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c］作者笔下的世界与你曾是友人》云起松风晓

21、序

　　01

　　“要走了吗？”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卡佩西特瑞没有回头。他想象得到那人穿着没有系紧的睡袍，睡眼惺忪、或许还有些微醺的模样。

　　来者名为芮弗鲁特·尹佩里亚，他们脚下这个帝国的君王，也是他这个平民魔法师最亲密的朋友之一。

　　“嗯，抱歉。”

　　“这有什么可道歉的？”芮弗鲁特从喉间溢出一丝笑意和叹息，“被迫安上‘银龙魔法师’的称号，本该用于研究和做正事的时间大部分都花在了社交上……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却还是为了我自己——把你留在这里，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卡佩蒂西。”

　　“您不必向我要道歉。”卡佩西特瑞像是在不含感情地陈述他不知说过多少遍的话，“留在这里直到帝国稳定，是我自己都选择。”

　　“是啊，现在帝国也安定下来了……”

　　卡佩西特瑞突然问：“您会舍不得我吗？”

　　“只是回老家而已，别说得像再也见不到了一样。”芮弗鲁特的声音中染上了几分孩童般的赌气，“我可是期待着你溜进宫，请我喝酒呢。”

　　“也是。”卡佩西特瑞回过头，注视着那在黑夜中依旧耀眼的金发，唇边浮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不过也别太期待了——只有劣质酒，届时您就忍耐一下吧。”

　　这个国家的王像是终于得到了令他安心的约定，吐出一口气，笑得灿烂：“你也知道，只要是酒我都喜欢。”

　　夜风吹动庭院里果树的枝叶，银色法杖流转起丝绸般的光华，下一刻，卡佩西特瑞的身影已然消失。

　　他在心中对芮弗鲁特道了声抱歉。

　　没有好酒，也没有劣质酒，他不会再回去了，这显然是欺君之罪。

　　说是返乡、将时间投入自己的魔法研究，其实是一个人踏上寻找他们另一位朋友的旅途。

　　——头绪全无，风险未知，生死由命。

　　他不敢告诉芮弗鲁特，因为产生这样的想法，大半是因为芮弗鲁特。

　　那家伙这几年里活得辛苦，表面上光彩照人，私底下是如山的公务、烦人的社交、走不出的过往。有次喝得酩酊大醉，嚷嚷着死后要去神界。

　　卡佩西特瑞问为什么，芮弗鲁特说他想见莱特。当了神明，永远地注视着这个世界，说不准，哪天就能再见到他。

　　于是卡佩西特瑞和这个醉得神志不清的人分析了大半夜，最终精挑细选出了个神明之位，英灵殿的管理者。

　　原因有二，其一，虽然不太可能，但莱特生前做的事足够让他跻身英灵殿，如果芮弗鲁特能成为管理者，那或许就能再见到他。

　　其二，依照莱特本人所言，只有芮弗鲁特自己想，他死后必定能进入英灵殿，而英灵殿的管理者拥有神格，正好符合他的要求。

　　当然，卡佩西特瑞不知道芮弗鲁特醉成那样，还记不记得这些，他只记得次日醒来时的宿醉感。

　　他在宿醉的头痛反胃中，和自己做了一个约定，他要先一个人去找找莱特的下落。

　　他不信莱特死了。所有人都知道，莱特是建国的最大功臣之一、帝国的大贤者、阻止大灾难的英雄。但只有他和芮弗鲁特知道，莱特是货真价实的作家，他们身处的世界是莱特笔下的故事。

　　莱特创造了这个世界，所以他理应是创世神，而创世神怎么可能因为一个需要献出生命的伟大魔法就死亡？

　　至于瞒着芮弗鲁特的原因，这很复杂。

　　芮弗鲁特是他的国家的王，而现在的帝国也离不开他。换言之，只要他还坐在王位上，他的身份就让他没办法去找莱特。

　　更何况，自那日的醉酒后，卡佩西特瑞便判断芮弗鲁特的内心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一旦平衡被“莱特”这个名字打破，那许多东西、包括莱特本人所期望的未来都会走向失衡。

