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春色》千秋墨

55、桃李春风一杯酒（2）

　　这一层明显就是观景的，已经聚集了几个身穿锦衣的人，围着案几饮酒作乐。见到萧毓与顾辞上来，几人停了一瞬，又照旧推杯换盏。
　　萧毓不愿与他们挤在一处，继续往上。
　　有侍者端了吃食酒水跟着上来，见状赶紧拦道：“贵客，请留步，这一层已是顶层，再往上可是阁楼顶部，无法坐人。”
　　萧毓不理会他，淡淡抛下一句：“不妨事。”带着顾辞走上一段楼梯，推开面前的木门，果见外面是一片琉璃屋顶。
　　萧毓回头看向顾辞，笑问：“要出去吗？”
　　顾辞上赶一步，走到他身侧，笑道：“有你在，我怕什么？”
　　萧毓笑笑，揽住她的腰身，一个纵身，带着她稳稳落在琉璃瓦上，直接坐了下来。
　　此为段州城内最高的楼阁，坐在这里放眼远眺，整个段州城尽收眼底。
　　高处不胜寒，夜风挟着护城河的湿气，吹得沁凉。
　　萧毓把顾辞拉过来，搂在怀里，笑道：“在这里看焰火，应该是最美的。”
　　话音一落，“砰”的一声巨响，一朵巨大的火化猛然炸开，照亮了整片夜空。
　　紧接着，一朵接一朵的焰火升空，炸开，绚烂了整个夜幕。
　　底下观看的百姓发出阵阵欢呼，一个个都仰头看着，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呼。
　　顾辞也坐直了身子，惊叹地看着炸裂在眼前的焰火，只觉得震撼无比。
　　宫里每逢夜宴，都会燃烧焰火，比眼前的还要盛大，还要多姿多彩，萧毓早就看腻了。此时顾辞目不转睛地看着焰火，他就专注认真地看她。
　　五光十色的焰火照亮了她的脸庞，一双桃花眼倒映了火光，亮得耀眼。
　　每当她专注于某件事情的时候，眼中的光亮就是这样灿然，令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在闪闪发光。萧毓想，他就是因为这样，才倾心于她的吧。
　　看着焰火，顾辞没来由地落下泪来，喃喃道：“我终于，看到段州七夕的焰火了……”
　　萧毓发现她落泪，马上靠过去，着急地问：“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
　　萧毓的话还没问完，顾辞就嚎啕大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呢喃着：“我看到了，段州的焰火……”
　　萧毓手足无措，只能把她揽进怀里，抚着她的手臂，拿手帕给她擦眼泪。
　　哭了一会，顾辞才慢慢停了下来，擦干泪水，靠在萧毓怀里。
　　此时，焰火也放完了，天幕重归平静，底下的百姓也四散归家，人潮往四面八方涌退。
　　平复得差不多了，顾辞才低声说：“我娘亲是段州人，自小就听她说，段州七夕的焰火好漂亮。我方才，想起她了，我忽然发现，我真的好想她……”
　　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萧毓不愿她继续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便问道：“这么说，你外祖家就在这里？明日我与你一同去拜访吧？”
　　摇摇头，顾辞坐直身子，看向远方，哀伤地说：“十多年前，舅舅高中，被分派到高州为官，把外祖父和外祖母接过去了。娘亲去世后，舅舅曾多次来信，说接我一同生活，被我拒绝了。外祖父和外祖母就因此生了我的气，甚少来信。”
　　想了想，萧毓劝慰道：“怎么会，你多想了吧？亲人之间赌气的话，不必尽信。”
　　叹息一声，顾辞没有再说话。
　　夜风撩起她的发尾，她单薄的背影让萧毓看起来分外心疼。他伸手轻抚她的肩膀，劝道：“夜深了，我们也回了吧？”
　　顾辞点点头，随萧毓下楼。
　　百姓们已经散得差不多，街道上行人寥寥，打发了暨雨先行回去，顾辞与萧毓慢慢走回客栈。
　　进入七月，本来已达盛夏，可段州靠近北方，即便夏季也不会过于燥热。如今夜深，夜风袅袅吹拂，甚是怡人。
　　顾辞牵着萧毓的手，抬头看着夜幕中闪闪烁烁的星辰，完全不用担心脚下。
　　萧毓也难得享有如此放松惬意的时候，替她看着路，时不时侧头看看她。
　　“今夜银河璀璨，想必牛郎织女也见上面了。”
　　顾辞忽然感叹一句。
　　萧毓刚要张嘴说话，顾辞却猛地停住脚步，凝神看向南边，顷刻后，拉着萧毓往南边飞奔：“有妖气！”
　　两人一路施展轻功，赶到城南，于一处暗巷停了下来。
　　顾辞二话不说，朝巷子里挥出三四道符箓，大喝一声：“何方妖孽，休要在此作恶！”
　　符箓飞跃的瞬间，划过几道黄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巷子。
