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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不知秋思落谁家(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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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一年挨一年,王旭尧长到八岁,能帮许巧凡做很多事,碰上父亲醉酒,还能带着许巧凡逃跑。
许巧凡想,就这么忍着吧,忍着忍着,儿子就长大了,她就有依靠了。
她知道,儿子比他的父亲强一百倍,儿子知道体惜她,见她忙着耕种,还主动请缨每日给她送饭,免去她来回奔波的劳累。
许巧凡其实最心安的是每日的白天,在田地里劳作,挥洒汗水。等到中午,儿子送饭来,母子俩在树荫下一起用饭,说说笑笑,恨不得太阳永远不下山,不用回去面对王川。
那一天,跟寻常一样,许巧凡扛上锄头出门。临到院门边,王旭尧还叫住她,说昨日隔壁大娘给了他几个茄子,中午要给她做红烧茄子。
看着懂事的儿子扬了扬手里的茄子,笑得一派灿然,许巧凡只觉得心事一空,天地间再也没有任何事能难倒她。
可是,眼看着太阳过了正中,王旭尧还迟迟不见到来,许巧凡心中难安,扔下锄头就往家里赶。
路过慕延河,许巧凡看到草丛中有个食盒分外眼熟,哆哆嗦嗦地赶过去一看,正是往日儿子带饭过来的食盒。整个食盒倾倒,里面的饭菜被打翻在草丛里,正有一道红烧茄子。
许巧凡顿时觉得天都塌了。
她一路哭喊着儿子的名字,找到家里,邻居说王旭尧早就出门给她送饭了,并不见回来。她知道出大事了,哭着到处跪拜,求四邻帮着找王旭尧。
邻居们都是热心肠,四处奔走相告,帮着接连找了好几天。可是城里城外,到处都找不到王旭尧。
得知儿子失踪,王川只找了两三天,仍旧见不到踪影,心中就烦躁,见到许巧凡,不由分说就狠狠地揍了她一顿。要不是邻居阻拦,许巧凡很可能就被打死了。
许巧凡被打击得心力交瘁,几天都不吃不喝,嗓子早就发不出声来。
就在这个时候,王川一纸休书拍到许巧凡脸上,冲她嚷嚷道:“你就是个扫把星,是个祸害!好好的儿子就这么被你祸害没了!你没资格进我王家门,趁早滚蛋!”
有邻居好言相劝,让王川别这么绝情,都被王川轰走了。
许巧凡木然地抓着休书,干涸的眼里泪水都流不出来。
王川还直接把她推攘着轰出家门,根本不容她带走任何物件。
王川的休弃,对许巧凡来说并不值一提,她只知道,她要找到儿子!
此后,她就四处找,四处问,有时在城里,有时在城外,不停地找,不停地喊。渴了随便喝两口河水,饿了不管草根树叶,照样塞嘴巴。
城里还是有很多好心人,知道她的境况,不时接济她一点吃食,她就这么苟且着过来了。
听完许巧凡的遭遇,暨雨怒得一拍圆桌,气愤地说道:“这么混蛋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说着,朝萧毓拱手道:“主子,属下去宰了这不配做人的畜生!”
萧毓负手在身后,正站在窗边,闻言不虞地看他一眼。
暨雨顿时蔫了,可还是气不过,愤愤地挥了一拳,转向墙壁去了。
顾辞一直握着许巧凡的手,默默地给她支持。此时见许巧凡借着诉说,情绪已慢慢稳定下来,就说道:“你放心,今晚我就作法,召唤你儿子的魂魄,问清楚他怎么回事。”
许巧凡又落下泪来,自儿子失踪后,冥冥之中,她就有感觉儿子已经不在人世。如今得知其实他的魂魄一直守着自己,更是感到心酸不已。
许巧凡双手握住顾辞的手,恳切道:“如此就有劳姑娘了,姑娘的大恩大德,我……我这辈子为奴为婢,报答姑娘恩情。”
顾辞见她说着就要跪拜下去,便拉住她,说:“先别急。招魂一事事关重大,不宜在客栈里进行。既然得知你的儿子是在慕延河边失踪的,那我们就到那里开坛。”
许巧凡连连点头,又哭了起来。
顾辞安抚了她几句,看向萧毓。
萧毓马上问:“可是要我做什么?”
顾辞想了想,说:“作法要用的物件我倒是带了,但还得劳烦你们帮我买一张案桌并香烛。另外,作法得全神贯注,不能被打扰,我想今晚河边能清清静静,无人打搅。”
萧毓愣了一下,转而看向暨雨。
暨雨不疑有他,马上点头道:“我这就去办!”
