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不会停的，缠绵的雨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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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的秋天不在九月，而是在银杏树黄了以后。
这一年，整个夏天好像一天就过去了，谢芙这么觉得，沈易安也这么觉得。
谢芙的夏天，在医院和家之间来回奔波。
沈易安的夏天，在堆积成山的卷宗里忙碌。
一直到了秋天，第一片银杏树叶变黄的时候，距离那个“异地恋不谈”的对话过去一百天后，谢芙跟沈易安才迎来一次完整的交锋。
谢芙给沈易安发了一条微信：【今天沈大律师有空么？】
沈易安：【没空。什么事？快说。】
谢芙这三个月来一直强调一件事，直到今日，还在坚持：【那天你离开无氏茶园的时候，我还没说完。】
律师事务所里的沈易安，快速拿起手机，打字：【你说。】
她盯着手机微信页面，半晌，谢芙也没有继续，一如过完过的三个月。即便她沈易安想知道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也猜想过有可能是什么，但是没从谢芙的嘴里说出来，她都不信。
两个人就维持着这样诡异的联系，是朋友，是超出朋友间亲密的一种关系，她们相处两地，没有在一起，却又会在某个节日，某个周末，给对方发上一条消息，问个好。
沈易安觉得自己的表白被拒绝了，她是失恋。
但谢芙一直用“没说完”钓着自己，好像又失恋的不彻底。她想着不能在谢芙父亲住院的期间，逼谢芙给自己说清楚。那不如就先放一放。她安慰着自己，只当她们是一直有联系的朋友。
这一次，谢芙又没回答。沈易安主动问：【你父亲怎么样？】
谢芙：【做了手术，我最近一直在照顾他。】
沈易安：【好。】
谢芙：【我最近不会去帝都。】
沈易安：【好。】
谢芙：【那你等等我。】
沈易安：【好。】
沈易安才要把手机扣过去，又拿了起来，回了一条：【我等什么？】
谢芙：【等我啊。】
沈易安：【等你什么？】
谢芙没有回消息，而是直接打了电话过来，说：“沈易安，我今天好累啊。”
沈易安用肩膀夹着手机听电话，解放了的双手在快速翻找着文件夹，“都忙了什么？”
两人之间的谈话，好似久未见面的朋友。
“我爸今天去复查，医生说术后效果不错。一早，我和大哥二哥三哥带他去了医院，还去茶园安排了工作。我去小花园浇了花。还去找霍小溪，取了她送我的眉笔。大头还给我拿了几箱柚子，放到了门口，我挑了一个最大最好的。”谢芙絮絮叨叨说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好像在同沈易安记录着流水账。
这三个月来，这是她们聊天最久，内容最多的一次。
沈易安一直听着，手机里流淌的不是远处原来的声纹和电流，而是慢慢蔓延着的思念。
“你在听么？沈易安？”
“在听。”
“哦。”谢芙一口气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讲完了，忽然空气变得安静。
沈易安开了口：“你是不是有点无聊？”
谢芙：“有一点吧。”
沈易安：“我能帮你什么？”
“抱抱我。”
“太远了，”电话这头的沈易安笑了笑：“我做点什么实际的，能帮你缓解一下这种感觉？”
“视频吧？让我看看你？”
沈易安赶紧放下手里的文件夹，右手拿起了电话，左手走到窗前，以窗为镜，拨弄整齐头发。“好了。”
她才要打开视频，就听谢芙说：“把外套脱了，让我看看里面。”
沈易安气笑了：“谢芙，你有病吧？”
“嗯，是啊，相思病。”
沈易安无奈笑笑，“你没事，我挂了。”
谢芙：“好。”
沈易安：“真挂了？”
谢芙：“沈易安，我就是很想你。我说了那么多废话，其实就是想告诉你，我很想你。”
沈易安：“好，我知道了。”
谢芙：“你呢，还有什么想和我说么？”
沈易安：“没有了。”这天是一个好的开始，她们好像又要从新回到春天的时候，将断掉的夏天接起来。
谢芙：“帝都的秋天什么样啊？”
沈易安：“银杏叶子会变色，满树的金黄，映着蓝天可好看了。”
