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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讲个故事 ...

  •   上午八点三十七分,警察部署,步步紧密,带着裴秀雇来的保镖冲进一个废弃工厂内,将在地上瑟缩着的裴首阳带了出来。
      救护车就等在不远处,几人迅速将裴首阳抬进救护车内进行抢救,救护车扬着刺耳的尖鸣直奔医院。
      工厂外头一辆辆并排停着的警车,都彰显着此处发生的重大案件。
      昨晚七点左右,裴首阳看到了傅目分的朋友圈,然后立刻去药店买了药,将其放到公司,又联系了程度去取,交代卫梓奕将其送过去。
      做好一切,七点四十左右,裴首阳走到一条街口,路灯有点暗,下着绵绵细雨,一切看起来正常,但实际处处透着诡异。
      他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始终被他跟在远处的不得近身保镖依旧在视线范围内。
      尽管下着雨,路上行人不似往日那般密集,但毕竟在公共场所。裴首阳带着外套兜帽,面孔隐在路灯打下的阴影中,不动声色。
      他自然地拿着手机往偏僻处走。
      抛出鱼饵,待鱼儿上钩。
      计谋已经用过一次,但只要他手里的东西足够有份量,他们依旧会上赶着往下跳。
      此时,迎面走过来一人,身形比裴首阳还矮上几分,却有些胖。他戴了一个棒球帽,脸肥嘟嘟的。藏在帽子下的眼神阴翳又狠辣。
      大道宽阔,那人却紧挨着他擦过来。
      裴首阳手缩在外衣口袋里,指尖敲了敲手机屏幕,按掉了裴秀打过来的电话。
      画面好像被放慢,果不其然,下一秒,他感觉脖颈一痛,一支不明液体顷刻间注射进他的颈动脉。
      霎时间天昏地暗,他失去知觉。
      身体瞬间往下倒,被旁边的人拖进停在路边的车辆中。
      一切都是那么顺畅而丝滑,路上寥寥行人并无一人注意到这边。
      而不远处的几名保镖顷刻间冲过来,但为时已晚,车子瞬间冲出去,将那几人远远甩在身后。
      保镖迅速展开行动,情况汇报至裴秀手机端。可此处处于闹市中,要想飙车并不容易,双方都陷入车流中畏首畏尾。
      裴秀在收到保镖的信息后,才瞬间明白,裴首阳是在拿自己作饵,与上次绑匪是自己人不同的是,这次他孤身一人,同小时候一样。
      裴秀电话打到了吴队办公室,但没有人接。直到第四次打过去,接听的是一个女警,她说吴队今晚出任务去了。
      裴秀发了一大通脾气。
      大骂裴首阳他这是拿自己的性命在赌。
      上次裴首阳提出的假绑计划就曾遭到她的严肃反对。
      可依旧没有办法,裴首阳早就独当一面,从不会连累她。
      于是裴秀只能坐在办公室心不在焉的等消息。
      裴首阳想用假绑放出消息,这段时间那群人争先恐后涌入这个城市,无非就是为了他身上的东西。既然都想得到,那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总有些按捺不住怕被其他人抢先的。
      那些人虽然并不来自同一个地方或者同一个阵营,但总归目的相同。
      对方早有计划,也并不简单,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人。穿过闹市之后立刻拐进巷中。此处是一段工业园,但又并不是传统意义上得工业园,具体是一带经济区。
      里面楼层林立,高楼大厦,虽然视野开阔,卫星也能精确到每一个点位,但穿过这一片,就是一带丛林。
      准确来说是还未开发彻底的景区。没有监控,没有交通信号灯。这一带很大,树木葱郁,湖泊交错位于林间,而且开发了不到三分之一,甚至公路都未修缮完整,且四通八达,一旦进入,如果敌人想藏,找起来很麻烦。
      如果想甩开身后跟着的车辆和警察,也并不是难事。
      裴首阳被注射了麻药,意识混散,整个身体动弹不得,毫无知觉,但功效不够长久,加上他早做的一些准备,在他第二次被抬着更换车辆时,他的手指恢复了部分知觉。
      他动了动手指头,双手被银色手铐绑在腹前,双脚也被绑在一起。他被塞在狭窄的后备箱中,整个人蜷成一团,膝盖紧紧抵住胸口。
      又过了一会,外面一片漆黑,裴首阳猜测车子应该已经跑出城市了,他小心翼翼地将手从腹前抽出,往两边摸索着。