　　追更溯源，他认为芮弗鲁特爱着莱特。

　　所以，无论是作为臣子，还是身为友人，这种麻烦的寻人委托还是自己来做吧。

　　02

　　其实，卡佩西特瑞起初不喜欢莱特。

　　他觉得莱特是个疯子、神经病、没人性的家伙。莱特能为了所谓的“故事性”和“美感”，罔顾当事人的感情、轻贱他人的生命。

　　譬如，酒馆老板的儿子为了替爱人筹集治病的药钱，背负全镇的骂名，做着肮脏、恶心、不道德的工作。

　　家人因为不赞成两人的感情，拒绝施以援手，但母亲看不下去，悄悄给儿子塞钱，还因此被父亲误会，险些被打得半死。

　　可惜，母亲给的钱不够治愈顽疾，儿子还是从事着令人不耻的工作，母亲不知道这些原因，只因儿子的冥顽不灵陷入绝望。

　　最终，儿子的爱人死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清晨。失去了爱情、名誉、家人的儿子也选择在爱人的床边自尽，毫无疑问的悲剧。

　　或许，神官的治愈术、一笔钱、一个传话人，这三者取其一，便能改变这个悲剧。

　　但莱特说，这是一个反映时代的悲剧，所以什么都不做，这样就好。

　　多么的没人性——明明这不是一个故事，是他们为了攻略地下城，在丹特尼城暂居时，常去那家酒馆的老板一家的事。

　　后来，莱特后悔了。

　　契机是歌利比亚的海底迷宫。当时，卡佩西特瑞收到父亲的信，前往歌利比亚救援被犯罪团伙抓走的母亲。

　　海底迷宫共九层，犯罪团伙将二层当作据点，抓来妇女和兽人，制造违禁品和享乐。

　　莱特身为作者，他早就知道这件事的结局：

　　卡佩西特瑞的母亲为了拯救那些被抓来的无辜人，凭借剑术和魔法带着这些人逃往迷宫三层。犯罪团伙没有追到三层，但母亲却为了救一个兽人孩子，掉进联通迷宫九层的漩涡。

　　卡佩西特瑞和父亲及父亲的冒险者朋友前往迷宫下层救援母亲。然后，他们被已经死去、化作亡灵的母亲袭击，父亲为了保护卡佩西特瑞，与母亲的亡灵同归于尽。

　　这是故事重要角色卡佩西特瑞的过往。在这件事后，芮弗鲁特拯救了他，他选择献上忠诚，随芮弗鲁特加入反叛军，直到芮弗鲁特成为帝国的王、终结大灾难的英雄。

　　但莱特在歌利比亚的旅店见到了卡佩西特瑞的妹妹米尼丝·默珂萨。

　　米尼丝十一二岁的年纪，比十六岁的卡佩西特瑞矮了不少，但她是一名剑士，坐在卡佩西特瑞的身上，一手抓着他的领子，卡佩西特瑞这个柔弱的魔法师毫无反抗之力，被揍得满脸是血。

　　“你为什么没有救爸爸妈妈！”她愤怒的嘶吼与哭嚎，“你不是七级魔法师吗？你不是那个天才炼金术师和剑圣皇子的朋友吗？你为什么不求他们帮你——为什么只有你活着出来了啊！把爸爸妈妈还给我啊！”

