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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通往你世界的单程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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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水论坛的阴影、柜哥的预言、白贤(C)那番共生之誓,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负罪感虽被白贤(C)的坚定暂时压下,但一个新的、更尖锐的疑问却在姜乙心中疯狂滋长,甚至盖过了对未来的忧虑:
在C世界,是否存在另一个“姜乙”?
这个念头源于一种荒诞又合乎逻辑的恐惧。既然有无数个平行宇宙,有无数个“白贤”,那凭什么认为“姜乙”是唯一的?如果C世界也有一个姜乙,那么她这个“闯入者”算什么?鸠占鹊巢的小偷?一个随时可能被“正主”驱逐的幽灵?她和白贤(C)的感情,是否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谎言和侵占之上?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便如同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她。她无法再心安理得地享受白贤(C)的温柔,每一次他专注地看着她,她都会忍不住想:他看的,究竟是她,还是那个可能存在的、这个世界的“姜乙”的影子?
“我必须知道。”她对白贤(C)说,眼神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带我回‘我家’。在C世界,我‘家’所在的地方。”
白贤(C)没有多问,他看到了她眼中那份几乎要将自己灼伤的焦虑。他立刻安排,私人飞机再次起飞,目的地——姜乙在A市的“家”所在的城市坐标。
飞行途中,姜乙异常沉默。她拿出那瓶深蓝色的“Parallel·星海轨迹”,在掌心反复摩挲。这是她唯一的“钥匙”,也是她此刻唯一的勇气来源。
她需要在C世界“回家”,需要亲眼确认那个“家”里是否存在另一个自己。
几个小时的飞行后,她站在一条熟悉又陌生的老旧居民楼下。夏日的蝉鸣聒噪,空气里弥漫着饭菜油烟和晒被子的味道。这里,与她记忆中A市的家楼下,几乎一模一样!连墙角的涂鸦、单元门口那棵歪脖子老榕树都如出一辙!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她抬头望向三楼那个熟悉的窗户——那是她记忆中“家”的位置。窗帘拉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会是她吗?那个属于C世界的“姜乙”?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四肢百骸。她害怕看到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害怕看到那个“姜乙”过着平凡却真实的生活,害怕自己像个可悲的赝品。
白贤(C)站在她身边,沉默地握住了她冰凉颤抖的手。他的眼神复杂,有担忧,也有一种无声的支持。他理解她的恐惧,这同样是悬在他心头的疑问。
一步一步,踏上熟悉的水泥台阶。每一步都重若千钧。站在那扇漆皮有些剥落的深绿色防盗门前,姜乙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她甚至能听到门内隐约传来的电视声。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抬起手,用指节叩响了门扉。
“咚咚咚——”
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姜乙屏住呼吸,死死盯着猫眼的方向,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白贤(C)的手微微用力,传递着无声的力量。
门内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咔哒一声,门锁转动。
门,开了。
一个穿着居家汗衫、头发花白、面容陌生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疑惑地看着门外这对气质与老旧楼道格格不入的男女:“找谁啊?”
不是她。不是父母。不是任何一张熟悉的脸!
姜乙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冲击让她瞬间失语。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白贤(C)反应极快,温和地接话:“抱歉,打扰了。请问姜乙女士是住这里吗?”
“姜乙?”中年男人皱起眉,仔细回想了一下,肯定地摇头,“没这个人。我们在这住了十几年了,上一任房主姓陈,再往前……就不清楚了。你们找错地方了吧?”他眼神带着点警惕,打量着他们。
“哦,那可能真是我们记错了地址,抱歉打扰您了。”白贤礼貌地道歉,不动声色地将呆若木鸡的姜乙往身边带了带。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隔绝了门内好奇的目光和门外的死寂。
姜乙依旧僵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地望着那扇紧闭的绿门。巨大的失落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但紧随其后的,却是一种更加汹涌、更加奇特的……释然与认同感!
没有另一个“姜乙”。
在这个世界,在这个与她“家”坐标相同的地方,没有她的存在!她是独一无二的!她的存在,并非侵占!
