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者》泥作花

140、良/宵

　　阿璃纵身落在她们面前，冰寒道：“我来会会你。”
　　海余也冲了过来，两方刚一触及就打了起来。夏轻染留下一些人后，往前走了。

　　进入皇城夏轻染让许国的士兵将这一带的官署和百官们的府邸先控制起来，然后带着自己人进入宫城。
　　有关成扬在，宫城的士兵也不敢挡，他们直接冲入王宫，将各重要宫殿围了起来。尤其是瑶华宫，听雪带着人杀出来，宣告主子的命令，许如媚说任何士兵不得入内，明早她自会去找夏轻染。

　　罗皓光禀告过后带着人死守在外，关成扬带了些人赶去将军府，杀了围府的士兵后冲进去只看到两副棺材，连珩公子不见人影。
　　夏轻染得知后嘴角冷笑，不管万虎是不是许如媚杀的，这笔帐都会算到她的头上。关成扬心如死灰，这才安心投靠夏轻染。她令关成扬先把其他城门解困，让她的人能进来，而在城外其他城池前来支援的人她没有去动，继续让自己的士兵与他们对峙一晚。部分夏兵进城后被安排在景阳宫，夏轻染又重新住回偎情轩。

　　时隔两月，这里蒙了一层厚灰，有部分宫女太监早已不知去向，眠星带着人打扫。罗明守在宫外，百里弘深与夏轻染一同进入景阳宫，他看着她住过的地方神色凝重，手指捏得青白。

　　是夜整座城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士兵，他们举着火把巡逻围守，城里不管是百姓还是百官都吓得睡不着，看着街道外密密麻麻的士兵不知他们的出路又在哪里。

　　瑶华宫尽管被围得水泄不通，但许如媚还是命令宫内正常作息，该下值的下值，该守夜的守夜，宫人们虽然害怕仍然战战兢兢地照做。
　　晚膳时许如媚与连珩一起吃的，连珩看不见，菜都是许如媚夹给他的。二人默契地不去提外面的兵荒马乱，只当是清闲的寻常。

　　膳后二人又说了会儿话，没有争执，没有朝堂与兵反，只道家常和从前。这一刻是真的轻松，蒙了眼布的连珩眼里溢不出笑意，但微弯的嘴角一直没平直过。许如媚收起了所有的刺，安安静静地与他聊天。

　　那条二指宽的白色蒙眼布非但没有遮盖连珩的风姿，反倒多了一层让人心痛的残缺美。蒙眼布是丝质的，质感轻盈，窗子开得大，夜风吹进来布尾与发丝一同轻扬，仿佛有了生命。
　　许如媚忍不住伸手去摸，但她坐在他对面，没够着，举起的手僵在半空，连珩察觉到脸旁有东西在，问她怎么了。

　　她淡淡一笑，说：“想摸摸你。”
　　连珩伸出手，在虚空中摸索，抓到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脸上。许如媚的拇指在连珩的蒙眼布上不停地摩挲，渐渐地眼里有了氤氲水汽。

　　“痛吗？”
　　连珩摇了摇头，痛不痛都与今晚无关。他希望两人的较量在今晚之前已经结束，未来如何，他愿意听天由命。

　　外面的火很亮，亮到她能透过丝质蒙眼布看到布后那双窟窿的凹陷。想像着这双眼睛之前是何等的迷惑人。
　　门声响，闻意带着人端了水进来。许如媚放开连珩，她没让人伺候，自己洗了漱。然后端着另一盆干净的水朝连珩走去。

　　淘洗帕子，拧干后替连珩擦脸。他闻到熟悉的味道，心里一惊，头往后缩，有些不安地说：“我自己来。”
　　就算他不方便也有宫女，而且这些小事他自己能做，他不想成为累赘。

　　“以前在牢里时你照顾过我，今晚就让我照顾你一次，明天说不定我要去牢里过一辈子，以后没这个机会了。”
　　连珩笑着说：“别怕，我还是会和你一起进去。”他虽使夏轻染损失一万多人，但这是打战没有私怨，夏轻染就算掌控许国，对于愿意投降的许如媚她也不敢一下就要她的命。又或许看在许长风的面子上会关她一辈子。

