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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拾肆 ...

  •   清明断雪,谷雨断霜。
      谷雨过后,苦境的气候渐渐暖了起来,处处莺飞草长、生机盎然。可如此春和景明,却不过是镜花水月,隐藏在和平背后的劫难又几时曾消失过?
      苦境向来是多灾多难的地方,弃天帝之难刚刚才结束,死神又再度降临,更有会牵扯出上古暴君的罗喉戒玺现世,忙坏了素还真等一批中原正道。
      天下封刀作为正派名门,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且不说参与抗敌,仅仅是在各地赈灾济民就已经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了。
      为诛太学主,武林中展开了天剑之争,不少剑客为此明争暗斗。刀无极虽然表示天下封刀十分关注此事,但对天剑之争的在意程度远远不如罗喉戒玺,毕竟戒玺原本的主人罗喉是连接着邪天御武与天尊皇胤的存在,他不可能不留心。
      刀无我看到父亲整日忙于处理神州浩劫的善后事宜,不忍父亲再操劳,自请代为出面天剑之争。这个孩子向来懂事,从很小的时候起就知道帮助父亲分忧,为人处世也周到稳妥,不像兄长刀无形那样叛逆任性,稍不如意便离家不归。刀无极与玉刀爵若同不在天下封刀时,便会将门派事务交由刀无我打理,近年来很多重要的场合也都让他代为出席,如今他既然愿意前往,刀无极料想他不会出什么差错,便同意了。
      刀无我离家之后,刀无极命玉刀爵暂管天下封刀杂事,以查看神州重建近况为名来到了孤崖——月刑者称曾在这里感应到刀龙的气息。
      碧眼银戎的行踪已经可以确定,他并未觉醒,暂时没有担忧的必要,值得怀疑的只能是邪影白帝、紫芒星痕以及天尊皇胤中的一个。刀无极孑立于幽暗的山谷中,凝神仔细感应着周围可疑之处,表情凝然,在心里暗暗揣测,曾在这里出现的人究竟会是谁。
      然而,还不曾等他细致探寻可疑之气的来源,便听到慌乱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刀无极身姿巍然未动,只稍稍侧头,一名黑衣刀卫狂奔到他面前,屈身拜倒,扬起的脸庞充满了悲苦,红着眼眶说:“主席,出事了!”
      刀无极对玉刀爵的能力十分信任,猜想天下封刀不会有大事,因此只是锁紧英挺的眉,轻吐一个字,虽不严厉却足显傲世苍宇的气概,“讲!”
      “二少主他……他被人杀害了!”
      脑海里好像有一根弦在刹那间崩断。
      刀无极骤然错愕,身子不由得一颤,回身震惊地看向刀卫,一双眸子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又问:“你说什么?”
      刀卫的眼睛里落下泪来,哽咽道:“二少主……在回天下封刀的途中……被奸人杀害了!”
      刀无极僵直地伫立着,幽冷的山谷里刮着一阵阵萧瑟冰凉的风,吹动他的外袍,发出簌簌的声音。
      那一刻,耳畔除了这刺耳的风声,万籁俱寂。
      刀无我死了。
      那个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去亲近的孩子,那个他只能当做贮藏龙气的容器的少年,那个属于他的血脉骨肉,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仿佛前一瞬间,那孩子还带着坚定的笑容对他说:“能为父亲分忧,无我已心满意足。”一转身,就这么不见了。
      死得如此突然。
      天下封刀雄伟巍峨的大门打开,映入刀无极眼帘的是校场内肃杀的灵堂,是一块刻着熟悉名字的冷冰冰的灵位。他亟亟冲入,向着刀无我的棺木一步一步走近,手扶住冰冷如铁的棺木,看着那个已经不再有呼吸的孩子,低声说:“无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忍心对待我?为父尚未见到你成家立业,尚未看到你刀冠群伦,你答应要让我看到你出人头地,为什么今天只让我看到你离我而去……你怎么能这样折磨为父……”
      声音压抑隐忍,却根本掩饰不住怆然,每一个字都带着哽咽,堪比剜心之痛,说到最后,一滴泪竟从眼眸中落了下来。
      刀无极觉得自己果然拥有一流的演技,就好像带着一张面具,深情地演绎着一个痛失爱子、哀哀欲绝的父亲,可是伸出手碰触刀无我的尸体的时候,指尖却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
      死了,真的死了。
      他轻轻抚摸刀无我的尸身,当视线扫过伤口的一刹那,心脏好似被人狠狠地攥了一下,让他屏住了呼吸——三玄鸣的刀法。
      是邪影白帝!