“你楼下的银杏黄了么？”谢芙问。
“黄了啊。”沈易安说谎了，那树上的叶子才黄了一半。
“你在看窗外么？还是你瞎编的？我这银杏树可绿了。不许骗人，你现在去看，一共多少片叶子黄了，你数给我听。”
沈易安果然站到了窗前，看着窗外马路边上的银杏树，扇形的树叶黄了一些，她从上到下竖着 ：“一片，两片，三片……十一，十二，十三……”
忽然，她不数了。
因为她看见银杏树下站着一个人。
即便离的很远，只看那个人的身形，她就可以断定，那就是谢芙。
谢芙声音里带着笑，“怎么不数了？”
沈易安看着窗外艳阳高照，胡扯道：“我这下雨了。”
谢芙脱口而出：“骗人。”
沈易安的手放到了心口，感受着噗通噗通的心跳：“一直在下雨，都不会停了。”她举着电话，走进电梯间，又走出律师楼。
谢芙仰头望着银杏树，还想着要怎么给沈易安一个惊喜，笑着问：“那怎么办啊？”
沈易安：“你有办法帮我吧？”
谢芙：“怎么帮啊？”
沈易安：“回头。”
谢芙诧异地回头，刚好迎上了沈易安的眼眸。
银杏树下，谢芙与沈易安站在马路的两侧，对视，忽地都笑了。
谢芙跑过去，展开双臂，站在沈易安面前，只说了一个字，“抱。”
沈易安伸手将谢芙搂入怀里，“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我妈。”谢芙故意不说来找沈易安。
“找你妈？”沈易安调皮地左右看看，“我怎么看不出这周围有漂亮阿姨啊？”
“走吧？”谢芙拉着沈易安的手，“我带你去。”
“去哪？”沈易安没有拒绝，虽然她还记得自己还在上班：“我还有几个小时才下班呢。”
“午餐时间，你们可以休息一个小时，如果是去见客户，吃个午餐的话，去三个小时没问题。”谢芙早就把律师楼的规矩摸得清清楚楚。
“到底要去哪？”沈易安扯了一下谢芙的胳膊。
“私奔啊！”谢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沈易安无声一笑，也没有戳穿她的谎言，全身心将自己交给她，真的没有目的地跟着她走。
谢芙带着沈易安来到母亲工作的大学校园。
大学街角的咖啡店里，两人面对面坐着，服务员端上来两杯咖啡。
谢芙缓缓倒入鲜奶和方糖，不慌不忙地搅动着，“我妈，在这个大学里工作。”
原来谢芙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是来找母亲的，沈易安轻声笑了一下，带着自己来，说明自己也很重要。
“找到了呢？有什么打算？”沈易安听老板张律师讲过谢芙父母的故事，因为张律和谢无时是老友，沈易安从徽州回来后，侧面打听了很多谢芙的故事。那时候她想，既然要和谢芙相隔两地，那就要了解更多她的消息，以缓解相思。
谢芙看着窗外，等待着母亲下课，她查过课表，这个时间，母亲应该刚好走出教学楼。“我其实一直都在纠结，我要不要继续读研究生。”
“在这个学校？”沈易安问。
“嗯。其实我很矛盾的，我妈为了自由抛弃了我，我知道当年的她一定有她的难处。可我也需要有个妈妈。”谢芙面对沈易安从来足够坦白：“现在我长大了，我能共情一部分她的难处，我就想来看看她。”没说的是，她想看看，能否重拾一下幼童时对母亲的依恋和陪伴的情感。
“阿芙，”沈易安笑着戳穿她：“想读书是一回事，同母亲重修旧好是另外一件事。我劝你不要混为一谈。”
“不能是一回事么？”谢芙固执地反问。
沈易安帮谢芙梳理出一条清晰的路径来：“如果你想读书，想学习。那选在这个大学读书，那很好。你扪心自问，你真想学么？”
“哈哈哈哈哈，一点也不想。”谢芙向来擅长直面自己的内心。
“读书固然是好的，”沈易安给她指明方向，“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坚持同一条路就是对的。”
“哦，所以我追你好几次，你总是这么清晰又理智，放弃我了好几次。”谢芙擅长举一反三，现学现用。
“哪有好几次？”
“咱们算算账。最近的一次，你都不肯听我把表白的话说完。”
“那你倒是说完啊。”沈易安嫌弃道。
正在这时，下课的云灵走出教学楼。
谢芙偷偷指着云灵，给沈易安看：“那个人是我妈。”
与此同时，刚好云灵也看向谢芙。
云灵与谢芙四目相接了一下，谢芙错开了。谢芙转头，又推着沈易安的脸，不往外看。
