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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叛臣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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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衍觉得不如何。
他看到赵钧眼里炽热怒火掩饰下的受伤,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感受过那些藏在暗流之中汹涌的情谊。
赵钧对他的喜欢,克制着,藏在温和有礼、礼贤下士的姿态中,他做的这件事,无疑对他是个极大的背叛。
两年的君臣情谊,他其实对赵钧也微有动容。可是,这并不代表他愿意低下头颅,成为佞宠,出卖身体用作苟且偷生的手段。
可赵钧其实是并没有给他选择。
“王敬王大人是你的坐师吧?”看到季衍沉默,赵钧心里蹿起怒火:“反王叛逃如此轻而易举,焉知他是否有参与?”
季衍道:“老师并不知情。”
赵钧说:“他知不知情,进一趟诏狱便知。”
诏狱,那便是个吃人的地方。
他的老师风烛残年,又岂能经受这一变故,何况!老师与此事,分明半点儿牵扯也无。
季衍看向赵钧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的失望,他放弃了抵抗。
“季衍。”赵钧说:“寻死很容易,活着却不容易。你别以为朕会轻易地放过你,朕要你时时刻刻活在煎熬之中,朕让你贵极人臣,却永远挣脱不开桎梏。”
“明明是清高耿直的臣子,私底下却以色侍人,做着清流不齿之事。”
“但凡你生出一丝求死之意,朕就会让你在意的人,一个个在你面前咽气。”他一边说着,一边欺身靠近。几乎是粗暴地将他给推倒在地,毫不留情的剥落了他的衣裳……
直到,感受到他冰冷、瑟瑟发抖、久难平息的身躯的时候,他还是将他放开了。
赵钧沉默了许久。
许久后,他几乎咬牙切齿道:“想为他守节?休想。”
“今日朕暂且不碰你,但季衍,你最好不要再念着他。”
季衍没有反驳。
季衍能说什么。
梁王单名一个“霆”字,是朝野上下公认的高风亮节的贤王,他乐善好施,礼贤下士,温文尔雅,只不过最后还是没有干过心狠手辣,手段强势的当今圣上,先帝临终前,最后还是只能将皇位给传给了当今陛下。
与旁人不同,季衍心里藏着一段仅自己知晓的隐秘心事。
儿时继母看他不顺眼,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她欺他年幼,花灯会的时候,故意支开伺候他的婢女,趁乱让他走失。他也因此流落在外。
那时候他尚是稚童,没有任何维生的手段,又恰逢饥荒,只能跟着饥民一路北行。险些饿到昏厥的时候,眼前忽然多了一个白面馒头,他抬头,看到有轿子停在他的跟前,给他馒头的人,是一个侍卫。
季衍永远记得对方掀开车帘的时候的惊鸿一瞥,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接着便听到那个少年说:“他身上的衣裳虽然破烂,但是布料却珍贵。你去看看,他是不是走失的孩童,如果是,还请帮忙送他回家。”
少年的声音清润好听,像是黎明到来的时候的曙光。
少年的仆从一路上送着他回了他的府邸,他问恩人的名讳,侍卫只是说:“我家主人姓赵。”
除此之外,别无他话。
许久之后,他才确定了,那人是梁王。季衍每每与梁王短暂接触,总会在自己的信笺下,将那日的情形记录在案。脑海里总是脑补着他们初见的时候,心里兀地生了欢喜。
只可惜,梁王贵人多忘事,并不记得那桩往事。他曾试探过梁王,谢他的救命之恩。梁王不过疑惑了片刻,只化作一句不足挂齿。
再后来,那微弱的火花,随着经年的岁月,渐渐熄灭;童年的慕艾,随着频繁接触,也渐渐褪去,只是那些信笺,还是鬼使神差地保留了下来。
季衍以为这会是一段一辈子都不会见到天光的往事,他和梁王也不会再有任何牵扯。
直到赵钧以雷霆之势,逼先帝退位,梁王自然不服已是囊中之物的皇位被人篡夺,他起兵谋反,不幸落败,被下了大狱,即日问斩。
太上皇秘密召见了季衍。
昏暗的寝殿内,笼罩着不详的气息。季衍跪伏在地,他拒绝道:“陛下,臣,难当大任。”
“季衍!”干瘦如枯柴的手,抓着他的手腕,太上皇这一瞬间,看着如同可怜兮兮的垂暮老人:“只有你,只有你能做到,你是他的心腹,他必定不会对你设防。”
太上皇苍凉地想,雄鹰已苍老,稚子已长成,如今……赵钧的势力早已膨胀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他也只能退而求此次。
季衍低着头,执拗地重复,道:“臣难当大任!”
那原先看着苍老虚弱的老人再一次听到这话后,表情变得冷漠。这一瞬间,又似从前那个高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专断独行的君王,他语带威严地说:“季衍,霆儿救了你一命。你应该还他一命。”
季衍仍然坚决,他道:“陛下应当知道,若是我这么做,我将置于什么处境。”
太上皇的目光陡然犀利,微微昂着下巴,带着一点上位者的威严和居高临下,太上皇道:“季衍,朕如今虽已经日薄西山,但手中仍有死士,你那个病弱的弟弟,与你的关系甚好吧,朕恰巧请了人,让他在别宫作客。”
像是命脉被拿捏,季衍浑身一震,猝然抬头。
他的弟弟,虽与他同父异母,然而与他感情甚笃。
他被继母关在柴房的时候,只有他那羸弱不堪的幼弟会拖着病体,背着母亲给他送吃喝,也是因为他,他才能熬过一个又一个被继母磋磨的漫长长夜。
他仍然记得,他的弟弟会用虚弱的气声,眼神晶亮地看着他,叫着他哥哥的模样。
他是那么渴望活着。也那么希望他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他又岂能掐灭他生的希望。
许久后,方才低声应道:“是。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