      摸索了好一会儿,终于摸到了还未来得及被缴走的手机。
      他将手机盖在车底,然后打开,将亮度降到最低,再解了锁开始操作。
      手机并没有信号,定位器也失了效,手机保险箱里定期更新保存文件已经全部彻底锁死,其他内容也早被清理干净。
      突然他瞥到了右下角的相册,几乎没有犹豫,打开相册,将里面的照片一点点全部删除。
      他知道,他从小到大遭受的绑架,无非都是为了当年他父亲留下来的东西。
      那个价值十几亿的毒品配方和两个□□据点。
      当年,裴首阳的父亲在自杀前见了他,将配方写出来给他看,强迫他一遍一遍记下,他当时不理解,但看着父亲青筋暴起的额头和焦虑切齿的语气,他选择了听话。
      □□据点在裴首阳父亲还未去世的时候,就被警察端了,唯独那个配方和详细的实验数据,刻进脑海,再怎么销毁那些纸张上的表面品也无济于事。
      父亲说,希望他做的能是对的,希望他平安,幸福的长大。
      卧底暴露于人前,必定会遭到一生的报复,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得到这个他拼死得来的东西的庇护。
      这么多年,他确实每次都靠这个活了下来。
      小时候,他被绑架的第一次。他被逼默写出了那个配方的一部分,保留了一部分,偷偷改掉了几个数据。
      绑匪为了得到东西不择手段,可又碍于他当时还小,顾手顾脚,怕把人真的弄死,所有东西跟随人的死亡而消失。
      所幸每次警察来得及时,裴首阳每次都会给他们写一部分,保留一部分。他们会实验数据的真假,如果是假的,他知道他自己的下场。但他别无他法,只能尽可能拖延时间,等到来救他的人。
      每每那些人还未来得及实验出他的数据真假,便被警车找到了窝点,将裴首阳救了出去。
      裴首阳从小在警队长大,虽然不是警察,但吴队教给他的东西一点也不比一个优秀警察的少,不过十几岁的人,配合行动的时候倒更像个成年警察。
      于是,第二次,第三次,… 裴首阳每次都巧妙的配合着,一次次脱身。
      他翻着相册,那个单独的相册,封面硕大的傅目分,拍摄于周六晚上,傅目分表白那天。
      是在地铁口入口处,她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从上往下的角度,照片里的人矮矮一坨,头巨大,看不到脚,但很可爱。
      单独的一个相册,里面都是傅目分。
      他的眸光在暗沉的后备箱里动了动,随后,点击全选,删除,又找到回收站备份,全部删除。
      微信,□□,……,所有的社交软件,可以分享东西的账号,历史记录,全部删除,拉黑,包括那个常人根本想不到的听歌软件。
      这么多年,身边除了表姐表弟和程度,从来没有亲近之人,都是泛泛之交,扯不上多大关系,见面不打招呼的交情。
      突然出现这么一个所有账号都有好友的人,引人怀疑,那人一定会抓住这个把柄。
      他害怕,所以他不能留任何痕迹给那些人。
      那些人不是一般人,消失了十年,安分了十年,如今又突然出现,绝对有更大的阴谋。
      他想,如果计划成功,那些人彻底下地狱。到时候他也不知道傅目分会不会再原谅他,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操作完一切后,他将手机关机,扔进座位底下。途中,他们再次换了一辆车,他也被塞进更宽阔一些的面包车内,一路颠簸,被铐着双手双脚蒙着头带进了这座废弃工厂。
      工厂还在城市内,只不过废弃已久。
      大概在凌晨两点左右,工厂内进了两个人。
      其中一人皮肤黝黑,身材高大,一身腱子肉。
      还有一个比这个皮肤黑的人矮了一个半头,面白枯瘦,皮包骨头,看着油尽灯枯,像是下一秒便会直接升天。
      其他人称呼面白枯瘦之人为“崇哥”,称呼黑人为杰克。
      杰克上前几步取掉裴首阳头上的头罩。长时间黑暗下,被突如其来的亮光刺着了眼。裴首阳适应了几秒,才继续睁开眼。
      头上一顶大灯,光线很足,亮的刺眼。
      裴首阳眨了眨眼睛,适应了这突然的强光线。
      他静静地盯着面前几人,尤其是中间那枯瘦之人。
      裴首阳打量了他一番,冷笑开口,“十年没见,你这快死了吧?”
