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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可他不是他 ...

  •   音乐厅巨大的穹顶下,回音仿佛还在回荡着那冰冷而精准的小提琴曲。姜乙彻底僵在原地,瞳孔因震惊而放大,忘记了呼吸,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张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脸,以及那双眼中翻腾的、打破了他冰冷外壳的强烈情绪。

      “白贤先生?”姜乙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这太荒谬了!一个刚刚在舞台上如同精密仪器般演奏的“陌生人”,去而复返,问她是不是见过?

      C世界的白贤一步步走近,停在几步之外。他身上还穿着演出时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带着一种天生的舞台光环,即使此刻气息微喘,也难掩那份从容。他深邃的目光紧紧锁住姜乙,那份探究比刚才在舞台上短暂的一瞥更为直接。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清晰,带着一种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迫切。

      姜乙看着他认真的神情,一股巨大的荒谬感混合着心酸涌了上来。她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带着点自嘲意味的笑容,声音轻飘飘的:

      “白贤先生,这是在搭讪吗?用这么老套的台词?”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轻佻的语气与她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格格不入,更像是一种本能的防御。

      白贤(C)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那总是显得冷静自持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真实的尴尬,甚至……一点点被戳破心思的赧然?这微小的表情变化让他瞬间从“神坛”跌落,多了几分属于“人”的生动。他轻咳一声,语气恢复了大部分平静,但那份困惑和探究依旧清晰:

      “很抱歉,可能有些唐突。但我无意冒犯。只是……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所以,”他顿了顿,目光坦然地迎上姜乙的眼睛,“你认识我吗?”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姜乙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眉眼鼻唇,每一处都刻在她灵魂深处,却又透着全然不同的灵魂。巨大的悲伤几乎要将她撕裂。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尽力气让声音听起来平稳:

      “认识?白贤先生是万众瞩目的大明星,谁不认识呢?今天演奏会座无虚席就是证明。”她避重就轻,试图用“粉丝”身份搪塞过去。

      白贤(C)微微蹙眉,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似乎能感觉到姜乙平静话语下的巨大波澜和刻意回避。“不只是那种认识。”他坚持道,眼神锐利,“是一种……更深的、难以解释的熟悉感。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他重复着这个矛盾的感受,自己似乎也感到困惑。

      “也许只是我长了一张大众脸。”姜乙垂下眼睑,掩饰住眼中的痛楚,只想尽快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场景,“不打扰您了。”她转身欲走。

      “等等!”白贤(C)再次开口,这一次,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刚才的演出……你觉得怎么样?”他巧妙地转换了话题,但意图依旧明显,“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请你吃个便饭?就当……感谢一位‘误入’后台的特别听众的反馈?”他特意强调了“误入”二字,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和探究。

      姜乙脚步顿住。那句“误入”让她心头一跳。她看着他那张与爱人一模一样的脸,那双此刻少了冰冷、多了几分温和探究的眼睛,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

      一种复杂至极的情绪拉扯着她——是逃离的冲动,也是……一丝病态地想靠近这张脸的渴望?她最终,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

      餐厅环境优雅私密,柔和的灯光取代了舞台的聚光灯。白贤(C)似乎刻意放松了姿态,脱掉了演出礼服外套,只穿着里面的白衬衫,解开了领口第一颗纽扣,少了几分舞台上的距离感,多了几分属于“白贤”这个个体的真实感。

      侍者离开后,他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正式介绍一下,白贤。”他微微前倾,手肘随意地搭在铺着洁白桌布的桌沿,目光温和而直接地看着姜乙,“如你所见,是个拉小提琴的。”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艺术家特有的亲和力,但眼神依旧专注,仿佛在观察她最细微的反应。“这条路,是从琴房到音乐厅,一路练过来的。英皇演奏级(DipABRSM)很早就拿了,算是对那些枯燥练习的一个交代吧。”他语气轻松,带着点分享小秘密的意味,试图拉近距离,也像是在向她展示自己世界的一角。

      然而,这句话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姜乙心中激起了沉重的涟漪。她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原来如此……”**姜乙低声说,声音有些飘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垂下眼帘,看着杯中澄澈的水面倒映着餐厅朦胧的光晕。**“难怪……演奏得那么……精准。”**

