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十七章 帷帽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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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
一阵灰雾猝起，弥漫着沉沉魔息。
石狮旁蹿出一个身影，利刃直冲楚伊心口剜来，她稍下晃身躲开，反脚就踹向那柄长剑。
而剑刚刚脱手，猛地横空一个旋转，另一只手趁势借力往下捅破。
肩上衣袍破裂，长长的血水淌出。
“楚姑娘——！”
楚伊凌空欲施法，却连一缕法术都施展不开，生生跌跪在地，她何时中的定身咒术？
一介人族欲杀她，确是有备而来。
憋气符、攻杀符、定身符，几息间，便用掉了三个号符。
而性命攸关之际，钻入灵识的惊叹竟是：这些咒符要花掉多少银两啊？
出手还挺阔绰！
尝试冲破定身咒未果，只见匕首纵身跃入目光，心口一阵痉挛绞痛，血如流水潺潺。
筋脉紊乱间，男子挺直腰身，不露半分虚弱，“无论你是谁，都不能拐走云津的小殿下！”
“楚姑娘！”
昏暗无光下，溪悦辨不清背影，离得稍远，还听不清嗓音。
可她还是不管不顾疾步奔去，心心念念着无恙，孰料半程一道蛮力强掳进怀里。
“小殿下，我们回云津！”
“成瑞？我不回去！”
熟悉气息萦绕，溪悦未有欣喜，反而是满眼惊惧，“楚姑娘从未害过我，你这是做什么！”
“殿下遭妖女蛊惑了！”
成瑞隐去失落，克制着一路上的余悸，“她能吞噬记忆，就算伤害过殿下，也能轻易抹去！”
“无稽之谈！”
“你让开！”她奋力反制他的力道，只是从怀里挣脱出来。
而他不惜以下犯上，也要紧紧扣住她的腕骨，不让她靠近分毫。
“就算殿下要治属下的罪，属下也不能让殿下过去，还请殿下安心随属下回云津！”
“成瑞！”她过不去，也不回去。
双方稍作僵持着。
定身咒堪堪失效，体内几缕修为恢复，匕首却如遇泽薮般深陷，毒汁深深侵蚀着伤口。
“嗯！”楚伊紧握着刀柄，咬牙遏制烙进深处的痛意，仍还是藏不住几声痛吟。
“铛——”
匕首拔出，摔断成两半。
她无力顺势仰躺在地，缓解无休止的剧痛。
浩渺无云，一片澄明安宁，侧空传入一声轻笑，“楚伊，我是提醒你，谁知你没有领会！”
她就是故意的！
谁叫她让她看门！
毒火汹汹攻心，楚伊几下蓄积法术疗伤，竟丝毫不见奏效，反而催促伤口腐化。
这就是魔族的剧毒？
下手还挺狠的！
刹那间意识静滞，眼前重影摇曳，耳边声声忧虑回荡，周身如步入虚境一般，浑然不像在现实之境。
“呕——”毫无征兆。
一口黑血喷涌，伤口瞬息愈合，方才还叫嚣的痛意消失，一切恢复如常。
这是怎么回事？
“呵！”楚伊吞下不解，如陪他演了一出戏，边走边擦嘴角残留的黑血，扬起一抹讥笑，“区区一个人族，凭你也想杀我？！”
“怎会如此——！”成瑞不敢相信，这毒竟只有片刻奏效？
卖药的魔族曾道，此毒甚是剧毒，配合定身咒，定能重创妖女几日，夺得逃跑的时机！
他遇上魔族骗子了？！
楚伊每朝前迈一步，他就后挪一步，仍不忘护着溪悦。
气势上不减半分，还在嘴硬道，“是你作恶多端！擅自拐走云津的小殿下！”
“我拐走她？”楚伊笑而止步。
杀了他报仇？一个不自量力的人族，还不足以激起云津愤言，彻底摧毁她唯一的宁静。
“成瑞，你回去！”
溪悦欲抽出手未果，“是我要跟着楚姑娘，是我紧缠着她不放的！我不要回去——！”
声声嘶哑着嗓子，只换来他摇头，而手上一松，郑重其事行来大礼。
“属下奉王上之命，特此前来护卫殿下周全，殿下一日不回云津，属下便一日不能返！”
手里终于重获自由，她顾不上手腕的痛楚，顾不上为他的处境难为情，抬步就要迎向楚伊。
“真是麻烦。”一声轻叹落下，一方结界直接挡下人族的步子。
“既是云津王上不允，你就随他回去罢！”
今日耗损过度，浑身余力不足，只凭一口气撑着。
“楚姑娘！我不要回去！”溪悦失色急声，敲打着稳如磐石的结界。
“你曾答应不会赶我走的！”