      这是第二次,裴首阳近距离与崇哥对视,上一次,在十年前。
      崇哥也不恼,呲着长度异常的牙齿,对着裴首阳笑了笑,“十年没见,你倒是越发好看了,跟你爸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裴首阳冷冷瞥了一眼,不再言语。
      崇哥继续拉着脸笑着,挥了挥手,示意旁边人都退了出去,才走到裴首阳身后,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裴首阳感到肩上一沉,他顿时皱起了眉侧头,看着肩上那如白骨般的五指,怒道:“手拿开”。
      崇哥笑出了声,道“十年了,你这小孩脾气还是这么大”
      “你放心,这次来也不只是为了那一纸实验数据,而是想先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他补充说:“小时候,跟你说你也不懂,现在,你肯定能懂。”
      裴首阳不作回答,崇哥笑着,当他默认。
      他顺手拖了旁边满是灰尘的凳子,也不嫌弃,一屁股坐了上去。
      崇哥自持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坐着的裴首阳,忽视掉裴首阳满是不屑的眼神,笑着悠悠开口道:“你跟你父亲真像,你父亲刚进我们团里的时候,跟现在的你一模一样,连表情都一样。”
      他们把一个毒窝里关系比较紧密的人组成的组织称为团。
      “你父亲刚卧底进来那时候,可是桃花面蛇蝎心,当着我们的面处决了好几位他的警察同事,又亲手从警察眼皮下运出几批货物。”崇哥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什么样的毒品都有呢,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得到道哥的信任”。
      当时他们的大毒枭,人称道哥 ,是团里的老大。
      裴首阳瞥着他不言语,面前人依旧笑的诡异,神情却好似陷入无尽回忆。
      崇哥也没管他,自顾自地说:“还有,你父亲脸长得还不错,道哥的女儿一眼就看上了他。于是他很快成为了道哥的左膀右臂,每日与道哥的女儿眉来眼去,暗度陈仓的。”
      裴首阳听见眉来眼去,暗度陈仓两个成语,皱了皱眉,脸色更冷了几分。
      崇哥依旧没理他,继续道“他还没来的时候,我跟小婉是别人眼里的一对,可他一来,我就开始黯然失色。我当时就一直很嫉妒他,于是天天跟他作对,每天与他争先恐后接受任务,以此来一较高下。”
      “哦,当然,在那样的环境里,我每天都在想如何杀了他。”
      “可他是警方卧底,每次行动都会有警方配合,给他足够的战绩。也是因为他,我每次行动警方不遗余力追查、打击。直到有一次,我行动失败,被警方抓住了把柄,虽然逃脱了,但损失巨大,不可估量。道哥非常生气,把我丢进刑房,生不如死。”
      说到这里,崇哥眼神突然变阴狠,嘴上的笑也收了起来。“他们把我当狗一样虐待,当畜生一样玩弄。你知道吧?
      可是就在那个时候,在我差点被弄死的时候,他站了出来,保下了我,将我带了过去。”
      崇哥又突然开始开始苦笑几声,“当时没想到,他居然会保住他的对头,一个恨不得他死、每天都想致他于死地的人。”
      “我还记得他当时给我擦药的样子,那时候谁能想到,全部是因为他我才落到那个地步,如果没有他传出的消息……”崇哥眼里阴狠,又闪着泪花,枯瘦的五指紧紧攥着那满是灰尘的扶手。
      当时,崇哥记得裴首阳父亲陈朝应该是在道哥女儿面前使了点手段,将人保了下来。
      道哥虽然心狠手辣,但是个实打实的女儿奴,女儿撒娇就会让他束手无策。
      陈朝是一个卧底,本不应该救一个毒贩头,可到底是心软看不下去那些非人的折磨。
      崇哥收拾了一下情绪,目光透过裴首阳投到裴首阳身后的窗户外,继续说:“后来我没办法,只能对他改观。他救了我之后,我被分到了他的手底下。直到某次,我突然发现他居然有不属于那种地方的善良。你懂吗?”崇哥继续看着裴首阳,无神的眼睛在灯光下也有些发亮:“只有我见过的东西。他从来不用到人身上的东西。
      他会对一只流浪猫流浪狗弯下腰,却从来不愿对跪趴在他身边不断求情的人施舍一个眼神。
      某次午夜时分,那段时间我经常能在楼下花园中看到他在阳台抽烟,很多次,我看见他眼里流露出来的那种悲伤,不知道是什么的悲伤,你懂吗?你懂吗?”他将脸凑近裴首阳,又骤然拉远。
      陈朝救了崇哥之后,崇哥开始不再针对他,而是开始从背后默默观察他,临摹他。他用在动物身上那种悲天悯人的眼神与状态,和他清冷狠厉的轮廓对比鲜明,令人无比好奇,想探个究竟。
