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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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南宫尔槐正将长发浸入芙蓉香汤，窗外映出一到人影。
水纹漾开的同时，窗棂被人从外推开半掌宽，浓郁酒香混着雨气漫进来，玄黑衣角卡在缝隙里滴着水。
“师姐！”顾云谨从窗外探出头来，四处张望。
“嗖”一支冰箭疾驰而来，直刺他面门，带起的冷风激得他酒意都散了两分。
电光火石间，顾云谨手腕一翻，一直抱在怀里的那只酒坛顺势向上迎去！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冰箭精准地撞入坛中，瞬间将半坛酒水冻得粘稠，浓郁的香气轰然炸开，与冰冷的寒气交织在一起。
碎裂的陶片和冰碴簌簌落下，剩下的一半酒坛还被他稳稳托在手里。
“南宫尔槐！”顾云谨就着探头的姿势，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夸张的痛心，“你好狠的心！这可是我排了半宿队、花了三两银子才抢到的‘醉花荫’！就剩这最后一坛了！你竟用冰箭射它！它比我的脑袋还重要你知道吗？”
窗内，氤氲着芙蓉香气的水雾微微散去，南宫尔槐慢条斯理地从浴汤中抬起一只玉臂，指尖寒气未散，漫不经心地撩开黏在颈侧的一缕湿发。
她眼波都懒得扫过去一个，声音清冷，带着刚沐浴后的慵懒：“你的脑袋，值三两银子么？”
顾云谨一噎，随即把剩下那半坛酒从窗口递进去，语气委屈又理直气壮：“我不管！你得赔！还得陪我喝！淋了雨，心还碎了，需要安慰！”
南宫尔槐瞥了眼那递到眼前的半坛酒，酒香混着他身上带来的潮湿雨气和淡淡酒气，确实是她馋了许久的那家。
她沉默一瞬，终是轻轻“啧”了一声，伸手接过酒坛：“关门，窗边柜子里有酒杯。敢滴一滴水到我地上，剩下半坛也给你冻上。”
顾云谨眼睛一亮，立刻手脚麻利地从窗口翻进来，轻巧落地，果然只有衣角滴下几滴雨水。
他熟门熟路地关好窗，又从柜子里取出两只白玉杯，笑嘻嘻地凑到桌边。
南宫尔槐已披上一件素色寝衣，湿发用一根木簪随意绾起，正将坛中未冻结的酒液倒入杯中。
“去把窗外的三坛全部拿进来。”
“师姐怎么知道？”
“去拿。”
“好嘞！”
清冽的酒香彻底压过了之前的芙蓉香，弥漫在整个室内。
“喝可以，”南宫尔槐将一杯推到他面前，自己执起另一杯，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老规矩？”
“老规矩！”顾云谨迫不及待地点头，仰头就先灌了自己一口，哈出一口满足的酒气，“快问快答，不许思考，撒谎的人……”他眼珠一转，“……明天负责去给对方买十坛‘醉花荫’！”
南宫尔槐唇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可以。”
第一杯，顾云谨问：“今天是不是又偷偷帮我教训了丹堂那个姓李的？”
南宫尔槐秒答：“不是，是他自己走路撞柱子上了。”
第二杯，南宫尔槐问：“身上酒气不止这一种，回来前还去了哪儿？”
顾云谨脱口而出：“山脚下的摊子吃了碗馄饨醒酒！”
第三杯，顾云谨抢问：“刚才我要是没挡住冰箭，你真会射穿我脑袋？”
南宫尔槐眼皮都没抬：“会换个地方。”
第四杯，南宫尔槐淡淡问：“冒雨跑来，真的只为了送酒？”
顾云谨顿了一下，极快的回答：“来撞运气，试试能不能看到想看的。”
第五杯，顾云谨眼神开始飘忽：“师姐，其实我……” 南宫尔槐打断，直接问：“欠铸剑坊的三百两，打算什么时候还？”
顾云谨：“……下个月发了月钱就……嗯？”
“你怎么知道？！”
南宫尔槐晃着杯中残酒，语气悠然：“刚才快问快答的规矩，包括不许反问。你输了。”
“最后一个问题”南宫尔槐看着见底的酒杯，手指在杯沿轻轻打转“上辈子，到底为什么入魔。”
顾云谨怔愣许久“师姐问之前没喝酒，不做数的。”
南宫尔槐抓起旁边未喝完的半坛，一饮而尽。
“为何？”
“为你，为天下太平，为在山川之上仍见绝色。”
顾云谨眼尾泛红，仰头连喝了三杯。
“三个问题。”
“第一，倘若我再入魔，师姐可会杀我？”
“倘若为苍生而入魔，我陪你一起死。”
“第二，师姐为何与我结同命契？”
“为你活下去。”
“第三，可愿与我一起，护太平，爱世人？”
南宫尔槐终是抬起头，叹出一口气：“可。”
“顾云谨，你究竟为何……”
“师姐，你醉了。”
“是你醉了。”
窗外雨声渐密，敲打着窗棂。
室内酒香暖融，顾云谨看着对面女子在灯光下清冽又带着一丝狡黠的侧脸，捂着额头哀嚎一声，趴在了桌上，只剩下嘟囔：“……南宫尔槐，你比冰箭狠多了……”
