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百古抄》荆门

5、镇子·时差

　　今儿的阳光明媚得饶人，暖暖的，这是昨儿前的小雪天没有的事。大多时候的化雪总是惹人厌烦的，阴森森的刺骨。可今儿也是那化雪天，却异于常理的暖和。昨日里，听摇船的老伯说那一周前自杀的男人的医院通知书下来了，叫他去北京的协和医院，他的病啊，那里已经研究出来能治了，可是人都走了啊，还怎么治呢？

　　骷髅恍然间又看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一身休闲的西装，五官端正，总是留着一头短碎挂着淡淡的笑容，20岁左右的样子就已经自己开了一家酒店。早上喜欢来城隍庙烧柱香，拜个吉祥，经年不变。

　　又是一个大雾天，骷髅再度踏上城隍庙前的青石板，自从小鱼儿去后的第一次，他又踏上了这块青石板，也就说明他原谅了他。自古仙妖相恋，不得天道之意，就如仙凡一般。怪不得城隍，只是自个儿钻了死胡同。

　　“嗨！你也这么早来拜城隍？”一声清朗的男声响起。

　　骷髅转头看去，三步距离外，站着一个约20岁左右的男人，清秀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男人见骷髅不答话只是冷冷的看着自己，摸了下鼻子又说：“啊呀，我都没介绍自己，我姓赵，单名一个凡字。怎么称呼？”

　　人类，骷髅瞄了眼眼前的男人鉴定完毕转身往前走去，淡淡的甩出两个字：“古娄。”

　　男人的热情撞上了一座冰山，得到的是一团刺骨的冷气，却也不见男人的脸上有任何的不快。看到骷髅意欲推门而入，赵凡又开口道：“唉！时间还没到呢打不开门的……”声音忽的停下，看着打开的大门和眼前人的背影，赵凡摸了下鼻子跟了上去。

　　骷髅看着坐在树下灌醉的城隍，叹了口气。赵凡看着骷髅莫名其妙的盯着那棵许愿树叹气，奇怪的也看了下那棵许愿树，很正常啊。不禁问道：“那棵树怎么了吗？”

　　凡人是看不到城隍的，骷髅摇了摇头直径走向大殿，既然城隍在这里灌醉，那么处理事务的又是谁。

　　“啊呀，大人啊！！！！您终于来了！！！小童快顶不住了啊！！！”小童欲哭的声音响起。只见坐在大殿上的是城隍身边的小童和善女，小童举着判笔一脸苦闷的样子，善女手忙脚乱的扯着烦恼烟把它们整理妥当。

　　骷髅将烦恼烟裹成一团，让它们自己有序排队。又将判笔赐予自己的气息，让它自己批判。赵凡则在一旁点上了香，拜了起来。骷髅看了眼拜着的男人，忽的一个瞬移，来到了城隍面前。

　　“你要醉到什么时候。”冷冷的不带着一丝人气。看着宛若醉鬼的城隍，骷髅上前抢走了他手上的酒瓶。

　　“还，还给我！呃！把，把鱼儿呃，还给我。”城隍迷迷糊糊的叫着，眼神呆滞。

　　碰，一声。骷髅朝着城隍门面上欧了一拳，城隍摔倒在地，直直的看着骷髅。一阵沉默，忽的，嘀嗒，一滴水掉落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我，后悔了……”

　　“啊呀，阿娄！你在这里啊，我还想怎么一眨眼你就不见了呢！”赵凡匆匆跑来，看了看周围，扯了扯骷髅的袖子说：“我看我们还是走吧，等会儿看守人来了看我们在这里，还以为我们是小偷呢！”

　　骷髅盯着袖子上的手，赵凡一看，忙松了手，摸了摸鼻子。骷髅看着尴尬的赵凡，说：“阿娄？”

　　“呵呵，这，这不是亲切么。呵呵。我们不是朋友嘛。”赵凡解释道。

　　真是自来熟啊，骷髅心里暗道，点了点头，不在说什么。赵凡一看笑得更加开怀，又伸出手拉着骷髅就往外走。

　　“阿娄，我刚到这里落户还没什么朋友呢，你是第一个。”

　　“阿娄，我盘了一家饭店打算做生意，就在圆津禅院门前。”

　　“阿娄，三天后开业，到时候你要来啊。”

　　骷髅听着赵凡的碎碎念，大门关闭。身后的城隍一身华服，冷若冰霜，那是最初的神仙之姿。

　　这是他和他第一次相遇，在城隍的痛苦中。那天的开幕骷髅没有去，他是妖，他是人，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界限。很深的界限，所以还是不要去结下这个果了。

　　只是，有时候不是你想就可以不见的，这不？那个满脸委屈，眼冒泪光的不是赵凡又是谁。骷髅坐在门口，看着桥上那个好似被抛弃的小狗般的男子给看的心虚了很多，明明就不是他自己的错不是么？