咖啡店外的云灵，想起几个月前的春天，女儿也是这么偷偷来看自己的。她鼓足了勇气，走进咖啡馆，紧张地一边走，一边整理鬓发，还窘迫地拽了拽身上的衣衫。
当她走到谢芙面前时，她激动地红了眼圈，嘴唇颤抖着：“阿芙……”
谢芙别过头去，假装道：“你认错人了。”她起身拉起沈易安就走。
沈易安反握住了谢芙的手，停了下来。
云灵跟上两人，看向谢芙：“上次你来看我，我也认出你来了。妈妈能第一眼就认出你来，我知道是你。”
云灵试着去拉谢芙的手，谢芙想甩手，但是却没有忍心甩开。
谢芙倔强着不肯说话，强忍着眼泪。
这是沈易安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谢芙，她的手落在沈易安肩膀上，轻轻揉搓安慰着。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随时来找我，咱们聊聊天，喝喝茶。哪怕就是什么话都不说，晒晒太阳也好。”云灵满脸亏歉：“我记得小时候，你最喜欢晒太阳了。”
“小时候的事，我都不记得了。”谢芙终于开口。
“没关系，我记得。”云灵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你的事，妈妈都记得。”
谢芙知道若是再听下去，自己一定会失控大哭起来。她一点都不想在这个抛弃她多年的女人面前展示脆弱，她要立刻中止这次见面。她脱口而出：“这是我女朋友，沈易安。我，我走了。”
沈易安震惊不已时，她已经被谢芙拉着离开了咖啡店。她转头看着停在原地，痴痴望着谢芙的云灵，摆了摆手，“阿姨，别伤心。有空我带阿芙来看您。”
“你话可真多，沈易安！”谢芙不悦，边走边说。
沈易安停在路边，生气道：“谢芙你是八岁的小孩么？还是你叛逆的青春期晚来了？你怎么能当你妈面胡说八道？”沈易安察觉了谢芙的固执和倔强，她就是要来这么一句，让母亲心里不痛快一下。虽然幼稚，但却是谢芙在当下唯一能表达出的情绪了。
“实事求是，她本来就不管我。她也管不到我。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只见云灵追了上来，她眼角的泪痕已经擦去，显得从容不少，她对着谢芙笑了一下，“阿芙，开心就好。”
谢芙不屑，心道自然母亲是不负责的，所以根本不在意她是有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云灵一下子就读懂了女儿的心思，又解释，“我不是不负责，是我觉得要本着你的心意来。”
“嗯。”谢芙哼了一声。
云灵见她没有拒绝再走的意思，就继续说：“当年我离开你，很不对不住你，即便我有任何理由，这些年，我都没法子原谅我自己。阿芙，如果可以……让妈妈来补偿你，好不好？”
谢芙没有说话，也不肯看向母亲。她只硬着脖子，固执地看向地面。
“我听你二哥说了，你想继续学习，我给你在我们学校报一个在职研究生，好不好？”云灵开始畅想和女儿以后的生活：“妈妈给你留了卧室，十几年，一直留着。我一直等着你来帝都读书。这样中午妈妈还可以回家给你做饭吃，冬天带你去滑冰。”
云灵是谢无时第二任老婆。谢无时第一任老婆为他生了三个儿子后离世，谢无时后来娶了云灵，云灵只生了谢芙这一个。谢芙虽然从小没有母亲的关爱，但是却得到了父亲和三个哥哥无微不至的照顾。是以谢隐从小就知道妹妹在偷偷怀念母亲，所以谢隐一直留意这云灵的动向。直到谢芙决定去帝都了，谢隐就在恰好的时间里，将云灵的地址推给了谢芙。
“你别说了！”谢芙真的不想听下去了，她怕自己会泪目，会扑向母亲的怀抱。
沈易安以为谢芙要口出恶言，赶紧试图拦截：“阿芙。”她的手攥住了谢芙的掌心，使劲儿地捏了捏，提醒谢芙不要乱说话。
“哦。”谢芙在应着沈易安，又看向母亲：“知道了。我考虑下。”
说完谢芙拉着沈易安就跑开了。
云灵就职的大学在闹市区，学校外就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
谢芙一路跑到步行街里的茶叶店，气喘嘘嘘坐下，大喊：“来壶茶！”
沈易安这才发现，这家茶叶店叫“无氏茶行”，“这是你家的店？”
谢隐听见谢芙的声音，从茶柜后走出来，接着沈易安的话，“准确来说，这是我来拓展的店。为了成全阿芙的孝心，特地选在云姨家附近。”