“可是你的人伤了我，我容不下他。”楚伊冷冷而言，恍若那些好声好气都无存，她们之间也都归于陌路。
这是铁了心要赶她走！
双眼瞬时含上泪花，她极力撇清关系，“此事我一无所知，他归他，我归我，如何混为一谈！”
即便她不想认，的确合乎所谓的道理，不认就是她不想留她。
“那你解决他。”
扔下这句话，楚伊略松口气，这回不会哭了罢？
不对，她怕她哭什么？
是她的人伤了她！
当下又底气十足扬声，“否则你们就，一起好走不送！”
“多谢楚姑娘！”
重新燃起一丝希望，她的目光重凝不远处，而她本就愧对于他，一时不知所措。
远处几盏灯火，风声呜咽窸窣。
这是五年来，她第一次那么难过。
明明她此生所求不多，却未有一事如愿以偿，几经失落后，她早就认下此命，无所谓命数的摆布。
直到遇见楚姑娘，在噩梦不休的余生，她难得做了个美梦，恍是窄缝透入微弱的轻风。
犹如死灰复燃，她有了一丝妄念。
她想跟她走。
暂且远离云津，暂且卸下王姬的身份，在无人认得她的地方肆意游荡。
待几年后欣然归去，承王上之命，担王姬之责，应成瑞之情，纵使违背本心，余生已是无憾无怨。
“成瑞，你回去罢！”
哽着一腔愁思，不上不下。
溪悦还在试图维持身为王姬的颜面，“带上我的亲笔，王上不会难为你的。”
悲绪经久不散，成瑞瞧得出她的勉强，却还是没有一口应下。
“殿下。”他些微自责，前来如此冲动，若他没有伤害楚姑娘，眼下的情形会不会好些？
“即便不是王命，我也要护殿下周全！”
以为他还在紧追不放，摧毁楚姑娘舍予的希望。
苦闷无处发泄，压抑那么多年，此刻间她的心弦终于崩断，泪水哗然脱缰而下。
“我知你是为我好。”
她小声啜泣连连，一泪接着一泪淌下。
几下克制，几下遏制，而心上断然溃决，“可是我回去……”
“是会死的啊！”
他慌了。
“不回去不回去，我们不回去！”
“我去求她留下我！”
心口堵塞难解，苦涩一遍遍滑落，她看不清他，他也看不清她。
在云津，她不是她。
她只能是小王姬。
若能选择一次，她不要当云津的小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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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毒不致命，但不该转瞬痊愈。
那恍如身处虚境之感，从前曾有一回。
就是……当年浮珏殒命之时！
厢房里，楚伊仔细翻查记忆，而耗尽所有心力，处处无果，唯有这一回最为相似，其中的关联在于……？
魔族？
原绮就是魔族。
不过她们就两回相见，一个死去多年的虚影，哪儿能帮她避开魔族剧毒的侵蚀？
或是她跟魔族有何许关系？
无气无息，非妖非魔。
一顿思来想去，只是徒增困扰，没有一丝线索！
不知过去几时，修为缓慢充盈，而体内那幽深空洞近似大张着血口，一阵又一阵，催促着楚伊去吞噬记忆。
步出厢房，两道神息还是未归。
偌大的宅子无声，院中没有半个人影打闹，只她独居于此，显得几许空荡荡。
她曾拥有过最吵闹的岁月，也是此生最美好的光景，眼里一度无法接纳冷清，无法孤身而行。
“还未划分归属，妖界仍在追捕你，就敢去冥府大闹一场，你是嫌日子不够热闹？”
影子笼入头顶，妖气在檐上冒尖，平奎一脸不明白望来。
“判官大人，你何出此言？”
楚伊眸光一凛，跃上檐顶步近，“我不过就去一趟冥府，帮鬼差做件好事。”
“你会做好事？人族都传遍了，难不成是冥王栽赃你？”
目光几分怀疑，伊始自问起这桩交易明智与否，她是不是该收回那句话？趁时抓她回妖界交差？
“哼。”她不自觉得意哼声，好在她有后手应对。
“你且安心，韫洋去见天帝了，想来过几日便会有结果罢。”
平奎流露一丝期许，“若是不成，你我新仇旧恨，一齐清算！”
言语间，几步外一刹无影，她这是在她眼皮下逃蹿？而她作势要杀去，一道闷响飘入眼帘。
“……”不会是见鬼差路过，就气冲冲去将其逮回来罢？
倒霉鬼差一脸无辜，而楚伊一脸凶狠瞪去。
“我问你！”
她手背筋脉爆绽，紧攥着鬼差衣襟，“你们大人竟敢违背承诺，命你们到处散播我去过冥府闹事？！”