      她刻意用了“精准”这个词。这个评价本身无可挑剔,甚至是极高的赞誉。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词背后藏着多么巨大的失落和认知的鸿沟。

      在B世界的记忆里,那个白贤(B)的舞台是充满爆发力的。他站在聚光灯下,是燃烧的偶像,用歌声和舞蹈点燃全场,每一次挥洒汗水都带着与粉丝共鸣的热烈。他或许也精通某种乐器(比如架子鼓?),但那更像舞台表演的一部分,是整体氛围的烘托。他的魅力在于那种浑然天成的、充满生命力的**感染力**,是无需过多技巧堆砌就能直击人心的力量。

      而眼前这位白贤(C)……他是“演奏家”。他的舞台是安静而庄重的音乐厅,他的武器是那把名贵的斯特拉迪瓦里和登峰造极的技巧。DipABRSM——这个专业术语像一道无形的墙,清晰地划分开了他的世界。他的“精准”,是经年累月在琴房里对着乐谱、对着节拍器、对着无数个枯燥的音阶磨砺出来的结果。这种“精准”是冰冷的、理性的、属于“匠人”或“大师”层面的完美。尽管今晚的演奏中,她感受到了那冰层下汹涌的情感洪流,但那情感的载体,依旧是这无懈可击的“精准”技艺。

      **他不是他。**

      这个认知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撞入姜乙的脑海。眼前这个人,拥有着与B世界白贤(B)极其相似的英俊轮廓,甚至某些细微的表情习惯都让她恍惚。但他内核的构成截然不同。

      B世界白贤的骨子里是偶像的热血与感性,是被粉丝欢呼和舞台灯光浸润出的独特气场;而C世界的白贤,他的底色是古典音乐的严谨与克制,是被聚光灯聚焦于琴弓与琴弦间的专注与孤高。

      他们是两个拥有相似皮囊,却因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而塑造出的、拥有不同灵魂和“技能树”的陌生人。

      这种认知带来的不是厌恶或排斥,而是一种更深沉的**疏离感**和**惘然**。她仿佛站在两个平行宇宙的交界处,看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倒影。

      B世界那个会抱着比格瑞笨拙地拼乐高、会因为一点小事炸毛又别扭地来哄她、会在雪夜绝望地寻找她的身影……那个“白贤”的影子,似乎正在眼前这位气质矜贵、谈吐优雅、拥有DipABRSM证书的小提琴家身上,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遥远。

      白贤(C)敏锐地捕捉到了姜乙瞬间的失神和那细微的语气变化。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没能逃过他的眼睛——那绝不是对“演奏家”身份的欣赏,反而更像是一种……确认后的失落?

      他放在桌沿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是因为他“只是”一个小提琴家?还是……她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在碎片记忆中,与她拥有无数甜蜜过往、却又在雪夜失去她的“白贤”?

      他压下心头的疑虑,保持着温和的笑意,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指向刚刚端上桌的精致前菜:“尝尝这个,这里的鱼子酱配薄饼很出名。”他拿起小巧的贝壳匙,动作优雅地为她取了一点,放在她面前的薄饼上,试图用食物拉回她的注意力。“旅途奔波,应该饿了。”

      姜乙回过神,看着眼前莹润的鱼子酱和男人专注为她布菜的手。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是拉小提琴的手,和记忆中B世界白贤(B)打歌时充满力量感的手,又是那么不同。

      “谢谢。”她低声说,拿起薄饼,咸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她努力扯出一个微笑,回应他的好意,内心却在无声地叹息:

      *是啊,他是白贤(C),一个顶尖的小提琴演奏家。不是那个在练习室挥汗如雨、在舞台上光芒四射、在雪夜里为她心碎的偶像白贤(B)。

      这条名为“平行”的轨迹,终究是分岔了。

      白贤(C)似乎没察觉她的异样,或者说,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那么你呢?”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带着真诚的好奇,“怎么会出现在音乐厅的后台通道?我看你……似乎一直站在最后面?是没有买到票吗?”他问得很自然,像朋友间的闲聊。

      “我……”姜乙一时语塞。真相荒诞得像天方夜谭。她看着眼前这张写满关切(即使是出于好奇)的脸,苦涩几乎要冲破喉咙。她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声音带着一丝窘迫和自嘲:

