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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1-5 清风拂来 ...


  •   凌愧安把残玉中的灵气渡进浸沐在浴盆里的南宫老爷时,已是几乎要耗尽自己体内所有的气力,待到后来,身上挂着的已经不再是自己体内逼出的汗水,而是周遭的水汽。自己,早已被榨干了。
      揣着一份责任和使命,终于挺到了最后关口,红光渐渐褪去,南宫老爷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舒缓的神情刚要挂上二位青年的脸庞时,凌愧安的手心猛地传来一阵炙热滚烫之感。
      只见那黯淡下去的温柔之光乎的兴奋起来,犹如回光返照般的精力旺盛,朝四面八方暴涨开来。那股霸道之气完全不是如今虚弱的凌愧安所能控制的,就是之前的他也是不能。
      视线所及之处顷刻间成了刺眼的血红,什么也瞧不清了,好似被扯入了另一个空间。耳边摸摸糊糊的听见有谁在叫着自己的名字,可也辨不清声音传来的方向。
      朦朦胧胧间,凌愧安似乎看到有个飘渺娇小的身影朝自己蹁跹而来,柔软的黑发像雾一样散落在风里。她对他抬起双目,忽的有晶莹的东西从眼眶中夺出,滴到地上,瞬时溅起猩红的水花。
      凌愧安想张口去问对方身份,还未启口,却又觉得对方有些熟稔。思索间,那翩翩身影已同那散去的红光一样模糊在远方,最终化为虚无。
      “愧安!你没事吧!刚才……刚才是怎么回事?”最先闯进自己思维的,是师兄焦急的脸以及焦急的询问。
      “这……我没大碍,不过有些虚罢了。先看看你爹的情况吧。”凌愧安略显平淡的说着,挂着几颗珠子的嘴唇有些干裂有些惨白。
      泡在浴盆里的南宫老爷双目慵懒的阖着,苍老的肌肤显出了红晕,以一个极为舒适的状态让周身的肌肤享受热水的洗礼。先前驻扎在体内的寒气早已从水面上一个个接连轻破的泡泡里跑走了。
      宽了心的南宫肆忽的想起了什么,问道:“愧安老弟,刚才有声惨叫,是你发出来的吗?”换来凌愧安一脸迷茫的神情,“那是谁?还是我听岔了?”南宫肆扬了扬浓眉,伸手递给凌愧安衣物。
      “七儿!七儿!你醒醒!”
      屋外传来一阵急切的叫唤,南宫肆的伸出的手愣是一颤,一根墨蓝色的腰带柔柔的滑落了几寸。
      凌愧安向南宫肆轻轻点了下头,南宫肆一掌推门出去,发现外头已经不再飘落雪花了。
      台阶前的雪地上,一墨衣男子侧对着自己蹲在雪地里,臂弯里躺着一袭白衫,随着墨衣男子的摇动而上下颠簸着。
      “七儿,七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六哥呀!”墨衣男子急切的用手轻拍怀里少年的脸颊,希望能把少年唤醒,可少年还是如睡死过去那般,只是微微的喘气,胸膛缓缓的一起一伏。
      “出什么事了?”凌愧安一手整理着自己的束腰,一边走了出来。
      “啊?你们是?”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哎呀,是流儿!怎么了?七儿怎么了?”听到屋外的骚动,南宫夫人也踉踉跄跄的跑了出来,芙蓉嫂和青莲嫂紧紧的跟在后面,想去搀扶她:“夫人,小心摔着!”
      墨衣男子打横抱起还未苏醒的少年,面向妇人:“娘,七儿他又突然昏过去了。幸好我正巧回来。但这次却叫不醒他。还有,这二位客人是?他们怎么在爹的房间里?”
      “哦,左边那位是你的四哥。另一位……”
      “唔……”臂弯中的少年吭了一记,随即,双眉紧蹙。垂着的双手突的在空中乱抓乱舞,墨衣男子对少年突如其来的挥舞措手不及,没能抱稳,眼看着少年就要摔将出去,忽的,有双手在少年的腰间托了一把,紧接着一沉,少年的大半个身子就滚进了凌愧安的怀里。
      凌愧安站在墨衣男子的跟前,像镜面一般与他摆着同样的姿势,只是彼时安静的躺在墨衣男子怀里的少年如今被凌愧安扣在自己的怀里,臂弯稍一用力,便遏制住了少年狂乱的动作,只听见少年时断时续的呻吟。
      他微微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被自己横抱着的少年身子竟是这般的轻,挣扎时手中的力道也不是很大,以至于他觉得只要自己稍加用力,就能立马折断他的筋骨。
      “多谢这位少侠出手相救,七弟还是容我这个做哥哥的来抱吧。不劳费少侠的力气了。”墨衣男子近乎是一把抢过白衫少年,伴随着语气也微带强硬,有些提防他的意味。
      “流儿啊,这位是你四哥的小师弟,凌少侠。”夫人立马上前来介绍一句。
      “在下凌愧安。”
      “南宫流。”墨衣男子只是颔首。
      “老六?你是老六呀!”南宫肆满面惊喜。
      “肆儿,你爹他如何?”
      “好啦!爹爹现下正在舒舒服服的泡澡呢!”
      “娘,我先抱七儿进屋去了。”
      “好好。这孩子总会突然晕倒,所以才不敢让他一个人乱跑,今天还,哎……”妇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叹了口气,转向身边二位仆人,“芙蓉,青莲,你们去帮老爷换些热水去。肆儿,把门口那柄伞收一下,还有那包药……呵呵,估计是用不上了吧。哎?你们瞧,这大雪,好像是停了!”妇人伸出手来,竟再也没有令人厌恶的雪白降落到指尖。
      冬日似乎消退在那呼吸的一瞬,周遭的风轻柔的像双温暖的纤手。抬眼间,依稀有鹅黄的光束从天而降,这令几个月不曾遇上明媚的妇人忍不住抬手遮了遮眼,可欣喜还是悄悄地爬上了她的眼梢,生出了几缕或深或浅的细纹。
      有什么比与她厮守了一辈子的丈夫从生死一线的边缘被救回性命更能令她重展笑颜的呢?纵然平平淡淡,相敬如宾,但,谁说她不爱呢。

