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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世间事,没那么复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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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刚亮,晏庄已经醒来,待穿好了衣服起床站在走廊上,便看到整个旅馆几乎已经全起床了,大部分人应该已经出了门,剩下的人也都拿着铁棍,铁锹一类的东西,大家见面,眼神交汇,略眨眼算是打了个招呼,彼此心里都明白是去干些什么,不必躲躲闪闪倒也大方了,反正如今谁也没找到宝藏之地,寻宝的活动倒是彼此不相干扰。
晏庄看看其他的人,阮憔刚刚坐起来,头疼欲裂脸色惨白的抬起脸看了晏庄一眼:“等我一会,稍候就好。”勉强扶着墙走向恭桶。西门楼倒是不受醉酒的影响,醒了伸个懒腰,不洗漱先从桌子上掰了一块饼子放进嘴里大嚼,图广利则干脆捂着头冲向恭桶大吐不止。
双红珠睁开眼,看着阳光照耀在嫣儿的背影上,她正在梳妆,双红珠本来不是多话的人,与嫣儿也非常的生疏,因此哪怕同住一屋,也没说过一句话,早晨醒来,且不管嫣儿心境如何,双红珠只是深深地看了嫣儿的背影一眼,便转开了眼神,仍和往日一样,一言不发,嫣儿却猛地扭过了头来:“睡的好么?”
双红珠猛地听到嫣儿问候自己,全身一抖,紧张的看了她一眼,看嫣儿只是笑着,便低头拽衣服:“很好。”
“那就好。”嫣儿扭过头去,冷冷的看着人影都照不清晰的铜镜,用小牛角梳子一下一下划着自己的头皮:“这里的床单太脏了,我可睡不着,一夜都睁着眼,真难受死了。”嫣儿恨得牙根痒痒,本意是要试探双红珠是否发现自己昨夜前半夜不在,一句“床单太脏”却把双红珠吓了一跳,手上的杯子哗啦一声落地,竟没有摔碎,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几圈,水撒了双红珠一鞋。
嫣儿的眉毛挑了一下,从镜子里看到双红珠蹲下追着咕噜噜滚动的杯子,眼神一闪,放下了梳子,取一根紫檀木发钗别住了头发:“你怎么了,大清早起来就这么害怕?”
“我没害怕,倒是你,从来不见你跟我这么多话。”双红珠的性格倔强刚烈,心里越是惶恐,脸上却越是平静镇定,扭了头淡淡的将杯子放在桌子上,也不换鞋子也不换袜子,径直往外面走:“你在担心什么么?”双红珠淡淡的飘渺了一句,伸手拢着头发去打水了,嫣儿咬住了下唇,双红珠的话让她听不明白,嫣儿看着镜子,眼神无法聚焦,反反复复在心底琢磨,半天,猛的抬了一下头,冷笑暗想:凭你也敢来威胁我么?大不了多动一次手。想到这个狠话,才算是猛的放松了下来,此时才发现,自己将裙子抓的满是褶皱。
等醉酒的人们稍微缓过来一些了,晏庄才招呼上路,嘉汗乐呵呵的站在门口:“兄弟,铁锹要不要,铁棍要不要?”
晏庄等人无奈一笑,付了银子,买了三根铁棍,三把铁锹,嘉汗赠送了帆布一块,将铁棍铁锹捆在马背上,阮憔不便继续架马车,只骑了马出来,双红珠骑上了桑千秋的马,以前没骑过马的她很是紧张,故作轻松朝晏庄一笑,晏庄也是一笑,心知她必定是骑不惯的:“咱们不着急,这么些英雄好汉在这里吧京兆府都翻过来了,也没找到,咱们一日半日也不会有什么发现。”
众人心里都明白,虽然这一路走的艰难,但是真正的艰苦还没有到来,此时晏庄说的轻松,众人也只能自嘲一笑而已。
昔日盛唐天下,大明宫其气魄雄伟,宫闱奢华堪比天宫,就有诗句形容昔日盛唐气势和大明宫的恢弘:“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如今大宋不及昔日盛唐气概,大明宫也早就一把火烧成了一片焦土,昔日繁盛早已不在,只剩下一些夯土可以寻觅昔日的雄伟宫廷。
整个大明宫依山傍水而建,占地千倾,如今一小部分地基之上建有民宅、田地,大部分仍旧荒芜着,长了杂草乱树。江湖中人自四面八方赶来,早已在此地搜寻一年有余,因此等晏庄等人走到了大明宫昔日所处之地,隔不远就有孜孜挖掘的身影,哪怕是前人挖掘过的地方,新来的人也会再挖一遍,因此整个大明宫夯土所在之地,已经挖的千疮百孔,离夯土不远,三三两两坐着乡民,穿着素服在晒太阳。西门楼有些诧异:“这平头老百姓来这里干嘛?”
大家都摇头,不知为何。正往前走,想要寻一处人不算多的地方开始探查,就听那几个乡民乱了起来,忙乱中听他们叫嚷:“前面打起来了,打起来了。”乡民奔涌而去,晏庄吃惊:“平头百姓看见江湖纷争竟不躲避,反而冲去看热闹,不用这么胆大吧,难道不怕殃及池鱼?”
西门楼叫住一个瘸腿的汉子:“哎,你们跑去干嘛?不怕挨打啊?”