      刀无极很想放声大笑,多讽刺,他没能杀死邪影白帝,邪影白帝却抢先杀死了他的孩子,这究竟是属于他的报应还是属于五龙的命中注定!
      玉刀爵见他悲不自胜,忙上前劝慰:“主席,请节哀。”
      人武师也赶紧说:“主席,您尚有夫人和三少主。”
      夫人和三少主?刀无极在心中狠狠冷笑,他们是谁,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正在此时,刀无心恰好从临山古照回来,笑呵呵地走进大门,见一群刀卫面色凝重地站在门口,阻住了去路,便大咧咧地喊,“借过一下!”
      玉刀爵听见他的声音,心中猛地一惊,生怕单纯的三少主在这种时候触怒了主席,忙问:“三少主,你怎么此时才回来?”
      谁料刀无心却满不在乎地笑道:“中途有事耽搁了,发生了什么事?”说着他穿过人群,猛一抬眼,才发现天下封刀被布置成了灵堂,刀无极正扶棺而立,便惊讶地走过去问:“父亲,是何人亡故?”
      轻描淡写的语气让刀无极不知怎么的心中蓦地燃起了一股难以遏制的火,抬手忿然拍出一掌,将刀无心狠狠击出。
      刀无心不会武功,如何受得了他的气力,纵然是被人武师及时接住,没有受到其他冲击,也依然被震得昏死过去。
      玉刀爵心中不忍,慌忙又劝:“主席息怒!”然后吩咐夜风行将三少主送回厢房休养。
      刀无极闭上眼,待心中平静后方又睁开,眸中的怒意已经敛去。他走下灵堂,恳请东品的鉴刀师早日查出刀伤出处,又吩咐玉刀爵查找凶手切勿劳师动众,凡事以大局为重,不要因为少主之死荒废了门派事务。
      玉刀爵注视着刀无极,只觉得刀无极身上全是悲郁沉重,想到主席痛失爱子,此刻心如刀绞,却依然心怀苍生,顾全大局,为此不惜将痛苦全部压抑,如此的大公无私,让他又是心痛,又是敬重。
      刀无极说完后,自称累了,命众人散去,自己独自离开了校场。路过厢房的时候,听到梦如芸在房里厉声呵斥,刀无极不禁蹙紧了眉,心中浮起不耐。
      他知道自己出掌打昏刀无心,势必会引起护犊心切的梦如芸的不满,果不其然就撞见了她拿侍女发泄。
      梦如芸原本正在卧房中为刀无心绣着汗巾,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便将花绷子随手放到桌上,起身推开了门扇。这一望不要紧,正看见夜风行背着刀无心进了厢房,侍女秋枫面色焦急地跟着。梦如芸大惊失色,险些吓得气绝,赶紧推开门奔入厢房,让夜风行将刀无心放到床上。
      夜风行放好刀无心后紧忙退下,秋枫已经打来了水,端着铜盆站在床边等着梦如芸发落,连大气都不敢喘。
      梦如芸寸步不离地守在刀无心床前,见孩子许久没有清醒的迹象,抬头瞪向侍女,厉声问:“无心为何突然昏迷?他在校场究竟发生何事?”