　　“阿娄~你没来……”那声音委屈的唷……

　　“阿娄~你不把我当朋友……”那指责的唷……

　　“阿娄~我伤心了……”那感情唷……

　　骷髅抬了抬鼻梁上的半框金边眼镜，咽了咽口水，没有理会那个磨蹭过来的声音。

　　赵凡扯了扯骷髅的袖子，带着眼镜穿着现代服装的男子少了第一次见面的惊艳和仙气，他现在在红尘中，和自己呆在同一个世界。就是这么想着，都是觉得幸福的。

　　“阿娄~~~~”不理？呜……

　　“阿娄~~~~~~~”呜，怎么还不理人……

　　“阿……”

　　“什么事。”有什么事就赶快说了吧，说完就赶快走……人类男性的撒娇，他真的不敢恭维。

　　赵凡一僵，松手。扯了扯嘴角礼貌的微笑，摇了摇头转身摇摇晃晃的走了。你你竟然问我什么事，问我什么事，什么事，什么事，什么事，什么事……

　　倚靠在门柱上的女娇依旧是一脸的娇媚，一身的诱香。抹上了红妆，贴上了细软。带着身后的九条尾巴，低头轻笑。

　　“女娇，去换一身衣服。”骷髅眯了眯眼抬头望着晴空万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人，女娇不美么？”伸手露出的手臂，冰肌玉骨。那双散发着幽香的手抚上了骷髅深藏在衣物中那一小块永远都无法变化成人类肌肤的白骨上，伸出香舌轻轻的舔上了自己觊觎已久的玉颈。□□紧紧地靠着眼前男子的后背，轻轻的蹭动着。

　　男子眼神冷清，他只是一具枯骨，没有过大的qing欲。伸手抓住往胸口探去的狼手，视线移向女娇：“去换身衣服，随我走一趟古市。”

　　“是，大人。”大人，您被吃豆腐了，您就不能给点反映么……

　　古市是一条凑满了各种古董贵器买卖的街弄，它也不过比这个镇子小了百岁。古市静寂荒芜，一家一家的店铺只是开着小小的店门，点着幽幽的魂香。阴天门口会挂上灯笼，于是除了知道的熟客光顾，这里就是更冷落萧索。

　　“大人……”女娇望着自己捧着的貔貅玉雕，用着最好的软玉雕刻，吐上了大人的元气。

　　“赔罪的。”

　　女娇恍然，原是要送给他的。

　　问问答答中，骷髅和女娇已经行至那座新开的饭馆前。门前人满为患，看来饭菜口味应是不错的。门口前的柜台，身穿旗袍的服务员面带微笑的行至眼前。

　　“客人里面请。请问是两位么？”

　　“是的。”女娇上前说道。骷髅眨了眨眼，不做声。门对面的主持狠狠地盯着那只总是晃荡在这个镇子里的妖物，眼冒厌恶却也是不做声。身边的小沙弥摇头给刚刚突然冲出禅房，现在还揣着气的师傅端了杯水。

　　“好的，客人请随我来。大厅岸边的随座风景优美是很舒适的佳座。”服务员热情的在前方领路，女娇转头对着对面的主持张了张嘴。正在喝着水的主持当着游客的面噗的喷出，满脸的扭曲在看到狐狸精身侧的男子后忽的平静了下来。

　　“阿弥陀佛，津午啊，老衲身体不适的很。”

　　“是的，师傅。”

　　小沙弥扯了扯嘴角，将自家的师父拖回了禅房，动作熟练的就好似做了上百回。

　　那随座其实并不是一个佳座，左前方岸边的景色依旧被几桌男女遮掩住了。只是这随座倒是悠闲得很，布置极是舒适，坐落在角落的位置，隔着一层屏风可以看清大厅的布局，不过就是太静了。一般的游客只怕是不喜的。但若是一男一女或者两位都是同性的倒应是喜欢极的。那位服务员的素质可是比得上五星级酒店里的走位员了。

　　女娇点了三只做法口味不同的全鸡，一盘猪心就将菜单递回了点菜员。骷髅随手指了指，那是一盘菜饭。

　　“客人，这五世景鸡，爆炒辣子鸡，糯米鸡和青椒炒猪心都是要大份的？”点菜员不怎么确定询问。

　　“恩！”女娇满脸满足的点头，无视了点菜员有点恍惚的口气。

　　不一会儿，农家菜就上齐了，望着香喷喷的猪心，女娇毫不客气的抓起筷子一阵风卷。大厅里，意气风发的男子一身西装，满脸笑容的交际客气着。弯弯的眉毛，弯弯的眼睛，弯弯的嘴巴，没有一丝之前见到的温馨，这就是人类么？骷髅心里有了一丝疑惑，这是他第一次去接触人类。是什么让自己打算接触这个人类的？是上午人类萧索离去的背影么？还是人类僵硬下来的情绪？