      正当妇人要去看看她丈夫的时候,院子外传来了阵阵骚动声,越来越响,似乎是有一大群人正朝她家门外聚集来。
      “南宫夫人,我们想请见四少爷与那位少侠,不知可否。”门外段大鹏朗声喊道。
      “可以可以!我们这就来开门!”南宫肆听得如此恭敬话语顿觉自己地位陡然间就上升了不少,像是手下拥有一整个门派弟子的掌门一样如此骄傲。他一把拉起凌愧安的手,大步流星的朝不远处的大门走去。
      刚打开门,二人的身影还未来得及站定,眼前黑压压的人头忽的矮了一大截。
      所有的镇民都在段大鹏的带领下齐齐向南宫肆与凌愧安跪拜,口中喊道:“感谢恩公!”
      南宫肆曾在镜华派中几乎是要天天见得这般场景,灵蕴长老一手背后,高高在上,琉璃台下,所有弟子单膝着地,俯首称臣。他永远也只是灵蕴长老眼中黑压压一片里蝼蚁般的一点污。他也赌气的想过总有一天那上头站的会是自己,可今日他真的处在一个至高点,虽说情境不一,可还是压不住这股磅礴的气势。他忽的有些感动,差点要落下泪来。
      凌愧安当是更没享受过此等待遇,心慌之下,向后倒退了几步,脚跟磕到了门槛,险些后栽。
      “好看的哥哥!谢谢你!”一个小女孩从跪着的人群中窜出来,跑跳到凌愧安身前。这么胆大的姑娘,不是采桑那丫头又是谁。
      “不……不用。”凌愧安结结巴巴的回应道。
      “嘻嘻!你们看,我就说好看的哥哥他不是坏人,快和他道歉!”小女孩转身去对着前几排的人说道。
      他们抬头时,凌愧安便认出了这些人就是方才想要替七少爷找他干架的那群,此时的他们都面露羞赧之情,不但是因为后悔先前莽撞的举动,更是因为让一个小毛孩起头,很失男子汉的风度。但此时此刻,面对大恩人,哪里还要那么多脸皮。
      “恩公,真抱歉。”
      “多有冒犯。”
      “之前鲁莽了,恩公不要放在心上啊。”
      此起彼伏。

