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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蟒服 ...

  •   “滴答”。
      小徒弟睡到半夜,被一滴水声所惊醒。
      这滴水声来的古怪,不在房内,好似来自深深的地底。
      小徒弟以为是梦中听到的声音,他睁开眼睛,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水声仍未消失,还在那儿“滴答”、“滴答”地响着。
      他爬了起来,走出卧房。
      下到一楼,仔细听了半晌动静,还是觉得那声音来自地底。
      书堂里倒是有一间地下室,小徒弟决定去那里看一看。
      夜沉如水,小徒弟提着一盏灯穿过回廊,打小在书堂里长大的他,夜半独自一人走在廊上也不害怕,他来到后院,进入最末的那间耳房,取出钥匙打开房门。
      通往地下室的耳房偏僻而幽静,在这里一样能闻到书堂里独有的书香味,小徒弟拿着通往地下室入口的门钥匙,提灯照在门锁上,将钥匙对准锁孔,“咔嚓”一声,拧开了门锁。
      门后是一条笔直向下的窄长楼梯,楼梯一边靠墙,一边是扶手。
      又是“滴答”一声,清晰入耳,于是,小徒弟一手提灯,一手抓着扶手下的栏杆,伴随着木楼梯发出的“嘎吱”声响,一步一步走向地下室。
      楼梯下是一条长长的走道,黑漆漆的,小徒弟努力把灯举高,想将前路照得更亮一些,奈何他的个头实在小,再怎么照,也只有方寸之地。
      倒是灯光将小徒弟小小的身影映照在了走道一边的高墙上,那影子巨大,惹得小徒弟频频看过去,情不自禁幻想自己长大后的身高,一不小心就走了神。
      “哗啦……”
      突如其来的水声让小徒弟回过神,他冷不丁一愣,只因这水声极近,居然就在他的脚前,而方才照见的前路突然就没有了,变成了一汪深潭,在幽暗的灯光下,潭水泛着青蓝的色泽。
      “哗啦……”
      又是一声古怪的声响,这就不是轻浅的水滴声了,更像是从幽深的水潭里传出来的声音。小徒弟又一次将手中的灯高举起来,想照进深潭的里面,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发出声响。
      隐隐约约的,似有橙黄似金的亮片在深潭中倏隐倏现,很是晃眼,把小徒弟手中的灯光都比了下去,不过也就只有一瞬间,下一瞬间,那些金橙亮片就沉入了水中。
      举着灯又照了好一会儿,那金色之物藏在水潭里就是不肯出来,小徒弟的手都酸了,前方还是没有动静,想了想,他决定先离开,把地下室突然出现水潭一事告知师父。
      他转身就要走。
      “等一等——”
      忽然,深潭中传来一个声音,听来闷闷的,伴着阵阵回音,犹如小小的闷雷。
      小徒弟脚步一顿。
      嗯?
      “等一等呐,小友!”这一声夹杂着挺大的水声,好像有什么巨大之物从水中突然钻了出来。
      小徒弟转过身,这回都不用拿灯去照,就看了个清楚明白。
      那半身露出水潭之物,是……龙?
      小徒弟一瞬间瞪大了双眼。
      那龙头顶着一对似鹿的角、龙眼大睁,长长的颈项如蛇、披着一身金鳞、张牙舞爪地露出了大半个身子。
      “是……龙伯伯?”小徒弟不禁出声问道。
      “小友,你认错了,我非龙,乃蟒。”
      小徒弟揉了揉眼睛,觉得哪里不对,眼前的大家伙看起来分明就是一条龙啊,怎么非说自己是蟒呢?
      “小友,吾问你,何为蟒?”
      “蟒不就是蟒蛇吗,大蛇为蟒,难道不是如此吗?”小徒弟疑惑道。
      “呃……小友这样说也是不错。”水中那物顿了顿,又道:“然,还有一物也称‘蟒’。”
      “那是何物?”小徒弟问。
      “正是老夫我。”它振振有词地道。
      小徒弟茫然地看着它,半晌挠了挠脑袋,说道:“那我就称呼您为蟒伯伯吧。”
      “可。”
      “蟒伯伯,您一直住在这里吗?”
      “是啊,都没人陪老夫聊天,真是闷死人咯。”
      “这还不简单,我就住在这上面,可以天天下来陪您聊天啊。”小徒弟想都没想,就道。
      “小友有这份心,老夫不胜感激。”
      听蟒伯伯这么一说,小徒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择日不如撞日,小友既然来了,不如现在就陪老夫聊会儿天吧。”
      “好啊!”小徒弟一屁股在深潭边坐了下来,把灯往一旁一搁,一副与蟒伯伯长谈的架势。
      蟒伯伯见状似是挺满意,立刻像倒豆子一样跟小徒弟唠叨起来:
      “想当年你蟒伯伯我也是风光过的,可惜后来没落了,对了,现在什么朝代了?”
      小徒弟一愣,道:“现在没有什么朝代的说法了,距离最后一个朝代消失已经有一百多年了。”
      蟒伯伯闻言有些失落:“这样啊,朝代都没有了,那老夫也过时了。”
      “哪里就过时了!我们这里可是旧书堂,大家都来找过去的东西,只要是好的,永远都不会过时。”小徒弟立刻反驳说。
      “倒也是啊。”蟒伯伯用爪子挠了挠下巴。
      “师父说,时代在进步,这是必然之事,而在这个过程中避免不了会诞生许许多多旧人和旧物,但凡在咱们书堂里的都是最值得收藏的宝贝,师父说我也是宝贝,嘿嘿。”小徒弟沾沾自喜地道。
      “不错!你师父这话说得真不错!”
      “那是!师父最厉害啦!他是世上最最最好的师父!”小徒弟对师父的好话有一箩筐,“师父聪明又能干,过目不忘洞若观火,英明神武博古通今,能文能武,还有一手好厨艺,这还不止呐,师父的字画也是一级棒,他一手临摹的本领出神入化,世上无人能分辨得出真假……”
      “好了好了,知道你师父最厉害,老夫看你作为徒弟也不赖啊,听话又实在。”
      “真的吗?太好啦!我的目标就是要做这个世上最最最好的徒弟。”小徒弟煞有介事地道。
      “你这个目标倒是特别。”蟒伯伯伸爪捋着自己的长须道。
      “嘿嘿!”小徒弟捧着腮帮子,笑眯了眼睛。
      一人一蟒毫无重点天南地北聊了大半夜,小徒弟越来越困,眼睛都快要闭上了,脑袋沉沉的,身子也软绵绵的,可他还记得要陪蟒伯伯聊天,嘴巴里一直嘟嘟囔囔,不过很快嘟囔声就变成了欢快的呼噜声。
      不久后,昏暗的地下室里传来了脚步声,那人很快来到深潭边,弯腰把小家伙抱了起来,随后跟深潭里的蟒伯伯打了招呼:“前辈,好久不见。”
      “你可是得了个好徒弟呀!”
      “前辈过奖。”
      “又一年过去了。”
      “嗯。”
      “你说会有人来吗?”
      “会的。”
      “要我说,其实你这儿也挺好的。”
      “前辈别担心,一定会有故人前来找您的。”
      “哎,希望如此。”
      师父带小徒弟离开的时候,独独留下了那盏灯。