若是没有敬渊授命，人族哪会那么快知晓此事！
“……松手，你松手！”
得回一时喘息，鬼差老老实实道来，“冥王大人说不算违背承诺，他答应你的是前日无人擅闯冥府，可没答应过昨日或是今日没有闹事！”
“冤有头债有主，姑娘不妨去找冥王？就此行行好饶了我！”
捉他过来就是为了确认始末。
楚伊为自己的莽撞道歉，“是我不对！不该牵扯阁下！”
“劳烦阁下给冥王带句话，将来他几百年都找不到温婳，最好别有求于我！”
“好好好！”鬼差疾速逃走。
两道视线交错，四周如有火花星光，明灭烁动着威胁。
“你就不曾听说别的什么？就只记得我闹事？”
“……不曾。”她还要记什么？罪状属实，难道她可以把自己摘出来？
拨起一许心神，却不言语解释，眉间只有信心。
“妖皇大人日理万机，哪会顾得上我。”
“最好如此！”
结界处传来一震一颤，楚伊几步踩着青瓦，远远俯望底下的两个人影。
一息落步，结界消融。
溪悦一步跨过来，“楚姑娘，外面都……”
“我知道。”
她毫不犹豫打断，“二位是来辞行的？礼数还挺周全！”
“楚姑娘，你可否不要赶我走？我不要回云津，求你就收留我一回！”溪悦趁机攀上她的臂弯。
“我跟你保证，前几日之事绝不会发生，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成瑞扑通跪了下去，恭恭敬敬俯身欲拜，一许法术拉扯着，迟迟无法拜下去。
“此事错在鄙人，无论楚姑娘如何作罚，鄙人都心甘情愿，还望能接纳我们随行！”
楚伊冷声怪调，“本姑娘不过是妖女，惯来就善于蛊惑人族，受不得如此架势，二位还是请回罢！”
“楚姑娘，我求求你！”
两身紧贴着，她近似抵在她肩上，略微侧目就能瞧见她的盈盈明眸。
“求我无用，我不原谅他！”
她直接掰开她的手，任由她眼眶微红。
“小殿下，你若不想回云津，大可二位自行周游，何苦来如此卑微求我？你早就有意出逃，有我无我，都只是个借口！”
“不是的，楚姑娘！”
“在遇见你之前，我早就认了命，从无一丝妄念。哪怕夜不能寐，哪怕余生都无法顺心，我都不会离开云津，是遇见你，我才……”
“所以是我蛊惑了你？”
“不是！”
她惶急惶急，不知所云找寻恰当的言语，却是不小心捕捉到她眼底明显的侃笑。
“楚姑娘……”溪悦喃喃，不敢出声恳求，生怕自己惊扰了她。
成瑞赶紧拦住去路，双手递上一物，“这是前几日的赔礼，还望姑娘网开一面！”
楚伊冷哼无动于衷，越过他身侧时不经意一瞥，什么多少——？！
一千两什么……？
……多少黄金?
她的目光反复确认，是一千两黄金！！！
管他是谁伤了她？
这口气怎么咽不下？
就算他半夜磨刀霍霍挥向她，也不是什么大事，挨一剑就有一千两黄金，这笔值钱的买卖上哪儿找！
他还自退一步，“鄙人不求同行，但请姑娘允许随后，确保殿下的安危！”
言尽于此，占尽便宜的还是她。
“脚长你身上，与我无关！”
接过票据一顿检查，目及上面的名字，藏入囊中时下意识随口一问，“你姓成？是成槿的成？”
“……你认识我阿姊？”而他就如蔫了般，低垂着满眼悲楚。
楚伊哑然明白，成槿没了？
溪欢偶遇的成家姑娘，她还挺喜欢她那个性子的，小小年纪胆识过人。
只可惜此生无缘一见。
“不认识。”楚伊正要趁机离开，身后一双手挽住臂弯。
溪悦漾着笑唇，挥散这一瞬蔓延的伤情，“楚姑娘，我请你吃茶消气！”
一时难找人族噬忆，不吃白不吃！
步入郊外僻静的茶肆，门前溪水淙淙而淌，三人却坐两张四方桌，好在茶肆里就三五人，茶肆主人没有多言。
而即便到这地方，耳根子也不能清静。
“这个噬忆妖，果真是个不安分的！冥府无一奇珍异宝，你说她去大闹冥府，能图些什么？”
“能图什么？她素来无恶不作，就图一时痛快！”
来回就这两句，多不新鲜啊？
难道她的计策失败了？路过的非人族足足有二十个，就没有一个是多嘴多舌的？怎么不替她宣扬此行深受重伤，定是冥王仗势欺她？
她感到些许不妙。
得琢磨个补救之法，不然往后几十年真没有人族找她噬忆了！
楚伊低头啜了一口茶，惊闻有人会为她辩解。
“倒不见得是她去闹事，怕是冥王伤人在先，欺她独身一人，把恶行都栽赃到她名上。”