萧毓正要吩咐暨雨两句,可他说完后马上雷厉风行地出门了,萧毓只能失笑着摇头。
顾辞见萧毓的情状,心中一惊,知道自己露出马脚了,马上心虚地低下头,假装安慰许巧凡,不敢再看萧毓。
她这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令萧毓更加起疑,看着她的目光里渐渐添了探究。
今日顾辞穿了一身素净的青色长裙,只在袖口裙摆点缀一圈淡蓝色莲花祥云纹路。衣裙样式虽然简洁雅致,但刚刚曳地的长裙在走动轻转间如花般散开,无形中给她添了几分娇俏。
顾辞的头饰一直都挺简单,不过是一两支碧玉簪子,耳坠也总是那双水滴形的水绿玉坠。这样的装扮,反而更显出她俏丽的脸容有一种越看越耐看的美。
此时她低下头,露出脖子后面大片的雪白肌肤,窗牗有光线投射进来,照得她的肌肤熠熠发亮,如神祗临世。
心中忽地一动,萧毓察觉到自己盯着她看了许久,慌忙调转视线,耳际悄然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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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夜晚,萧毓与顾辞带着许巧凡来到慕延河边时,暨雨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妥当。
距离王旭尧出事的地方两三里远,站了一排衙役,个个腰配宽刀,正容肃立。见到萧毓领先走来,皆无声地下跪行礼。
看到这阵仗,萧毓略感头疼,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摆摆手,让衙役们起来。
暨雨正检视四周,看到萧毓等人过来,忙迎上来,带了邀功的神态向萧毓行礼。
萧毓无可奈何地伸手轻点了一下他,转身对顾辞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顾姑娘,一切准备就绪,辛苦你了。”
许巧凡本来被一众衙役吓得躲到顾辞身后,抓着她的手臂不敢动作,听到萧毓的话,也马上附和道:“对对,顾姑娘,有劳了,今晚辛苦你了。”
顾辞朝他们淡淡一笑,领先走向祭坛。
萧毓三人随后也跟了过去,只是在距离祭坛十来步的时候,萧毓带头停了下来,暨雨马上停下脚步,许巧凡看看他们又看看顾辞,知道不能打扰到顾辞,也不再前行了。
顾辞先是抬头看了一下星象,屈指掐算了一下,把祭坛移了一下方向,接着就从布袋里把香烛黄符等拿出来,一一摆上。
许巧凡被王川从家里赶出来的时候,手上正拿着王旭尧最喜欢玩的一个弹弓。王川在意的是许巧凡有没有拿家里的财物,对这个小弹弓视若无睹。
这段时间,也是有这个小弹弓,许巧凡才能一天又一天地坚持了下来。小弹弓被她藏在怀里,时不时拿出来摩挲,树枝做的弹弓都被摩挲得十分光亮。
此时,顾辞郑重其事地把小弹弓放到祭台中间,然后默念几句咒语,双手作剑指,往两边一扬,高声喝道:“起坛!”
只见她身后的地上放置的五张大符箓应声而起,布匹做的丈宽黄色符箓凭空悬挂于她的身后。
再一次看顾辞作法,萧毓与暨雨还是看得惊诧折服。
许巧凡本就十分信任顾辞,此时看她稍一施展,就知道她能力超凡,顿时双手合十,在心里念佛,双眼则盛满期待,左顾右盼。
像上次招魂一般,顾辞染上香烛符箓,在风起铜铃响之时,咬破左手食指,以指血点在小弹弓上,高声颂道:“幽幽游魂,何方可依;三魂归兮,七魄重聚。奉请四方土地,八面灵尊,收魂送魄。天地门开,方圆一体,王旭尧速速归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顾辞的声音一落,周围涌动的狂风开始愤而呼啸,遮天蔽日的漆黑如泼墨般在周遭来回肆掠。
远处的衙役哪里见过这等景象,一个个都被吓得惨白了脸,可是事先被暨雨叮嘱过,无论看到什么都要在原地坚守,不能让任何人靠近祭坛,他们只能咬牙坚持着。
萧毓长身玉立,犹如雪山青松般肃然挺立,只一双清浅眼眸一直追随着顾辞的动作。
全神贯注作法的顾辞,无疑是最迷人的。一双桃花运灿若繁星,樱唇紧抿,整个人如最闪耀的烈日,让人忍不住想要追逐而去。
暨雨却没有萧毓的这个定力,饶是已经经历过一遭,此时仍旧被迅速将至冰点的空气渗得双手猛地搓着双臂。
许巧凡更是难捱这冻人的气温,拢紧了披风,仍旧瑟瑟发抖。
就在那个时候,红绳上的铜铃倾向的方向,一个小小的身影悄然凝结,渐渐地显露出王旭尧的脸容。
顾辞在来时,已经让萧毓三人用牛眼泪涂抹过双眼,让他们能看到王旭尧的魂魄。
王旭尧一现身,许巧凡就惊呼一声,再也顾不得太多,一下子要冲过去。
萧毓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因为他时刻谨记顾辞说作法途中不能被打扰,还未见顾辞示意,他不敢让许巧凡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