谢隐坐在茶桌前，开始烧水，看着谢芙，感慨了一句：“我就知道，你回到帝都，一定会找沈律师。”
“好好卖你的茶叶吧。”谢芙皱眉，嫌弃地冲着谢隐道：“二哥，别八卦！”
沈易安打量着茶行，笑着对谢芙说：“你再不来找我，我会去找你的。”
谢芙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句，“找我做什么？”
沈易安：“茶，你给我的茶，喝没了。”
谢隐忙问：“什么茶？来生意了！”
谢芙白了谢隐一眼：“你想做沈易安生意？二哥，你钻钱眼里去了啊？”
沈易安笑着看向兄妹两人：“谢芙上次送给我的。喝没了，正好过来买一些。”
谢隐反应极快：“买什么买，家里自己的茶。哪一款？我给你拿。”
沈易安回想着茶叶的包装：“牛皮纸装的，外面有红纸封，上面还用锦缎绑着，坠了流苏。”
谢隐越听越吃惊：“上面可有字？”
沈易安点头：“有两个字，隔得老远，是‘芙’、‘白’。”
谢芙一直给谢隐使眼色。
谢隐权当看不见，惊讶道：“芙白是专属于阿芙的茶，那是她的嫁妆啊。你给她喝了？”
沈易安震惊看向谢芙：“我以为是……”普通的茶叶而已。她充满怨念地看向谢芙，“谢芙，你过分了。”沈易安心里又愧疚又难过，那是阿芙的嫁妆，该是全家人为她隆重准备的，她就这么随意地送给了自己。而自己，只当是想念阿芙时的一杯温暖茶水——喝掉了。
谢芙尴尬地挠挠头，“茶叶不就是给人喝的嘛？”
“是，是给人喝的，没毛病。”谢隐打量着两人：“你们不是分手了么？现在是什么关系，朋友？”
“二哥，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不做生意了？”谢芙忍不住吐槽。
“做，做生意。”谢隐走向茶柜，翻找起来：“我给沈律师拿些上好的白毫银针，记在你账上啊。”
“哦。”谢芙忽然灵机一动：“晚上我睡哪？总不能还睡酒店吧？”
谢隐：“员工宿舍有地方，走路二十分钟。不然就去我家。”
“你家？开过来两个小时！”谢芙吐槽：“上个班跟跨城似的。每天走茶马古道的距离！”
谢隐打开手机，翻找着信息：“对了，我给你找了个茶道老师。明天开始，你要去拜师学艺。”
“我还没安排好去玩呢，你就给我安排活了？”谢芙愤愤不平。
“拜师礼我都备好了，是爸和大哥让的。大哥说，人老是闲着就会废掉，你得顺速成长起来，一边读书，一边学本事吧。”谢隐将一个链接发给谢芙：“这是你茶道老师的地址。你也可以在这附近找酒店。要学两个月。”
谢芙伸手：“住酒店两个月，好贵的！给钱！”
谢隐拍了一下谢芙的手：“没有！你要钱找大哥去！”
离开无氏茶行，谢芙拉着沈易安陪自己去看了附近租房的中介。
中介的门店里，衣着光鲜的销售大哥在了解了谢芙的需求后，给出了几个方案，还拿出了租房合同，说：“您赶紧选，今天要是能定了，明天就拎包入住！”
谢芙将租房合同递给沈易安，故作洒脱地说：“来，我的沈大律师，委屈您帮我看看小小的租房合同。”
沈易安认真看起租房合同，那几页纸在她眼里就是清晰的权利和义务，她指出一处位置：“这条不行，对你不利。”
“这条模棱两可，不利于你。”
“你看这，很容易产生纠纷。”
几分钟后，沈易安总结：“这个合同有问题。还是别签了。”
谢芙只好跟中介作别：“我们考虑考虑，我女朋友可能不太满意。”
中介销售经理恍然大悟，赶紧解释：“如果是你们小情侣住，那得换个大一点的，我这还有房源。”
“行，您微信发我吧。我女朋友饿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沈易安佩服谢芙这种毫无顾忌什么都敢说的样子，感叹：“你真牛，张嘴就来！”
谢芙摇头：“最牛的是销售大哥，一听咱两是情侣，面不改色立马升级户型！”
“那你今晚怎么打算？”沈易安问谢芙。
谢芙噘嘴，一秒变得乖巧：“姐姐，你愿意收留我么？”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不会停的，缠绵的雨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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