　　“就这一次吧，以后换你来照顾我。”
　　连珩没再阻止，她仔细地擦着那张脸，每一下都极其温柔小心，温热的帕子打湿了蒙眼布，一半深色一半浅色，如同连珩的人生，一半清白一半诲暗。

　　其次就是手，十根手指修长匀称，骨节柔和，她想不通这么好看又没什么力气的手是怎么将自己的双眼剜出来的。擦洗完后闻意带着人端着水出去了。
　　随后又送来了淡茶，许如媚看着那茶看了许久，缓缓地从袖里拿出一小包药粉，她看了连珩一眼，当着他的面将药倒入茶水。不禁自嘲一笑，他失明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当着他的面下药他不会知道。

　　她将那杯下了药的茶端给连珩，连珩接过轻轻喝了一口，笑着说淡茶刚好，清清油腻，晚上也睡得着。
　　许如媚亦称是，喝完茶后许如媚说想听琴了，连珩嘴角一弯朝她伸出手。她宠溺地笑了笑，过来牵着他走向备好的琴台。

　　她小心扶着他坐下，凳子很长，她也贴着他坐下，脑袋轻轻地倚在他肩膀上。连珩手指在琴弦上摸索几下便弹奏起来，琴音倾泄，外面的士兵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难以理解这份死到临头的淡然。
　　罗皓光又叮嘱几句让人守好了，自己也不厌其烦地反复巡视。二人嘴角始终带笑跟着幽扬美妙的琴音想像着以前的美好，许如媚问：“还记得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弹琴吗？”
　　连珩腼腆一笑：“记得。我拼命想弹最好的琴音给你听，结果你被书上的粟物吸引压根没听。”他一番神女有心，奈何襄王无梦，把自己弄得尴尬不已。

　　许如媚扑嗤一笑：“我听了，我就想看你明明想表现偏装做不在意的样子，看你连脖子都红了，我才没揭穿你。”

　　连珩偏头在她发顶吻了一下，“媚儿，我心悦你。”
　　许如媚一滞，他俩之间没有谁先开始，好像自然而然就走到一起了，还从没这么正式地表白过。她闭眼想将这份温馨留得更久一点，“我想再听一遍。”

　　“我心悦阿媚。”

　　温热的泪从许如媚阖闭的眼里流出，脸上挂着幸福而甜蜜的笑。琴音一直没断，他俩的笑也一直没停，直到更深露重连珩弹累了许如媚才出声叫停。

　　牵起他往眠床走去，二人互替对方宽衣，自那次后两人都是睡在一起的，只不过矛盾太多，大多楚河汉界划分，而今晚的温馨让二人多了一丝期待。

　　躺进被子里，许如媚往连珩身边拱了拱，他下意识地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如今的心境与情感令他们既惆怅又放松，彼此的体温传递，清风徐徐，灯影绰绰，温情脉脉，房间里的气氛也变得浓稠甜腻起来。

　　许如媚忍不住亲了连珩一下，他一怔，不禁将她搂得更紧了，温热的吻也在她脸上落下。许如媚忘情地回应他，二人舌齿交缠，手也在脱着彼此最后的束缚。
　　房内乱影丛生，不可描述的声音不时地传出，疯狂将二人点燃，在士兵层层围守的宫内，在方寸之间的床上，他们头一次觉得世间太大，人之所求，不管是无上权力还是无尽财富，都抵不上这方寸之间两颗心的贴近与沉沦。

　　许如媚翻身上来，连珩一顿，了然她怕自己会像第一次那样退缩。心中酸涩，急促道：“阿媚，我来。”
　　坐起身将**的她温柔地放倒在床上，轻轻地压上去，绵柔的吻落了下来。许如媚红着脸回应他，这种事她不想来主导。

　　(此处省略2000字，总之先这样这样，然后那样那样，反正一个字爽两个字很爽，三个字爽翻了，四个字又爽又虐。)