她不是谁的影子,也不是鸠占鹊巢的幽灵!她就是她,来自A世界的姜乙,一个在C世界没有“原生对应体”的、孤独却又独一无二的灵魂!
这份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看到另一个自己更加强烈。它像一道光,驱散了长久以来笼罩在她心头的、关于“身份合法性”的巨大阴霾。
虽然孤独感并未消失,但这份孤独,此刻却带上了一种奇异的、只属于她的重量和价值。
“没有……”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颤抖,又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确认,“这里……没有‘我’。”
白贤(C)深深地看着她,看到她眼中那份复杂难言的情绪逐渐沉淀,最终化为一种更加清晰的坚定。他心中也悄然松了口气,一种难以言喻的庆幸感油然而生。
没有另一个她,意味着他爱上的,自始至终,都是眼前这个独一无二的灵魂。
他收紧握着她的手,声音低沉而肯定:“嗯,没有。只有你,姜乙。”这句话,像一枚印章,盖在了她刚刚确认的自我认同之上。
——
A市,深夜。
白贤(A)又一次从混乱的梦境中惊醒,猛地坐起身,额头上布满冷汗。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昏暗的卧室地板上投下一条扭曲的光带。他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残留的梦境画面如同冰冷的潮水,反复冲刷着他的神经。
不再是模糊的轮廓。这一次,梦中的女孩有了更清晰的细节——乌黑的长发及腰,在风中微微拂动。一双小鹿般的眼睛,在某个灯火阑珊的街角,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决绝望向他。
背景不再是虚无,而是……东京!
他清晰地“看到”了涩谷十字路口巨大的人流,看到了夜幕下亮起灯牌的居酒屋小巷,甚至闻到了章鱼烧和清酒的混合气味。
更清晰的是那种感觉——一种失去至宝、被全世界抛弃的、刻骨铭心的剧痛和空茫,如同冰冷的钢针,深深扎进他的心脏,痛得他几乎蜷缩起来。
“又是她……”白贤(A)痛苦地捂住脸,低哑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这个看不见面容却让他魂牵梦萦、心碎欲绝的女孩,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梦境也越来越真实,越来越……具有指向性。东京?为什么是东京?
突然,一个几乎被他遗忘的片段,如同闪电般劈开混乱的记忆!
便利店。深夜。那个穿着普通、眼神却异常执拗的女孩。她急切地问:“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吗?”
当时只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有些厌烦。可此刻,那个女孩模糊的脸庞,却与梦中那双悲伤决绝的小鹿眼睛,诡异地重叠起来!一种强烈的、毫无缘由的直觉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是她!
那个便利店女孩,就是梦中人!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冰冷,又瞬间燃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灼!她认识他!她问过他记不记得!她一定知道些什么!知道这该死的梦魇从何而来!知道这让他夜不能寐、心神不宁的痛苦根源!
他猛地掀开被子下床,冲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手指颤抖地在搜索框输入:“便利店女孩白贤询问”,结果自然是徒劳。
他又试图回忆当天的日期、时间、便利店的精确位置……记忆却模糊得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他甚至动用了经纪公司的一些资源去查那家便利店的监控,得到的回复却是监控录像早已覆盖。
线索彻底断了。那个女孩,如同滴入大海的一滴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他在现实与梦境的夹缝中,被那份不属于他、却又真实到令人窒息的痛苦反复折磨。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拳狠狠砸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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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C世界的首尔。
