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天下》苡馨

21、021 边城霍家

　　漫天纷飞的大雪没有停歇的迹象，路上的行人身上很快就被覆了白白一层，原本积雪不多的街道此时也没过了一半靴子，这样的天气，路上看不到人，裴光远迎着风雪徐徐前行，月隐走在他身边，渐渐他对这个传说中的摄政王生出了几分真心的敬服。
　　边城小县不比京城繁华，人口不多，街市自然也不会太大，很快一条街走到了头儿，拐到另一条街上，顺风了，裴光远的步子却越来越小，速度越来越慢，月隐不由得抬眼看了下前面为自己挡去不少风雪的背影，眼光扫过两旁的招牌，突然，停了下来，见他看向一旁紧闭的米店大门，裴光远跟着停了下来。
　　“裴大人，县衙里住的都是难民，那是不是镇上也有些不需要衙门救济的？”
　　“是的，镇上的几个大户人家都不需要救济。”
　　“他们有余粮？”月隐转过头来问，雪太大，即使人就在面前，神情也有些模糊。
　　裴光远迟疑了下，“有的，不过，前不久城东和城西有几家遣退了不少仆役。”
　　“那镇上的商户呢？就像这家粮店，这里面应该有粮食吧？”月隐指着对面一家大门紧闭的米铺，裴光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神色有些古怪，月隐感观直觉何其敏锐？
　　“裴大人有话但说无妨。”
　　“王爷，这镇上的米铺都是城西霍家的产业。”
　　“霍家……”月隐似乎想到了，“边城霍家……太傅霍成的老家。”
　　听他这么说，裴光远连连点头，“不错，就是太傅的老家，霍太傅在先帝殡天后告老还乡，就居住在这里，开了米铺，如今霍家产业遍布各省。”
　　月隐走近了几步，看着他，“为何不向霍家求助？”
　　裴光远脸色十分纠结，难以抑制的愤愤道：“三天前，老天难得放晴，我请县里所有商户来府衙一叙，结果全县大大小小商户三十余家竟然连五家都没来上，霍家更以大雪封门为由，直觉拒绝了上门的差役。”接着，裴光远深深的呼了口气，又道：“为此，我让人把从霍家到县衙这条路上的积雪全部扫干净，可霍家人还是不肯相见。有了霍家这个例子，现在全县的商铺都关了门，怎么也请不动了。”
　　听了他的话，月隐静静不语，风雪还在继续，他们所站的周围积雪已经没过鞋子，慕容渤抬脚推开月隐脚边的雪，听不到他的声音，不禁往他脸上看去，月隐的表情很平静，目光凝视着前方，不知所想。
　　久久的，月隐的声音随风雪飘来，“去霍家看看。”
　　当朝太傅的故里修葺不是一般的气派，从远处望过去，风雪太大，只觉视野里一片白茫茫，走到近前，看着大门两旁没有尽头的围墙，不难发现这院落占地颇广。
　　站在门外敲了很久才有人出来，门房的视线扫过门外的三人，最后停在一身官服的裴光远身上，神情变得很不耐，“县令大人，我家老爷已经遣散了不少下人，我们真的没有余粮，老爷也说了不见客。”
　　“你……”显然裴光远的脾气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月隐在他开口前，从怀里取出一块玉饰递给门房，“麻烦将这个给你家老爷看，就说京城里的学生拜访他老人家。”
　　听说是京里来的，门房神情微变，迅速道：“你们等等。”
　　月隐笑着颔首，门房让他们在门洞里等着，匆匆向院里跑去，站在门洞里，院子里的情况可见一斑，月隐慢慢的扫了周围一眼，脸上渐渐有了笑意，慕容渤见了，不禁低声道：“什么样的主子教什么样的奴才，你还高兴啊？”
　　月隐微微仰头看他，似笑非笑道：“我也曾是他的学生。”
　　呃——
　　他怎么把这茬儿忘了？月隐曾经同皇子们一起上书房，朝中的太傅当然也是他的老师，不过霍成这个人他不怎么喜欢，当年做皇子们的伴读，他没少气那老头儿。
　　听月隐说是霍成的学生，一向在他面前低头少言的裴光远居然抬起头来，刚想说什么，院子里突然有了响动，只见浩浩荡荡不少人从里面出来，为首的正是那个让他吃闭门羹的霍成。
　　“微臣霍成不知摄政王大驾光临，请王爷降罪。”说着，霍成竟不顾满地白雪屈膝就要下跪，月隐几步走下台阶，双手托住他的双臂。
　　“老师这是折煞学生了，快请起。”
　　月隐扶起了霍成，却没有阻止他身后的一堆人，在他们跪地行礼后，月隐让众人起身，他自己被霍成迎进了霍家前厅。
　　霍家前厅不是很大，里面烧了三个火盆，一进门就是一股暖风扑面，月隐在外面走了不少时候，突然进到这样的暖室反而有些不适应，冰冷的面颊不由得热涨的难受。
　　霍成让下人送来茶水，亲自递到月隐手上。“王爷怎么千里迢迢来边城了？”
　　“学生奉旨督办西北雪灾一事，路经此地，想到这是老师的故乡，就让裴县令引我来看望老师。老师身体可好？”
　　霍成红光满面，笑容不断。“承蒙王爷挂念，老夫身体还好。”
　　“这次来的匆忙，没能给老师带些礼物，学生惭愧，老师还请不要介意。”
　　“王爷过谦了，王爷公事繁忙还能惦念着老夫，老夫荣幸之至，荣幸之至。”被摄政王一口一个老师的叫着，这位已经告老还乡的前太傅能不高兴吗？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