　　赵凡应酬完毕抹了抹头上的汗，视线忽然对上了骷髅平静的眼睛，一怔后扬起微笑。无视了骷髅对面大块朵颐的娇媚女子，带着真心笑的满足。

　　“阿娄~你来了啊~”语气中带着怎么也掩饰不了的笑意。

　　“女娇。”骷髅点头奉上赔礼。

　　赵凡阴下脸看着不在看着自己的骷髅，有点委屈。女娇放下正在扯着鸡腿的手，抽出湿巾纸擦了擦，恭敬的举起手上的礼盒。

　　“这？”赵凡一愣

　　“大人赠与阁下的小小礼物。”女娇音色平淡冰冷，完全不似以前骷髅身边的女娇，这才是身为妖的女娇。

　　赵凡忽的有点欲哭无泪，眼前这个别扭的男子，自己怎么会觉得他是无情的冷血动物？

　　女娇望着跟随人类离开的大人，紧紧皱眉。

　　蝶精扇着自己美丽的翅膀落在女娇的肩上，带着幽幽的蓝色光晕。蝶精是还没有修成妖物的精怪，一袭蓝衣，娇小而精致。女娇伸出中指点了下蝶精的蓝色翅翼，蝶精躲过，落在女娇的指尖上害羞的扬起微笑。

　　“女娇，大人要和人类交朋友么？”

　　“蝶精，你不守着你的兰花美人怎有空来说大人的八卦了？”

　　“兰兰要化形了，我来求大人做个守卫，我还没有成妖，遇到其他的大妖保护不了兰兰。”蝶精扇了扇翅翼，把玩着一撮紫发，低头说道：“恩，要不女娇你来帮忙吧。”

　　女娇摇了摇头：“不是我不帮你，你知道的，我只是一只狐狸。小心我到时候一个没把持住把你家兰花美人吞了。”

　　“蝶儿……”

　　说话间一道温和的男音传出，一袭淡黄的透明男子飘在河水上，岸边游玩的人类却是像没看见似得没有任何惊慌。蝶精一改之前内向的作风，兴高采烈又杂夹着点点愤怒的飞向透明的男子。

　　“兰兰，你怎么又乱用灵力！你不知道你马上就要化形了吗……”

　　“回家了……”

　　蝶精忽的垂下双肩无力的叹气点头。这个笨蛋！男子疑惑的看着自己眼前无精打采的蝶精，温和的脸上展开笑容，伸出手指揉了揉蝶精的脑袋，似是在安慰着。

　　女娇看着消失的两位扯了扯嘴角，低声嘀咕：“我知道你们感情好，但也不要若无旁妖的亲密啊！不知道妖也是会嫉妒的么！”

　　“呵呵……快了。女娇也会幸福的。”一只手抚上女娇的脑袋，在熟悉的气息中女娇抬头说的：“大人！说真的，那个人类不适合。”

　　骷髅只是微笑，不摇头也不说话。女娇撇了撇嘴起身走人。这就是红尘历劫唷……

　　“下雪了！看！下雪了！”游客摸着鼻尖上雪珠抬头，像是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样跟个小孩子似的叫着。于是一群游客就涌出去抬头看着从天降而降的小雪花，兴奋不已。

　　阴沉沉的天，雪白的珠子从天降落。一点一点，灰色的世界被纯白覆盖。拥挤的街道渐渐变得冷清，门口巨大的褐色凶犬蹲坐着，火盆一盏一盏点起，几个孩童兴奋地在雪白中嬉戏，杂夹着几声大人的呵斥。这就是人类的世界。大雪下了一段很长的时日，镇子已经变成了白色的王国，映着几串脚印的街道，若隐若现的红色灯笼和斑驳的繁华建筑。骷髅和赵凡的互动很顺利的发展着，惹得几只喜欢黏着骷髅的精怪一阵不爽。

　　“最近那个人类怎么总是缠着大人啊！”石阶童子撑着下巴坐在岩石上嘟囔。

　　“就和之前的那个小鬼一样讨厌。”躺着的水鬼阴森森的接到。

　　“好了啦大家，反正那个人类也活不久了。”一位纤细的少女笑嘻嘻的开口：“他的命线不长。最近可是冥气缭绕着呢。”

　　“这，大人知道不知道啊！”石阶童子担忧看着少女说：“人类死了是要轮回的。一轮回，缘分就断了。”

　　少女和水鬼对视一眼，摇了摇头。不怎么确定的，少女开口道：“应是知晓的吧。”

　　古玩店里，女娇推门。“咦！大人，怎么那个人……”话语在骷髅看不清感情的冰冷眼神中渐渐消弱。

　　“绝交了。”

　　女娇一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陪我去送他最后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