　　好一阵后连珩累了，再加上那杯茶的作用，他沉沉睡去。许如媚亲了一下他红润的唇，伸手在他的蒙眼布上摸了摸，温声道：“睡吧，睡醒后一切都好了。”然后偎在他怀里，轻轻阖上眼。这一夜很短，短到她来不及回忆她这一生已然天亮。

　　景阳宫外的宽阔门前士兵林立，夏轻染盘坐道中，她面前摆了一把古琴，百里弘深和罗明等几员大将位列她身后，整个景阳宫到处都是她的人，这一局她胜券在握。

　　阖闾门是她当初来到许长风身边的必经之门，此时却是许如媚走了过来，罗皓光在旁押送。准确地说是被抬了过来。她向来不肯服输，明明是受降，却坐着最华丽的轿辇，穿戴着最华丽的衣服和发饰，让士兵抬着，听雪和闻意等宫女簇拥着散漫悠闲地过来了。仿佛她不是来受降而是去巡游。

　　夏轻染抬头看向她，微不可察地笑了笑然后低头拔弄琴弦，她弹琴自成风格，无论什么曲子在她素手拨弄下除了将本来曲意完整保留外，还多添了她冷淡与不可一世的掌控。
　　许如媚近得身前才看到她手上抱着一把剑，是那把夏轻染特意送进去的照胆剑。士兵将轿辇放下，她听了一会儿琴声后起身走了两步，与夏轻染相距一丈之外。

　　“还剑？”
　　“杀你。”
　　夏轻染哂笑：“梦做得不错。”
　　许如媚：“多谢夸赞。”

　　夏轻染边弹边问：“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吗？”
　　“小人得志的曲子。”

　　夏轻染也不恼，缓缓说：“《猗梅序》，杜婉音作的。”
　　她沉默。

　　“这曲子当初眠星告诉我时还弹得不全，后来长风补录，如今再次弹已然掌握其魂，在害死她的人面前弹它再适合不过了。你觉得好听么？”
　　许如媚勾了勾嘴，状似认真地听了一下，道：“曲子好听，不过弹的人让人生厌。”

　　曲子从年少的纯真到了动心时的青涩与甜蜜，夏轻染没回应她这句话，而是弹了几个音符后才说话，“看你过来，恍然想起当初阴雨霏霏，我从你的马车上跳下来，被长风救了，现在想来是你算到他会出手。”

　　百里弘深看向她，从那平静的语气中想像当时的凶险。
　　“别说得那么无辜，你不也算计他吗。那次晚宴后你明里暗里打听许长风的为人，你知道他仁慈，肯定会出手，才会故意惹怒孤。孤不过是顺水推舟，让你名正言顺地去到他身边。只是没想到堂堂北王竟会被逼得叛逃熙国，而你竟会查杜婉音的死因。这些都出乎孤的意料。”

　　夏轻染赞赏地盯了她一眼，“是啊，我们都利用他，直到昨日我还用他的尸身来进城。他对任何人都好，好到失去至爱，好到死于姐姐之手，还暴尸城门。”
　　“长宁公主难得好心没告诉他真相，你这样的人倒真让孤意外。”

　　“是啊，我这样的人也会心疼他，想让他少受一点痛苦。”曲子又由青涩变成了欢乐，诉说着曲中人的快乐与深情，“媚公主，你可曾对他有过一丝怜悯？”
　　许如媚不知道，她只知道在那之前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好，他眼里的崇拜她很受用。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变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不惜铲除。

　　许如媚：“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你打进城来不只是为许长风报仇，更多的是为你自己吧。”
　　“不得不说媚公主是我的知己。你也看到了我身后有万千兵马，我不想四处逃窜，亦不想被几国围剿。庆幸的是王后这个身份让我心安理得的拿下许国。不管是我的人还是许国的人都将只认我这一个主子。所以，”夏轻染目光从琴弦中抽离，抬头看她，“媚公主，你挡路了。”

　　许如媚看了一眼旁边的百里弘深，本着我不好受你也别想好过的心出言挖苦道：“唉，真替北王可惜，千里迢迢赶过来别人却成了他人之妻，更可恨的是这个没良心的人反而还以此为傲。”

　　琴音突然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