      后来的每一天,崇哥都会在无人看到的花园草丛里,花上很长一段时间去观察这个神色俊朗却令下属闻风丧胆的人。
      阳台上常常有一盏暖黄色灯光打在陈朝的身上,将他白天的狠辣都隐藏。他也会在深夜独自一人坐在月光下抽烟、冥想、浅眠。所有短暂卸下防备的样子崇哥连续看了两个月,每晚都偷偷躲在人看不到的地方肆意地将那夹杂复杂感情的目光投射到那人身上。
      大家都在传他会成为道哥的准女婿,后来的崇哥也是如此认为。他原本就不喜欢道哥的女儿小婉,不过是想借势上位,他已经被道哥像丢垃圾一样丢弃了,自然也对小婉心存怨恨。
      后来,就在道哥下定决心等到那批价值一个城市的交易完成之后,将女儿嫁给他的那个月,他们安插在警方的卧底指认了他是一名代号头狼的卧底警察。
      一时间,他陷入了四面都是头铡的处境。
      前面待遇有多好,后面就有多惨,比之更甚。
      他被无限折磨,审问、殴打、电击……等如家常便饭,身上无一块好肉。
      陈朝骨头硬,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依旧不交代一句。
      崇哥也不可置信,但他们从警方得来的信息,无疑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朝与崇哥脑袋上。
      崇哥抑郁了三天。他那时明白了,陈朝为何会救下他,也是为何他会沦落到一个下属的地步。
      那瞬间,他恨,恨不得亲手将人弄死,摔进地狱,然后把他关在地狱里,每天都高高在上地去折辱他。
      可当他走进牢房,看到不成人样的陈朝,那个无论做什么都冷静清雅的陈朝,此刻像条被虐杀的狗一样,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又始终不得解脱。
      所以,他改变主意了。
      好在道哥的女儿是个不谙世事,被保护地很好的小公主,虽然她清楚父亲不为世人接纳的身份,清楚父亲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但她是真心喜欢陈朝,尽管陈朝对她总是爱搭不理,不得罪,不奉承,也不靠近。小婉曾想尽一切办法搭救他,可她一人实在太过弱小,救人未成功反而被软禁。
      然后,崇哥找到道哥女儿,他们知道外面警察也在想尽办法营救他,于是他们一起商议出了一套比较完整的营救计划,企图将他活着送到警察面前。
      费尽千辛万苦,才将他送了出去,营造出被警方救走的假象。
      可崇哥和小婉并不知道的是,陈朝带走了他们团里的最高机密,带走了他们十几年来费尽心思得来的成果。
      说完这一切,崇哥停了很久,头静静地垂着,看不见表情。
      裴首阳安静地听着,从小,他与父亲待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眼前这个在他心里是阴沟里的老鼠与父亲待在一起的时间一半多。
      他不了解父亲的一点一滴,所有的一切,都是从母亲的口中和警察局所有人口中得来的。
      世人称赞他为烈士家属,英雄后代,可他从没有一刻想拥有这个身份和这些称号。
      他想起那天下午,父亲逼着他将自己颤抖着手拼尽全力写出来的东西全部嚼碎吞噬进肚,在父亲青筋暴起的面容下,他哭着求着父亲,嘴里呜咽着不要。
      他那时候才不过六七岁,被逼着超纲的记住那些深奥的东西。
      崇哥抬了头,眼里有一层干涸的湿意:“道哥的女儿当时问我,为什么帮她救陈朝,我对她说,或许是因为,见惯了身处黑暗,当惯了地沟里的老鼠,便希望有人能身处光下,当个光下使者,成为那个抓老鼠的猫。”
      陈朝这个人,内心不像表面上人前装的那样,背后有一套自己的法则束缚着他,在别人都以为他和道哥女儿你侬我侬,如同做了夫妻般时,只有道哥女儿知道,他一直未曾靠近过她。给她足够的尊重,保持着小婉无法跨过的距离。
      从小到大,她得到的追捧足够多,二十多年如一日,从未有过真心,一直是趋炎附势阿谀奉承那一套,全部都来源于她父亲的身份。但从未真正尊重过她本人,她时常想,如果她不是道哥的女儿,她现在是否也像一只奴隶于圈中的牲畜,像那些供人把玩的宠物。
      而那些人在背地里也是这么说她的。
      崇哥也是如此,他从小被拐卖至此,到后来他一步步爬上去,再到陈朝出现,他再次跌入谷底,已经过去了十多年。
      十几年太久,久到他都快忘了被拐之前他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独子,也是被邻居称赞的别人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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