      秋枫哪里敢说实话,只能支支吾吾地说:“奴……奴婢也不知道……”
      “你分明有事瞒我!”梦如芸又急又怒,上前一把打翻了侍女手中的铜盆。“咣”的一声,铜盆扣在了地上,温水洒了一地。
      梦如芸还是不肯善罢甘休,扬手朝秋枫脸上就是一记耳光,眼看一巴掌就要打上了,却不想,刀无极突然进入房中,出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硬生生地拨开。
      “打伤无心的人是我,你何需为难下人。”
      “你!”梦如芸的眼中闪过一道冷厉,她逼视着刀无极的眼睛,冷笑着退后一步,“果然是你……除了你,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刀无极不置可否,转头对侍女说:“秋枫,你先下去。”
      侍女如蒙大赦,道了万福后便慌忙退下了。
      梦如芸紧紧盯着刀无极,怒不可赦地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刀无极实在不想理会这个女人,背过身淡淡说道:“无我已死,我无心情与你争执。”
      梦如芸一双眼睛因为悲伤和怒气变得泛红,“无我是你的儿子,难道无心就不是吗?既然无我之死已成事实,你为什么还要伤害还活着的孩子!”
      “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身为父亲,难道我不该教训他?”刀无极心觉可笑,他对自己的孩子尚且无情,更何况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摆设,他若真想伤害,刀无心又岂能活到今日。
      梦如芸大怒:“无心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总是偏袒无我!你全心只想栽培他做接班人,你什么时候正眼看过无心?长久以来,你只会计较无心的过失,为什么我从来见过你责备过无我!”
      刀无极说话的语气一直平和沉稳,听闻这句质问却不由自主地加重了许多,染上三分怒意,“无我专心刀技,个性正直,何时做出过让我失颜的事!”
      “为什么你的儿子一定要学刀法?他就不能选择自己的兴趣么?你这样算什么父亲,数十年父子关系,换来的就是你无情一掌!”梦如芸说着说着,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刀无极懒得辩解什么,收敛了情绪,道:“我从来不曾忘记过做父亲的责任。”
      梦如芸大笑出来,声音充满讽刺,一把拉住刀无极的手臂,将他推到刀无心床前,让他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自他出生,我连一次都没打过他,你现在如此狠毒,将他伤成这样,他连武功都不会,你真是无情!”
      刀无极皱眉道:“若是无情,他又怎能活命?”
      他不想和梦如芸浪费口舌,因此随意一说,毕竟这的确是事实。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让梦如芸猛地一个激灵,她呆呆地凝视着刀无极的侧颜,心里不禁浮起了无尽的惶恐。刀无极自她替代姐姐后就一直疏远她,难道他真的心知肚明了?那他对无心……梦如芸嘴唇颤抖,怔忪地问:“难道你真的想杀……自己的儿子?”原本想说无心,脱口而出之际还是换了用词。
      刀无极无奈叹了口气,拜服这个女人的联想能力,不禁将语调又放缓和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梦如芸却丝毫不顾,歇斯底里地喊:“是!你就是!你就是想杀了他!你就是想杀了他!”
      “夫人!”刀无极喝住她,“过分了。”
      说罢他不再理会房中的母子,拉开门径自走了出去,对梦如芸接下来的哭骂声充耳不闻。
      “你的儿子死了,你很难过?”
      刀无极路过书房时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当即震开了门。月刑者躲藏在角落里,正啃食着幼龙的残肢,听见刀无极的脚步声,他从容地扬起没有戴面具的脸,翕动着满是腥红血迹的嘴问道。
      刀无极没有回答,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因为身子背对着光线而立,五官也被蒙上了一层阴影,显得冷漠慑人。
      月刑者等不到他的回答,自己点点头,说:“我明白,你想吃他,却没有吃成,所以恼火。”
      刀无极的脸上写满了厌恶,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情绪,“御不凡随时可能回来,你最好收敛一些。”
      “我会小心的。”月刑者说着又撕咬了一口龙肉,发出刺耳的咀嚼吞咽的声音,鲜红的血蹭得他满嘴角都是。
      刀无极盯着他野蛮贪婪的吃相儿,忍不住皱紧了眉,“你真恶心。”
      月刑者却不以为意,用那张“血盆大口”说:“是你假装人类时间长了,学坏了。”
      “别忘了,你是刀龙,六爪刀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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