      光线透过薄薄的窗户纸触碰到了久违了的暗灰地面,终于,又能看见星星的尘埃在阳光下翩翩的姿态了。
      只是这屋里的另一个角落依旧阴沉沉的,阴沉沉的是坐在床前男子的心。
      南宫流端坐在床边,浑然不顾屋外的喧嚣,静静地,静静地注视着少年,握着他的手,期盼他能早点苏醒过来。他这次比以往担心的更甚,因为少年从未昏迷过如此长久。
      眼中的少年是静态的,倒映进他眼底后却成了一幅幅生动的过往。他比他大两岁半,从他记事起,他的这个唯一的“弟弟”便黏在他屁股后面,他教他唱歌,教他认字,教他箭术防身,教他扶贫济困。他们全家都守护着少年的两个秘密,可少年却只会与他诉说身负这两个秘密的苦楚。
      以前他觉得他们俩是超越了亲情生死之交,所以他必须是一辈子的待他忠待他好。可不料近些年少年时常晕倒,他多了许多寸步不离的照顾时光。渐渐的,他发现这些情感不再那么纯粹。少年大方的在他面前更换弄脏了的外衣时,他走开去,还提醒他“人大了,要懂得遮掩一些”;少年换下头巾让他摸摸额上那个秘密的时候,他的指尖反而是僵硬在了半空中,他侧过头对少年说“都摸了好些年了,有什么多摸的”。
      他渐渐明白了这是怎样一种情感,总有一天,眼前的少年也会有这样的困扰的。可惜,他不能,他不能,这是至亲的血液,他怎么能?
      可情感生出来时就如同降生的婴儿,你怎么能遏制它日日夜夜的成长呢。
      喜欢便是喜欢,又如何使它成为不喜欢。

      眼下少年已过十七,身量渐成,眉眼清俊。面上睫毛纤长,双眼灵动,稍显圆润的双颊如玉般玲珑。
      只是这幅清爽干净的模样,少年自己却从不珍惜,总是染上各种尘泥。他需得心下多留意,帮他擦拭几分。
      南宫流苦苦的笑了,眼底尽是缱绻。
      他渐渐俯下身去……
      房门在此时被推开了,闯进来的是骄傲满满的南宫肆,身后跟着他沉着的小师弟。
      双方都尴尬的定住了。
      “这……阿七……他怎么样了?”
      “没什么,还睡着呢。”南宫流换上严肃的神情,直起身子,掩饰般的掳了掳额边的散发。
      “六哥?你怎么回来了?”少年像是睡醒了,睁开眼,弓起身子,忽的发现自己的手被谁握着。南宫流忙缩手起身,让少年下床。
      少年半侧着身子,正一脚碰到地,抬眼穿过南宫肆的肩头目光落在了凌愧安脸上,一副漠然的神情,轻问到:“你是……”少年微微蹩眉,似乎很熟悉,却又叫不上名儿。
      “我是你四哥呀!这个是我小师弟,凌愧安。你忘记啦?”南宫肆哇啦哇啦的叫开了。
      “凌少侠是我们的恩人,他救了爹的性命。”南宫流站在一旁补充了一句。
      “真的?爹爹的病好了?谢谢恩公!”少年刚下地,忽的就朝凌愧安双膝跪下了。
      “这……”凌愧安面露难色朝南宫肆望去,寻求帮助。
      “去扶他起来呀!”南宫肆一副恨铁不成器的口气。他这小师弟剑术没的说,可待人处事方面却愚钝的很。以前在湖底,派别中没有那么多人情世故,倒也无碍。可一接触世面,再好的剑法也强不过一张嘴皮子。
      “跪礼可免。”凌愧安上前扶起少年的时候,口中振振有词着。
      “天哪……愧安老弟只是不太会说话,见到这场面有点儿紧张罢了。”南宫肆对他这位师弟是想哭又想笑。这可是长老们的口气,他学的是快,却不知如何运用,还好他这次是不得不出湖,不然在这中原大地上讨生活,岂不是要闹出很多乱子和笑话。
      少年没有在意,一旁的南宫流却投来了不快的目光。
      “外面的天好像好了呢!”少年蹦跳着跨出门槛,满面春花般灿烂的笑容,丝毫没有不适的状态。
      “哎,对了,六弟,你对阿七他……我问你,阿七他倒底是……”
      见着南宫肆在和墨衣男子说悄悄话,凌愧安先回避的走了出去。

