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终生下》飞鲵

24、金边凌的肯求

　　昏黄的光线朦胧。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试图挪动一下僵硬的身体，仅仅是侧过脸，这个微小的动作就让她眼前发黑，喉头涌上新的腥甜，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视线模糊地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石室粗糙的穹顶，然后是斑驳的墙壁。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床边坐着的那个人影上。

　　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一个熟悉的轮廓，只是那轮廓散发出的气息，却让她感到陌生而心惊。

　　“金……边凌？”弦玑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她记得自己昏迷前是在那阴邪的石室，被九幽偷袭重创……金边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是哪里？

　　金边凌就坐在床边一张简陋的木凳上，手里端着一个粗糙的陶碗，碗里是黑糊糊、冒着热气的不明液体，散发着浓重的药味。

　　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垂着眼，看着碗里晃动的药汁。

　　昏黄的光线从他侧后方照来，将他大半张脸笼罩在阴影里，只能看见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和那双低垂的眼睫下，深不见底的阴郁。

　　这沉默，比任何言语都让弦玑感到不安。

　　她想撑起身，却无力地跌回坚硬的石床，只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这时，金边凌才像是被惊动，缓缓抬起了眼。

　　四目相对。

　　弦玑的心猛地一沉。那双曾经总是盛着笑意、风流不羁的桃花眼，此刻像是两口枯井，里面没有光，只有一片沉郁的、化不开的黑暗，以及某种她看不懂的、冰冷的情绪在缓缓流淌。

　　“你……”弦玑喉咙干涩，强撑着问道，“你是怎么……在这里的？你是被抓来的吗？还是……”

　　“我是自愿来的。”金边凌打断她，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却字字清晰，“来找你的。”

　　自愿来的？来找她？

　　弦玑彻底怔住了。她看着金边凌，看着他眼中那片陌生的阴郁。
　　愧疚，如同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一直知道金边凌对她的感情，这三年的陪伴，点点滴滴，她并非全无感觉。

　　只是那时的她记忆残缺，心如止水，不懂回应，也……怯于回应。她以为疏离和沉默能让对方明白，却不知这反而成了另一种残忍的放任，酿成了更深的误会和执念。

　　是她懦弱，是她逃避，才让他陷得如此之深，甚至可能……

　　她嘴唇动了动，想说“对不起”，想说“你不该来”，想说“这里很危险”……可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个复杂难言的眼神，和无声的沉默。

　　她能说什么？

　　此刻任何言语，在这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气氛里，都显得苍白而虚伪。

　　而她的沉默，她眼中那份清晰无比的愧疚，看在金边凌眼里，却成了最直接、最刺目的“承认”和“怜悯”。

　　承认了她与秦璇的关系。

　　怜悯他金边凌的一厢情愿和狼狈追寻。

　　可笑。

　　“你和他，”金边凌再次开口，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颤音，那是强行压抑的某种激烈情绪即将冲破冰封的前兆。

　　他紧紧攥着陶碗的手，指骨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碗中药汁微微晃荡。“你和秦璇，是不是在一起了？”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日夜啃噬他心肺的问题。尽管答案似乎已经写在了弦玑的脸上，写在了她这身为了秦璇而受的重伤上，写在了飞合鬼姬那些挑唆的话语里。

　　但他还是要亲耳听她说。

　　仿佛只有亲耳听到，那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才会彻底碎裂，他才能……彻底死心，或者，彻底疯狂。

　　弦玑看着他眼中那混合着绝望、愤怒和一丝微弱祈求的光芒，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她无法否认秦璇对她的特殊意义，也无法否认她对秦璇许下的承诺。

　　可面对这样的金边凌，直接说出“是”，无异于亲手将一把淬毒的匕首，捅进他的心窝。

　　她的犹豫，她眼中更深的愧疚和挣扎，落在金边凌眼中，却成了默认，成了对他的又一次凌迟。

　　那愧疚的眼神，非但没有熄灭他心中的火焰，反而像是一瓢滚油，狠狠浇了上去！

　　一直强行压抑的怒火、恨意、被背叛的刺痛、自我怀疑的羞辱、还有连日来累积的所有负面情绪，在这一刻，被那“愧疚”的眼神彻底点燃，轰然爆发。

　　金边凌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嘶哑，冰冷，没有一丝温度，反而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之大，让陶碗中的药汁泼洒出来，溅湿了他冰冷的手指和袖口。

　　他不再看弦玑，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让他失控。他转身，背对着她，肩膀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

　　“很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带着血腥气。

　　“弦玑，此生，我们…不死不休……”

　　然后，他抬手，将那只还剩大半碗黑色药汁的陶碗，狠狠掼在了地上！

　　砰——！

　　陶碗四分五裂，黑色的药汁和碎片溅得到处都是，在昏黄的光线下，像一滩污秽的血迹。

　　金边凌的目光只剩一片冰冷。

　　碎裂声在狭小的石室里尖锐地回荡，也彻底击碎了最后一点残存的、属于过去的温情脉脉。

　　金边凌没有回头，径直走向石室那扇紧闭的、厚重的石门。

　　他的背影挺直，却散发着一种孤绝而疯狂的戾气。

　　弦玑躺在石床上，看着他的背影，看着地上狼藉的碎片和药渍，胸口那迟来的剧痛和窒息感，几乎让她再次晕厥。

　　她知道，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对不起……”

　　而门外，阴影之中，飞合鬼姬的嘴角，悄然勾起一抹得逞的、冰冷的弧度。

　　一连几天，他都来送药，她试图想跟他说话，都被他冰冷眼神挡回。

　　“金边凌，我们好好谈谈，行不行，算我求你了。”

　　金边凌身子一僵，沉默许久，周围气氛压抑得可怕，缓缓开口，“没什么好说的，弦玑。”

　　弦玑忍着疼痛扯住他的衣服，“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你恨我，怨我，都可以，但这个地方不适合你待。”

　　金边凌缓缓转过身，扯出一丝冷笑，蹲下身，毫不柔情掐住她的下巴，“怎么？就想用这个理由给我打发了，你作梦！”

　　“我也看清了，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属于我，那好，我就把你毁了！”他甩开她的下巴，冷漠地睨视着她。

　　“来人，把她绑了。”他的声音平静又陌生，淡淡撇了一眼，“伤好了，就放血。”

　　“金边凌……”她最后唤了一声，声音很轻，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如果这能让你好受点，我愿意。”

　　弦玑被锁在榻上，金边凌拿着刀，割破，放血。动作生熟，她能清晰感受到他的挣扎和痛苦。

　　“金边凌，陪我说话吧。”

　　金边凌只是在一旁沉默，听着弦玑回忆着这三年的点点滴滴。

　　“金边凌，这三年来，我真的很幸福幸福，我也非常高兴能拥有你这么好的人。”

　　“闭嘴！别说了。”他捂着脸，低低的哭声从指间流出。

　　弦玑静静听着他的哭，悬在空中的手最终抚上他的脑袋。

　　“只要……只要你愿意和我继续像以前那样相处，即便你不爱我，我也认了，好吗？”

　　面对这次，弦玑不再沉默应对，“金边凌，我还有大仇未报，不论是你，还是秦璇，其实，我都给不起陪伴。”

　　金边凌慌乱地握住她另一只手，“也就是说，报完仇后，你可以陪伴我的，对吗？不要再拒绝我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弦玑，“我可能会死的。”

　　金边凌，“我不怕的！你若死，我便陪你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