　　是的，在她的眼里，哥哥明明认识很多厉害的人，但他没有救下妈妈，还让爸爸为了保护他而死，这是他没有尽力，他的问题——比起许久未见的哥哥，她更想要爸爸妈妈。

　　卡佩西特瑞没有哭，也没有还手，隔天就发起高烧，蜷缩在被子里发抖时，却还迷迷糊糊地拒绝芮弗鲁特和莱特为他治疗。

　　莱特从来没有那么后悔过，他应该和卡佩西特瑞一起去海底迷宫，如果加上他和芮弗鲁特，说不定就能救下所有人。

　　但卡佩西特瑞却告诉他，这只是自己能力不足，没能解决自己的事，不是他的错。

　　无可奈何的事罢了。

　　03

　　回到老家的第一个晚上，卡佩西特瑞做了个并不美好的梦，他梦见母亲的怨灵、父亲的死、妹妹的哭嚎，像是在预示着他的未来。

　　次日，他扫了墓，在桌上放下一封写给他那个早已没有联系的妹妹的信，便离开了故乡。

　　他先去了趟龙的国度、银龙的巢穴，研究他从银龙那儿得到的神格和魔法。

　　十年间，他孤身一人，几乎将这片大陆跑了个遍。可惜，始终没有任何关于莱特的线索。

　　于是他再一次来到歌利比亚，因为还没有找过充斥着亡灵的海底迷宫。

　　然后，他在那里合上了双眼，或许他也变成了亡灵，杀死冒险者、被其他冒险者杀死。

　　反正，当他再一次睁眼时，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04

　　“听说了吗？北境的那扇门，据说在扩大啊！”

　　“太可怕了！”

　　“据说异能者的觉醒和那扇门是差不多时间出现的吧？你说这两者有没有关系？”

　　“肯定有关系啊——对了，说到异能者，你知道远月吗？”

　　“因福尔森公爵大人要建立的那个异能者军团？”

　　“对对，这几天在考核呢！咱们去看看？”

　　尹佩里亚帝都的钟塔敲响三百年的光阴，银发男子一身粗糙的麻布衣，静默地立于广场上三座雕像前。

　　“小哥，新来的？”

　　他点头，搭话的中年妇女是个自来熟，指着雕像一一介绍道：“开国皇帝芮弗鲁特殿下、大贤者莱特、银龙魔法师卡佩西特瑞，听说过吧？”

　　银发青年摇摇头，见中年妇女露出难以置信地神情，又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嗯。”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有人不认识这三位大人！”中年妇女露出笑容，“雕像建了有三百年，磨损是有些严重，脸都看不清了，会认不出也正常。”

　　“这位芮弗鲁特……殿下。”青年突兀地开口。

　　“哦哦，你问芮弗鲁特殿下呀。”中年妇女道，“我和你说，我家儿子可喜欢他了，把他当偶像崇拜，说是要成为殿下那样的英雄，还要学殿下一样不为感情所困、终生未娶。不过要我说，这点就不用学啦，哈哈！”

　　“……终生未娶？”银发青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干涩。

　　“是啊，那位大人将一生奉献给帝国的未来，终身没有娶妻呢。”

　　……

　　中年妇女离开后，银发青年又在雕像下站了许久。

　　离开时，他抬起头，晴空下的阳光洒进他金色的眼瞳。

　　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因为“芮弗鲁特终生未娶”这个事实而泛起尚无法理解的情绪，冰冷的身躯也随之温暖了几分。

　　不久后，青年走进异能军团「远月」的考核房间。

　　“姓名？”

　　“卡斯特。”

　　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名字，但他隐约记得这个词，或许是谁在玩笑间如此称呼过自己吧。

　　“你的异能是什么？”

　　卡斯特想了想，抬起手，指尖泛起雷光。

　　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异能究竟是什么，但醒来后似乎是觉醒过异能。听说异能者不需要吟唱就能制造出和魔法一样的效果，而他恰好能做到，所以这或许就是他的异能。

　　不同的元素相继环绕上他的手指，他在几位考官的惊叹声中抬起头，恰迎上一双蓝眸。

　　湛蓝的眼瞳，耀眼的金发，似曾相识，却又是能够笃定的不同。

　　那人笑了起来，“你通过了，卡斯特。我是「远月」的团长，艾卡利·索恩·尹佩里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