　　慕容渤看着眼前一副师生同乐图，心里十分纠结，这霍成是十足的老狐狸，而月隐……干嘛如此谦卑？
　　就在慕容渤心里十分不爽的时候，月隐的视线慎重的扫过屋子，最后停在三个火盆上，极是欣慰道：“看见老师一切安好，学生也就放心了。”
　　目光扫过火盆，霍成脸上的笑意微变，“多谢王爷惦念。幸好儿孙们孝顺，就怕我这把老骨头受不得冻。”
　　“老师有福。”说着，月隐的视线扫过霍成的几个儿子，那几人正看着他，眼神都有些呆怔，被他目光扫过，渐渐恢复了正常。
　　“时候不早了，见到老师安好，学生放心了，就此告辞吧。”
　　说着，月隐起身，身子却毫无征兆的软到下来，慕容渤就在他身边，一把将人扶住，霍成见此变故，顿时一惊，“王爷……快请大夫……”
　　似缓过来了，月隐对霍成摆摆手，“老师，别请大夫。”
　　“可是——”
　　月隐羞赧一笑，缓缓道：“实不相瞒，学生已经一天没有用饭，两眼饿得……”
　　霍成一愣，随即瞪向一旁的裴光远，“怎可如此慢待王爷？”
　　裴光远心里已经在压着气了，听到这话就要爆发，却被月隐劫了话头，“老师别怪裴大人，府库里的粮食实在不多。”
　　“那也不能饿着你啊。”霍成扶着月隐坐回椅子，转头吩咐下人马上布膳。
　　粮食短缺是普遍现象，所以霍家也是喝粥，但这粥的粘稠度可是比府衙布施的米汤不知好过多少倍，满满一碗米粥喝下，月隐十分满足道：“从来不知白米粥竟然这般美味。”
　　霍成有些动容，“王爷怎么如此……”竟说不下去了。
　　“老师不知，学生连日奔波，一直都在车上啃馍馍。”月隐这话不是说假，近半多月他都是风餐露宿。
　　霍成十分诚挚的模样，“王爷辛苦啦。”
　　月隐苦笑，“学生来到这里才发现自己多么愚蠢，如此急忙赶来只带了一张嘴平白多了这里的负担。”
　　霍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万分遗憾道：“可怜雪太大，老夫在外地的粮食都运不进来，不然一定可以帮王爷一解燃眉之急。”
　　月隐点点头，“学生也听说霍家米铺遍布十几省，生意很好。”
　　霍成笑笑，又十分惋惜道：“可怜帮不上王爷的忙。”
　　月隐笑看着下人撤下碗筷，起身道：“这个时候，一两黄金未必抵得上一碗热粥，多谢老师款待，学生告辞了。”
　　霍成再三挽留，月隐还是表示要夜宿在县衙，并表示明日天亮就赶往下个县。
　　三人出了霍家，默默行了一路，月隐突然道：“裴大人一连喝下五碗粥，不撑吗？”
　　裴光远磨磨牙，忿忿道：“老子真想喝光他。”
　　慕容渤瞥了他一眼，月隐但笑不语。
　　就这样三人回到县衙，青桐已经到了，月隐见到他，低声吩咐了几句，青桐转身离开。
　　月隐被惜茗领到为他安排的房间，一进门就看见地上有两个火盆，“夫人，撤去一个火盆吧。”
　　“王爷，现在天寒地冻，屋里一个火盆不够，会冻到你。”
　　“不碍事，本王有这个。”说着，月隐指了指身上的狐皮大氅。
　　惜茗笑笑，不再劝说，亲自端着一个火盆出了去，裴光远就在外面，见他出来，接过火盆，边走边道：“我带王爷去了霍家，王爷喝了一碗粥就回来了。”
　　惜茗看他，“你没喝嘛？”
　　“我喝了。”裴光远闷闷道：“可惜不能带回来，不然你也能喝上一碗，你不知道霍家的白米粥多稠！”
　　惜茗失笑，“你吃饱了就好。”
　　裴光远眼眶微红，“惜茗——”
　　明明满脸凶相，现在却一副内疚模样，惜茗看得失笑，转而道：“王爷，没提米的事？”
　　一提这茬，裴光远不内疚了。“何止没提，还一个劲的嘘寒问暖，看那霍成笑得开心，我真想上去揍他一顿。”
　　惜茗瞪他，“你忘了我跟你说的。”
　　裴光远连忙摇头，“没忘，可是我生气。你说把王爷引去霍家米的事就能解决，可现在看，摄政王根本不管用。”
　　这下惜茗沉默了。难道传言有误？摄政王不过如此，要真是那样，他怎么能权倾天下十余年？
　　房里，慕容渤将人抱住，坐到床上，“累吗？”
　　月隐靠在他怀里，笑着点点头。“我从不曾走过这么多路。”
　　慕容渤脱下两人的靴子，带着他爬上床，先用自己的大氅裹住他，又把被子盖到两人身上，躺下道：“谁叫你不让我背。”
　　月隐翻了个身，与他面对，“你也会累的。”
　　慕容渤亲了他额头一下，“我体力总比你好。”
　　月隐但笑不语，慕容渤见他似乎真的很累，但心里压着事，让他有些犹豫，这时，月隐睁开眼，“想说什么？”
　　“你让青桐去做什么？”
　　月隐又闭上眼，嘴角带笑道：“去探探霍家的家底。”
　　慕容渤笑了，“我就知道你居心不良。”接着语气十分愉悦道：“小小一个门房就那么傲慢，一看就吃饱撑的，还有那客厅，居然点了三个火盆，霍家缺米缺柴，谁信？”月隐笑着睁开眼，听他叨咕，“霍成那只老狐狸，一肚子坏水，真该好好整整他。”
　　“好——”
　　呃——
　　“你说什么？”慕容渤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收藏不涨？
纠结——
明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某馨要去离婚，不知道这次是不是离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