　　只见巷子里，一个身穿黄色衣裙的女子瑟缩在地上，惊恐地看着面前一个紫色身影。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妙龄女子，长发未挽，一路披散到腰部，一身紫色纱裙衬得她肌肤白得似毫无血色。听到顾辞的声音，紫衣女子侧过头来，额间一点朱砂痣，美目顾盼生辉，樱唇红润，竟是盛世容颜。
　　萧毓随着顾辞的动作一路跟随进来，任是他见惯美人，见到紫衣女子时，也不由得怔了一下。
　　那紫衣女子本来伸手要取黄衣女子的性命，顾辞及时赶到，符箓飞来的瞬间，她就闪身轻巧。看了看地上的女子，她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纵身一掠，瞬间不见了踪影。
　　顾辞还要继续挥出符箓，可完全跟不上紫衣女子的速度，追过来时已经寻不到任何她的气息。她只好把蹲下来，看着黄衣女子关切地问：“姑娘，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伤？”
　　黄衣女子许久才缓过来，打量了一下顾辞，哆嗦着问：“姑娘可是道门中人？”
　　点点头，顾辞自报家门：“我是琛州顾家传人，顾辞。敢问姑娘芳名？”
　　黄衣女子长出一口气，马上拉住顾辞的衣袖，一叠声说：“顾姑娘，救救我！救救我！刚才那……那女鬼，要杀我。”
　　萧毓这段时间修习道术，早已开了天眼，方才一眼就发现了那紫衣女子是一个鬼魂，听到黄衣女子如此说，倒也不惊讶。
　　顾辞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和声道：“不用怕，她已经被我赶走了。现在你是安全的。”
　　黄衣女子这才敢抬头打量四周，不见紫衣女子的踪影，才真正放下心来。
　　原来这女子名叫蒋觅儿，经营一家胭脂店铺，碰上七夕，便比往常晚了打烊。没料到回家途中，竟然被一女鬼缠上，一路跑到此处暗巷，便再也逃不了，还好顾辞及时赶到。
　　“那女鬼是一路追在我身后，飘着过来的。她的指甲好长好长，差点就要碰到我的脸了。”
　　蒋觅儿还心有余悸，但还算清晰地跟顾辞叙述：“就在那个瞬间，你们就赶到了，真是惊险万分。还得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蒋觅儿说着，跪下给顾辞和萧毓磕头。
　　顾辞自然拦住她，把她拉起来，转头对一直站在她身后的萧毓说：“不知那女鬼是否还会回头，不如我们送蒋姑娘回家吧？”
　　萧毓自然应允。
　　倒是蒋觅儿受宠若惊，再三推辞，见顾辞坚持，便也只好领着他们往家里走。
　　一路上，蒋觅儿还多番感谢，并且询问顾辞二人家住何处，改日登门拜访。
　　顾辞不愿与她深交，只简单说他们要去帝都，路过段州，歇息一晚而已。
　　蒋觅儿家住不远，就在两条街外的春阳巷，很快就到了。
　　蒋觅儿邀请他们进屋喝茶，顾辞婉拒了，与萧毓转身离开。
　　可走了几步，转身看蒋觅儿进屋关门了，顾辞却拉着萧毓闪身转进旁边的小巷，伸手指指上面，领先跃上一户人家的屋顶，回头见萧毓跟上来，便悄无声息地一路摸索着，来到蒋觅儿邻居的屋顶上，寻了一个位置坐下，刚好可以把蒋觅儿家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萧毓坐到顾辞的身边，环顾了一圈四周的环境，压低了声音问：“你觉得方才那女鬼还会回来？”
　　蒋觅儿住的是一个四合院，似乎只有她一人居住，此时只有正屋里有灯光，偶尔看得到她走动的身影被灯光投射到墙上。
　　顾辞仔细看了一会蒋觅儿的家，才回答：“不是我觉得，是她肯定还会回来。她在蒋觅儿的额间中了印记，你有没有发现那女鬼额心有朱砂痣？蒋觅儿的额心现在还没有显现，等她丧命后，她的魂魄就会自动出现。”
　　调整了一下坐姿，顾辞继续解释：“这是一种很高级的鬼魂夺命手法，一般很少有鬼魂使用这种方法。因为这种方法需要精挑细选合适的对象，且一旦种下印记后，如果这个鬼魂不能取得被种印记之人的性命，那它就会被反噬，魂飞魄散。可一旦它成功了，它的修炼又会有十数倍的增进。曾经有风雅的道友给这种手法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觅芳踪。因为使用此法的一般都是女鬼，且对象都是女性。”
　　萧毓听得连连点头，继续问：“那有没有限定被种下印记后，那女鬼需要在多少期限内夺取蒋觅儿的性命？”
　　“三天。”
　　顾辞抬头观测着星象，回答道：“所以这三天内，我们都得守着蒋觅儿。”
　　萧毓点头应允，正要说话，一阵夜风袭来，忽然打了个冷颤，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可顾辞仰头看着星辰，并没有发现，萧毓便也忽略不提。
　　两人守了一夜，紫衣女鬼并没有再出现。鸡鸣后，两人就回了客栈，自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