      院子里,还没有人来扫雪。厚厚的积雪上大大小小的脚印把雪地踩得有些脏乱,这个时候,还是希望能继续下着洁白的雪,来填补这丑陋的一面吧。
      少年站在门外不远处,半仰着头,沐浴着温暖的阳光。
      “谢谢凌少侠的救命之恩。爹爹是我们家的支柱,也是我娘的支柱,真不知道如果真的……我们家会变成什么样。哥哥们都不在。”少年转过身来,向凌愧安投来温柔的一笑。
      这语气,姿态,确实与先前大不同,难道他真的……
      “七公子真的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先前我们就见过面。”
      “有吗?”
      “在树林里,还有……在村口。”
      “嗯……”少年把双手交叉于胸前,若有所思的样子,“你这么一说,似乎有那么点儿印象,但又想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我倒觉得……”少年突然向凌愧安靠近了几步,细细的端详着他清俊的面容。
      “我倒觉得,你和我时常梦见的一个人有些像。看的不真切,那个人离我有些远。嗯……好像还要比你年长些。在梦里,我似乎一直喊他作‘师父’。”说到后来,都有些像是少年的自言自语。
      “不管我们什么时候遇见的,现在认识了不就好了。反正我知道你是个大好人,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凌少侠,你好,我叫南宫憩,今年十七。”少年似乎颇为赞赏眼前这位男子,而且完全没有受到先前两个事件的干扰,干脆利落的自报家门。
      “我,我叫凌愧安,虚,虚长公子一岁。”
      “哈哈,谁说凌少侠不会说话来着。”少年顽皮的眨了眨双眼,长长的睫毛像两把黑色的小扇子扑闪着,在阳光下竟有些熠熠生辉。
      “凌少侠,你看着这太阳,是不是觉得很温暖?”
      凌愧安仰起头,看着白白软软的云层裹着一轮灿灿的金黄,时而那轮金黄娇羞的拉起白云作帘,时而又招摇的探出全身来,大放光芒。忽而又几只莺燕低空飞过,在光线下成了一个袅娜的剪影。这,便是太阳吗?大地初生的象征。
      难道,这天气突然变好,是因为红光中那个女子所为?那位是太阳仙女吗?凌愧安忽的想岔了去。
      “我觉得,这一刻,它前所未有的暖和,简直可以暖到心底去。”
      面朝日光的少年,欢快的哼起歌谣来。面上渐渐泛起了充满生气的薄薄的一层红,柔柔的附在他白皙的面颊上,像是抹了层胭脂,清丽但不妖艳。瞧起来倒像是个小姑娘。

      “呵呵,小七啊,在唱歌呢!什么事儿让我们的小七这么高兴啊?”
      “啊!爹爹,你出来了!当然是爹爹的病好了,让小七最高兴啦!”少年赶忙小跑去迎接走来的南宫老爷和夫人。南宫老爷面色红润,完全不像是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
      “这位就是凌少侠了吧。多谢救命之恩呐!这小小年纪便深得术法的真传,往后定是人上人啊,哈哈!凌少侠的师父可是霄禾长老?”
      “霄禾长老是我的师伯。既然南宫老爷的病都好了,那我想先回镜华派中去了。掌门还等着我把镇派之宝带回去呢。”
      “哎,凌少侠何必这么急呢。你瞧这午饭的时间就要到了,留下来先吃顿便饭再走也不迟啊!而且,你说你是带着镇派之宝来拯救我,拯救我们这个望亭镇。那老夫更是要留你了!”南宫老爷乐呵呵的说着,虽然之前一场大病使得他人消瘦了不少,以前便便的大腹如今也摸不着了,但依是一脸福态。
      “就是就是,今天我娘下厨。她可是我们望亭镇屈指可数的厨娘!你定是要尝尝的!”少年也在一旁应和着。
      “没规没距,什么厨娘的。呵呵”南宫夫人责备的语气里竟也夹杂了娇嗔。
      “什么!今天是娘要下厨啊!我虽是近二十年来没有尝过娘的手艺了,但是还是没有一天忘记过啊!真是唇齿盈香啊!”南宫肆和南宫流也从少年的屋子里走出来。一贯的高嗓门儿,不见人也立马就知道了是谁在那头嚷嚷。
      少年欢喜的朝他两招招手,南宫流装作抬眼看天,避开了这一幕。
      “对了,憩儿啊,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让流儿陪你去苏州城看看孙大夫吧。也不知你那是什么病呢。”南宫夫人忽的想起什么向少年说着。
      “小七他得什么病了?”南宫老爷惊奇的问道。
      “还不是那时不时的头晕,刚才守在你门外,又倒了。”
      “哎……小七,你去孙大夫那儿看看吧。流儿最熟路了,每次取药都是他去的,他好像还有个女儿是吧?”
      “知道啦知道啦!爹爹,我们快去准备午饭吧,别让凌少侠等急了。”少年赶忙堵住南宫老爷越说越欢的嘴,推着他向厅堂走去。
      “凌少侠也一起来吧,我们这儿如今人手少,要劳烦少侠帮忙了。芙蓉,青莲,你们先别忙着扫院子了,来帮忙做饭吧。”
      “是,夫人。”
      凌愧安抵不住如此盛情,只要欣然留下。
      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如果老大老二老三老五他们也在,就好了……”
      轻的一会儿就消逝在了阳光里。

      1-1-5 清风拂来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1-1-5 清风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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