是仅仅随口一提?
若是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或许许墨行的来意,白阙卿了然于胸。
“许兄,不必见外。”白阙卿笑容温润,语气舒缓,“若有所托,白某必当尽力。”
许墨行也不迂回,直接进入正题,说:“十八年前,岑州发生过一桩灭门惨案,除了一个七岁的男童之外,一夜之间,何家满门尽数被屠。”
白阙卿的目光随着许墨行的话飘远,旧事浮上心头,他道:“八年前,我曾任岑州司理,重审过此案。”
“这桩灭门案惨烈至极,使得岑州百姓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我亦对它印象深刻。”许墨行继续说道,“既然鹤鸣重审过此案,可有最终定论?”
白阙卿回忆片刻,沉吟道:“证据不足,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证据不足,说明并非全然没有线索,”许墨行注视着白阙卿,“不知鹤鸣对这桩灭门案细节,是否还有印象?”
“印象么……”白阙卿低垂眼帘,说,“八年前重审的案子了,印象不深。只记得该案人证所述的只言片语——那人是个货郎,他清晨路过何家府邸,正巧看见凶手离开何府,后又受人威胁,威胁他的人说‘以青云宗的实力,随时可以让他这般小民消失’。”
容凡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沉着叙事的白阙卿,心想,这还叫对何家灭门案印象不深?所有有用的证词都在这了。再一细思白阙卿这番反应,容凡总觉得有蹊跷……仿佛白阙卿对许墨行的到来早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