姜乙探索“自我存在”带来的短暂释然,很快被更现实的焦虑取代。香水论坛里关于“白贤共感加剧”、“香水效果几近失效”的帖子越来越多,如同倒计时的丧钟。柜哥“源头封闭”的预言,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白贤(C)明显感觉到了变化。与姜乙相处时,那些来自B世界的记忆碎片不再只是背景噪音,它们变得更加汹涌、更加具有侵略性,有时甚至会短暂地覆盖他自己的意识。
南山塔顶的风雪、钥匙消失的冰冷空洞感、甚至B世界那只叫宾格瑞的比格瑞犬的触感……都如同真实的体验,频繁地冲击着他的感官。
每一次“共感”发作,都让他疲惫不堪,但他从未在姜乙面前显露半分,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他比姜乙更清楚时间的紧迫性。他不能坐以待毙,等待那瓶香水彻底失效,等待命运将他们强行分开——无论是以“回归”的方式,还是以他精神被“共感”彻底撕裂的方式。
他开始了一场沉默而决绝的“战争”。
他动用了自己所能触及的一切资源。音乐圈积累的人脉,家族在上流社会的影响力,甚至不惜重金聘请顶尖的网络安全专家和私人调查团队。
目标只有一个:深挖那个“时空间隙”论坛的底细,找出香水来源的线索,寻找任何可能突破“平行世界壁垒”的蛛丝马迹。
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论坛的服务器如同幽灵,在暗网的深海中不断跳跃,防护等级高得惊人,背后的运营者更是滴水不漏。
网络安全专家耗费巨大心力,也只能捕捉到一些无关紧要的碎片信息,无法触及核心。关于香水来源的调查更是陷入了死胡同,柜哥仿佛人间蒸发,那家香水公司明面上的资料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所有指向源头的线索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得干干净净。
“白先生,非常抱歉。”顶尖的调查员在昂贵的视讯会议中,疲惫又带着一丝挫败地汇报,“对方的反侦察手段极其专业,远超常规。
论坛背后的实体……我们怀疑有特殊力量介入,或者其本身就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
至于香水源头……我们目前能查到的,只有它在全球范围内的分销链条,最上游……指向一片虚无。它就像凭空出现的。”
调查员的声音带着一丝敬畏和恐惧,“我们……可能触及到了人类认知的边界,或者……禁忌。”
白贤(C)沉默地听着,屏幕的光映在他深邃的眼眸里,一片冰冷的沉寂。他挥了挥手,结束了会议。巨大的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人,空气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突破不了。**
这个认知像沉重的枷锁。科技、金钱、人脉……在平行宇宙的法则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璀璨的首尔夜景。灯光如同星河,却照不进他心底那片因无力感而滋生的黑暗。
他做好了准备。做了最坏的打算。
他秘密联系了最信任的律师和财务顾问,开始不动声色地、极其复杂地处理自己庞大的资产。
他甚至开始学习最基础的A市方言和日常生活常识,研究A市的地图、租房信息、就业市场……像一个最认真的学生,预习着可能到来的、完全陌生的“平凡”生活。
他做好了放弃C世界的一切——他的音乐事业、他的社会地位、他优渥的生活环境——的准备。
如果香水失效,如果姜乙“回归”,如果那所谓的“源头封闭”意味着姜乙无法再来到自己的世界……
那么,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利用那瓶可能还有最后一丝线索的香水,赌上一切,主动穿越到姜乙所在的A世界!
这将是一次无法回头的单向旅程。他可能失去身份,失去财富,失去光环,成为一个在异世界没有根基的“黑户”。
他可能再也拉不了心爱的小提琴,再也登不上闪耀的音乐厅舞台。他将面对的,是姜乙那个充满“班味”、为房租发愁的现实世界。
但他不在乎。
他走到保险柜前,输入密码,取出了那瓶与姜乙那瓶一模一样的深蓝色“Parallel·星海轨迹”——这是他通过特殊渠道,在香水彻底断供前,花天价秘密购入的最后一瓶“希望”。
冰凉的瓶身握在掌心,他凝视着那幽蓝的液体,眼神坚定如磐石。
“如果这是唯一的‘门’……”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那我愿意用我拥有的一切,换一张通往你世界的单程票。”
他拿起手机,给姜乙发了一条信息,背景是窗外沉沉的夜色:
“明天晚上,来我这里。有很重要的事,想和你商量。”
信息发送成功。他将手机放在桌上,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不属于他的璀璨星河。
破釜沉舟的决绝,与对未知未来的深沉爱意,在他眼中交织成最复杂也最坚定的光芒。
他不再是被动等待的承受者,他成为了自己命运的赌徒,赌注是他拥有的一切,只为换取一个与她共度未来的、渺茫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