她有太多疑问，想要问清楚，但她也知道顾云谨不会说。
同意陪他喝酒还主动让时间变长，为的是让他陷入梦境。
早在顾云谨去屋外拿另外三坛酒时，她就在他的被子里下了.药，只等药效发作，然后进行搜魂。
南宫尔槐走到顾云谨身前，伸手将他扶起，撇去他额前散落的发丝，额头相抵。
她的意识进入他的脑海，他人生的画面不断地从面前闪过，她看得极快，却又十分仔细。
她亲眼看着顾云谨从无忧无虑到家破人亡，再到后来被师傅带回来，那年他十六岁。
行完拜师礼后顾云谨第一次见到了南宫尔槐，他的大师姐。
说是大师姐却比他还小上一岁，那时的尔槐是灵动鲜活。第一次见面他就喜欢上了，一直喜欢了好多好多年。
画面进行到某一格便定住不动了，待她看清立马抽身。
“这小子脑子里都是些什么！”
南宫尔槐看着顾云谨睡倒的样子，终于极轻地笑了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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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钟未响，南宫尔槐已被窗外剑气惊醒。
“手腕要沉，剑气方能凝实。”他自身后握住个总练不好挑字诀的女童的手，带着她划出半弧。
那小姑娘羞得耳根通红，剑尖乱颤着险些削落枝头繁花。
“顾师弟”南宫尔槐霜鸣剑未出鞘，剑气已削断他鬓边一缕不听话的散发，“辰时未到。”
弟子们吓得齐齐跪倒，顾云谨却就着俯身姿势仰头笑：“师姐怎不夸我勤勉？”柳枝尖挑着片带露梨花，轻飘飘掷进她窗棂，“这些孩子寅时就来蹲我院门，说怕抢不到好位置。”
南宫尔槐接住湿凉花瓣，瞥见树下确实散落着七八个蒲团、几包啃了一半的干粮。
最小的那个男孩衣领翻着，露出半边红肿肩头，确实是连夜赶来蹭课的痕迹。
“去演武场。”她抛下瓶化瘀膏，瓶子“不小心”扫落顾云谨发簪。
玄玉簪滚进草丛时，众弟子倒抽冷气。
谁不知顾执教最宝贝这簪子？
却见他浑不在意地扯根梨枝绾发，枝头白瓣颤巍巍落满肩：“师姐赔我新的。”指尖“无意”擦过她缩回窗内的手腕，“要你妆匣里那支海棠...”
“你可以在白天睡一觉。”
“女子跟我，男子跟顾云谨。”
几十位弟子规规矩矩的分成两组，原爱捧哏的，也未接话。
因为他们都很怕这位大师姐！
辰时三刻，演武场西侧突然炸开喧哗。
南宫尔槐皱眉望去，见顾云谨竟把男弟子全都带到自己这边。
“练不好《怜花诀》的，今日给女修跳百遍祈福舞！助助兴！”
几位女弟子偷偷看了看南宫尔槐，神情中含着几分……惧怕？
“有事就说。”南宫尔槐收回目光，看向她们。
“师姐，我们不会也要跳吧？”她要脸。
“不跳。练不会就多来几遍。”
察觉气氛有些紧绷，她又添了一句“放心，你们的面子我来守护。”
南宫尔槐眸光倏地一冷，唇角却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非但没让人放松，反而无端生出几分寒意。
她倏然抬手，精准无误地捏住了顾云谨的耳廓，指尖微一用力。
“嘶——师姐！轻、轻点！”顾云谨猝不及防，痛呼出声，优越的身高此刻全然无用武之地，只能顺着那看似纤巧实则力道惊人的手歪下腰去，姿态狼狈又可怜。
“助兴？百遍祈福舞？”南宫尔槐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种磨砂般的质感，每个字都像小钩子，刮在人心上，“师弟，你这份‘心意’，师姐我真是……受宠若惊。”
她压根没给他辩解的机会，拧着他的耳朵就毫不留情地将人往僻静处拖拽。
顾云谨几乎是半倾着身子，踉踉跄跄，清俊的面容疼得皱成一团，嘴里还在徒劳地讨饶：“师姐我错了！真的！就是嘴快……哎哟！面子！给师弟留点面子……”
“面子？”南宫尔槐脚步一顿，侧过头，阳光在她浓密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眼神却亮得慑人，“你原来还要面子？你的面子还剩多少？二两吗！”
她凑近了些，吐气如兰，声音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杀气”：“看来是平日对你太宽容了。走吧，师姐今日得空，亲自给你‘开个小灶’，保证比那祈福舞……刻骨铭心得多。”
“你们继续练，明日两两比试。”
顾云谨费力转头看向那群“小鸡仔们”：输的，打扫一个月山门！”
两人的身影拉拉扯扯地消失在廊角，只隐约传来顾云谨渐行渐远的哀鸣，徒留原地一群师弟师妹鸦雀无声。
半晌，才有人小小声地吐出一句：“顾师兄他……今晚还能自己走回来吗？”
“恐怕很难。”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