      第二天小徒弟是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的,他虽然还记得昨天晚上的事,但因为经常会这样,就以为自己是在梦里见到的蟒伯伯,也不以为意。
      吃早餐的时候,师父让他待会儿去地下室取一件袍服出来,因为今天开太阳,要将那袍服晒一晒,小徒弟当下就应了。
      吃完早餐收拾妥当,他就去了后院通往地下室的耳房。
      提着灯下了楼,穿过并不长的走道,进入了又深又大的地下室。
      里面全是一模一样的高柜,一行一行排的整整齐齐,木香扑鼻,但是这里面究竟有多少个木柜,小徒弟从来都不清楚。只因地下室就跟藏书库一样,大得好似无边无际。
      师父方才跟他说放袍服的柜子很好找,上头有个标记,他前一刻还在纳闷会是什么标记,下一刻就看见了一盏熟悉的手提灯,正挂在其中一个柜子的柜门上。
      “咦?”
      小徒弟快步上前一看,这分明就是昨天夜里他拎下来的那盏灯。
      原来不是梦啊!
      他打开柜门,就见里面放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石青色袍服,袍服正中正是一条张牙舞爪的……呃,四爪蟒,而非龙。
      蟒服,衣身饰蟒的袍服,蟒纹四爪而龙纹五爪。
      “原来是这个蟒伯伯啊!”小徒弟恍然大悟。
      小心翼翼捧着蟒服,手上拎着两盏灯,小徒弟离开了地下室。

      阳光下,他看见师父抖开那宽大袍子的一瞬间,似有金芒在袍服上一闪而过,师父将蟒服晒在了晾架上,那蟒纹正是昨夜小徒弟第一眼见到的模样,金灿灿,橙黄橙黄的,被阳光一照,更是耀眼,好看极了!

      几日后的傍晚,一名年轻男子来到了书堂门口。
      他的表情有些不敢相信,抬头看看书堂的门牌,又轻轻推开虚掩的大门,悄悄往里面瞄了一眼。
      “请问您找什么?”门后的小徒弟突然出声询问。
      年轻男子吓了一大跳,后退一步,这才看见一个五六岁模样白嫩好看的小童,正仰头看着他。
      “这里是旧书堂吗?”年轻男子问。
      “是呀。”小徒弟回答。
      “你是这里的主人吗?”年轻男子又问。
      小徒弟摇头说:“我是师父的徒弟,师父是这里的主人。”
      “那你的师父在吗?”
      “在的,请进来吧。”小徒弟引他去到了客厅,倒了杯茶,再把师父叫出来。
      年轻男子见到师父便起身说明来意,同时取出一张存据,小徒弟在一旁踮起脚来一看,发现这是一张很古老的字据,上写有一件贵重品寄存在书堂里,寄存时间是一六四四年。
      一六四四年,正是明朝灭亡的那一年。
      存据背后有一行小字,写着“清河坊”,另附一张小图,画的正是书堂所处的位置。
      “这是我曾祖父留下来的东西,他说这是传家之宝,因为当年逃难的缘故,宝贝被寄存在了一间旧书堂里,不过家里谁都不信这个,毕竟几百年过去了,书堂早就不应该存在了,只有我知道了这件事后打算来杭州碰碰运气,但是真没想到啊,书堂竟然真的还在这里!”年轻男子的语气又是惊喜又是忐忑,更有几分期待:“不知道,那寄存的东西……还在不在?”
      “自然是在的。”师父回答他道。说罢,他便让小徒弟将那件不久前晒过又重新叠好的蟒服取了出来。
      须臾,年轻男子就见到了小徒弟手上捧出来的那件保存得十分完好的蟒服,他慢慢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之余,是难掩的激动和狂喜。
      明朝时,蟒袍是赐服,代表了至高的荣宠,不过到了清朝,蟒服成了谁都能穿的吉服。
      然而时过境迁,这样一件保存完好的蟒服,可不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嘛!
      存据留了下来,蟒服被取走了,小徒弟扒着门框,依依不舍地看着年轻男子越走越远的背影。
      “有缘再见了,小家伙。”空中好似传来蟒伯伯的道别声。
      “再见了,蟒伯伯。”小徒弟用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轻轻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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