      “其实……我算是误闯吧。外面下雨,想找个地方躲雨,稀里糊涂就从后台的门进来了……根本没买票。”她选择了一个最平凡、最不引人注目的理由,“所以……只能偷偷站在后面看,怕被工作人员发现赶出去。”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也符合她当时狼狈的状态。

      “原来是这样。”白贤(C)了然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似乎觉得这个“误入后台躲雨”的故事很有趣,也让他心中那点莫名的悸动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落脚点。

      晚餐在一种看似轻松、实则姜乙内心煎熬的氛围中进行。白贤谈吐得体,既有偶像的亲和,又带着艺术熏陶下的修养。他分享了一些舞台趣事,也聊了练琴的枯燥和演出前的紧张。姜乙努力回应着,扮演着一个“偶然遇到偶像的普通听众”角色,但内心却像在油锅里煎炸。

      最让她心慌意乱的是,白贤(C)的目光时常会停留在她脸上,带着一种若有所思的专注。终于,在甜点上来时,他放下叉子,神情变得认真起来:

      “姜小姐,”他刚才自然地知道了她的名字,“虽然这样说可能很奇怪……但我总觉得,我们之间似乎有种特别的联系。”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近几个月,我时常会梦到一个女孩。看不清脸,感觉很模糊,但……很温暖,也很重要。醒来后总是怅然若失。”他直视着姜乙的眼睛,那深邃的眸子里带着纯粹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而今天见到你,那种梦里的感觉……突然变得非常清晰。我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但这感觉……很强烈。”

      姜乙的心脏像是被重锤击中!梦中女孩?联系?他……他竟然也有这种感觉?!

      这突如其来的“共鸣”非但没有给她带来希望,反而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她的伪装!

      她脸色瞬间苍白,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桌布。巨大的悲伤和混乱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我……我不知道。”姜乙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她慌乱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可能……只是巧合吧。白贤先生您……太累了。”她只能用最苍白无力的理由搪塞。

      白贤(C)看着她慌乱的反应,眼中的困惑更深,但那份“特别的感觉”似乎并未消退。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做出了一个让姜乙措手不及的举动。他拿起桌上的餐巾,用随身携带的钢笔(作为讲究的艺术家,他有这个习惯)迅速在上面写下了一串数字,然后轻轻推到姜乙面前。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他看着姜乙,眼神坦荡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温和,声音压得很低,“很少有人能直接拿到这个。不管是不是巧合,认识你很高兴。如果……如果你也偶尔有那种奇怪的感觉,或者只是想聊聊……”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随时可以打给我。”他的语气很真诚,带着偶像特有的分寸感,却又明确地递出了橄榄枝。

      姜乙看着餐巾上那串清晰有力的数字,大脑一片空白。私人号码?和这个世界的“白贤”?这算什么?她该怎么办?拒绝?理由呢?接受?她如何面对这张脸,如何解释自己的存在?

      在巨大的混乱和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情绪驱使下,姜乙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意味,也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笔,在餐巾的空白处,飞快地写下了自己那个属于B世界的韩国号码,在C世界可能毫无用处。她将餐巾推了回去,声音低哑:

      “这……这是我的。”

      白贤收下,随即小心地将那张写着两个号码的餐巾折好,收进了衬衫口袋,动作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他朝姜乙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好。保持联系。”

      ---

      回到冰冷死寂的出租屋。姜乙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黑暗中,她摸出颈间那枚冰凉的银色钥匙,紧紧攥在手心,坚硬的棱角硌得生疼。

      她颤抖着手拿出手机(B世界的韩国手机),她打开通讯录,手指悬在“新建联系人”上,却迟迟无法按下。

      最终,她只是将那串刚刚记下的、属于C世界白贤的私人号码,一个字一个字地、带着巨大痛苦地输入在备忘录里,备注名是三个冰冷的字:不是他。

      她看着屏幕上那串数字,脑海中却清晰地浮现出南山塔顶,雪花纷飞中,爱人惊骇欲绝、带着被抛弃般绝望的眼神——“姜乙?!”

      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无声的呜咽在黑暗的房间里回荡。

      她有了新世界“白贤”的私人电话号码。这原本可能是无数粉丝梦寐以求、价值千金的信息。

      可此刻,这却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就在这里。触手可及(一个电话的距离)。

      可他,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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