是个女子的声色。
正是她要听的！
楚伊循声侧身，日影绰绰之间，女子独坐一台临窗茶案，帷帽薄纱，容颜隐绰，如生了漫漫浓雾，遮掩几息熟悉。
熟悉因何而起？
是她在谁的记忆见过她？
还未曾抽取记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曾遇过这位女子。
“姑娘何来此言？听闻鬼差都承认确有其事，就是那罪妖去闹的！”
“若是她去闹，还能全身而退，岂不是昭告天下冥府的无能，冥府敢如此不顾颜面？”
“对啊，确是这个理。”几个茶客交耳，小声嘀咕着，“如果冥府不先理亏，怎会放任这等流言毁坏冥府颜面？”
“怕不是有什么隐情？”
“不会真是欺负噬忆妖孤立无援？”
女子两句话就挑离事实。
深得她意！
一言一语都没有提到韫洋，许是敬渊有几分良心？无论是什么缘由，没有韫洋的存在，更容易叫她钻个空子。
“楚姑娘……”溪悦压低嗓音，欲问她认不认得女子。
楚伊摇头否认。
凝眸细看，一袭凛然的孤冷之息，如独自历经过数千年的孤寂。
可她的气息是人族。
“姑娘无凭无据，未免过于武断。噬忆妖作恶多端，假若是冥府深受其害，今日不顾颜面，也要将她的恶行公之于众呢？”
楚伊懒懒问出声，欲套取姑娘消息之源。
“作恶多端？姑娘觉得坊间传言能有几成真？”
“六成？”
“多了。”女子一时失笑，“几个魔族都曾遇见她，奄奄一息躺在荒山。倘若她不自量力，也要去冥府闹上一闹，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魔族？她跟魔族交好？
“万一她真不想活了呢？”
藏在桌下的手微晃，招来一只鸟雀冲撞过去吓唬她，欲探她体内有无法术。
不料鸟雀忽而慢悠悠，乖巧栖止在她的手背上，衔来瞬时的乐趣。
而她沉声应来，“哪个非人族不想活。”
竟毫无法术波动？
正欲来个大的，使出几成力探去。
旁人嘿嘿一笑，“妖界要捉她，云津在找她，不管是不是冥府有错，总之定是她得罪了冥府，不知这个赏金能不能拔高点！”
“什么赏金？”夺去楚伊的心神。
“你不知道？”
男子咽了口茶水回想，“是何时来着？噬忆妖拐走云津小殿下，云津王上特此重金悬赏她，足足有千两黄金呢！”
顾不上试探她是不是什么没有气息的魔族。
楚伊回头一笑，望见那张苦脸，“你早就知道了？”
“嗯。”溪悦如实点头。
生怕楚伊下一句就是送她回云津，于是她奋然弹跳起身，“我去问问，余下的茶如何未上！顺便结下茶钱！”
另一桌的成瑞连忙跟过去。
“公子消息不敏捷了罢？”角落轻轻响起一声，“今早悬赏就撤了。”
“怎么就撤了！”
楚伊反应之烈。
说这话的人大吃一惊，几瞬才缓过来，“不是小殿下回云津了，就是云津王上不计较此事了罢？”
人还在这里，那便是后者。
怎么能不计较！
而那一声惊骇失落，远到溪悦听得一清二楚，她不由松了口气，至少没有缘由送她回去。
不知何时帷帽女子步近身侧，往茶肆主人面前放下银子，“她的茶钱。”
与举止不同，语气冷冷的，几分不言而喻的漠然。
溪悦不解，“姑娘这是？”
“是我请她吃茶。”
她是指楚姑娘？这位女子不仅为楚姑娘说话，还请楚姑娘吃茶？
“姑娘你……”
疑惑间，门外凌风一涌，帷帽薄纱微掀两侧，眉眼冷峭清傲，余下拂面而来的只剩下熟悉。
脑子霎时嗡嗡作响，她不自禁失语，“楚姑娘——？”
“怎么？没有银子了？请不起我吃茶？”一连抛去三问，楚伊几分不满抬眸。
只见帷帽女子步出茶肆，身后两个身影目露错愕，怔怔杵在茶肆柜台前。
“怎么了？”楚伊款步靠近。
她还未回神，自言自语般倾泻她的震惊。
“怎会有两个楚姑娘？！”
闻言楚伊冲飞出门，遽然惊起一屋子骇色。
“噬忆妖？她就是噬忆妖？”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第十七章 帷帽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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