“收尸,完了收不上,挣银子的!”瘸腿汉子瞄了晏庄等人一眼,眼神里分明写着孔方兄的名号,众人只觉得后背发冷,原来京兆府干脆放任江湖纷争在此地喧闹,不但不加以治理,反而是鼓励民众收尸处理,民众为挣那几分收尸银子才在这里等候。看着那群人奔跑而去扬起层层黄烟,众人只觉得脑门都冒了冷汗,想着自己会不会有一日也被这群乡民争抢着抗去官府领赏。
跟在那群乡民奔跑扬起的尘土后,众人刻意放缓了脚步,等到了乡民们收尸的地方,只看地上已经倒了三男一女,鲜血和泥土混成一团一团褐色的东西撒的满地都是,地上散落着兵器和探掘工具,三个乡民争抢一具尸体,互相啐口水怒骂,争执好一会,才商议决定一家拿尸首,一家拿兵器,一家拿工具,虽分赃有不均,但是倒也达成了协议,嘴里嘟嘟囔囔的离开了。
晏庄等人四下观望,没看到附近有别的人,再低头看看黄土上的血迹,忍着心里泛起来一阵阵的恶心,下了马。双红珠虽不是矫情的人,闻着这股子浓重的血腥味,强忍着,下了地踩在脚下,心里一寻思,顿时恶心翻上来,捂着嘴跑到稍远的地方呕吐。嫣儿闻着这股味道,冷笑着看着双红珠的背影,低头假作不适,眼睛却一闪一闪,泛起兴奋的光芒。
西门楼摸着脑门,看着四周,苦笑:“纵使看过那么大的地图,还是没想到,这皇宫这么大!”
晏庄想得到,西门楼就算记得地图所绘,如今已经是面目全非,想要寻找并不容易。阮憔自幼钻研机巧之术,于建筑一门也颇有建树,众人虽都参不透诗句上的讲解,阮憔却已经思索了多日,有了几分想法,此时大家都茫然无措,阮憔开口:“依我看,在这大明宫里建设藏宝之地,实则并非容易的事情。”
“怎么说?”晏庄就等着阮憔看出端倪,听阮憔开了口,顿时眉头舒展了几分。
“毕竟是皇宫禁苑,内有廷尉、宫人,人手众多,每日打扫行走,若是藏宝之地在易于发现的地方,难保不会有人误闯,因此我觉得有两种可能,其一,藏宝之地是大唐皇帝早就知道的,是他授意修建,那么入口必定与他平日所处之地有密切联系,不在书房便是寝宫,其二,藏宝之地连皇帝也不知道,那么这个入口必定是人迹罕至,既不用打扫,也不会有人经过,因此....”
“那不是更不好找?”西门楼哭丧着脸。
“不会,一座皇宫,每日廷尉巡视,宫人洒扫,人迹罕至之地想来不会很多,又要不会有人经过,又要在人意料之外,当日大明宫恐怕只有一个地方有这个可能。”阮憔淡淡一笑:“蓬莱池。”
“在湖中?”晏庄睁大了眼睛,西门楼根本就没太听懂,挠挠头皮。
“不错,当日大明宫修建之前名叫永安宫,是太上皇李渊养生之地,相传这铁鹰帮原本就是李渊养来防范太宗的私人卫队,之后因李渊病死,大势已去,才叛逃离开,落草为寇,若是其中有人知道宝藏入口,之后将铁鹰帮的宝藏悄悄藏回去也未可知。李渊病重之时,嫌弃永安宫鄙陋,才大兴土木修建了大明宫,想他李渊已经软禁且已经病重,却突然要求翻修扩建大明宫,我猜,其意可能就是为了借机修建这个宝藏,以备将来使用,结果自己没用到,反而被叛逃的铁鹰帮用了去。”阮憔看看众人:“我看,这个可能性最大。”
“也对,天下都是皇上的,何必再修个藏宝库,小气吧啦还不一定有国库大。”西门楼一笑,众人也跟着笑了,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因此,只要找到那水池,就能找到宝藏呗?”嫣儿眼睛一亮。
“蓬莱池虽然叫做池,其实是个人工挖掘的湖泊,占地百倾,大明宫大火之后,这湖泊没了水源,渐渐干涸,后有人来人往,听闻早就被填平了。”阮憔一摊手,表情很是无奈,众人听了,都叹了口气,这样的话,偌大的大明宫,如何能找得到这个蓬莱池在何处,就算找到了,又如何能找得到蓬莱池的秘密呢?
“听闻蓬莱池在当日紫宸殿以北,蓬莱山之下...”阮憔一开口,顿时众人的表情又激动了起来。
“不过这蓬莱山高不过三丈,这些年就算是踩也早就踩成平地了,何况紫宸殿早就不知去向,只怕....”阮憔又挠头,众人被阮憔说的兴致一会高一会低,此时又低落下去,田玉蓉终于忍耐不住:“哎哎哎,好了好了,别说了,再说我都不想留在这里了。”
阮憔住口,尴尬的笑着,田玉蓉一笑:“这江湖中的大侠们早就把整个大明宫的地基都挖了出来,咱们按照地基寻找,还怕找不到紫宸殿?”田玉蓉笑着:“何况咱们还知道三句诗,若是....”田玉蓉一句话没说完,就听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人声,那声音激动的好像是久饿之人发现了饼子:“你知道三句诗?”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扭头时,就见一个蓬头垢面疯疯癫癫的人跑了过来,看他跑步的姿态,应该是江湖众人,再看他的样子,倒像是疯癫,侯家修捏了飞刀在手:“站住,不然我把你钉在地下。”
“我知道一句,我知道一句,你们听‘西日下山隐,声流三处管,响乱一重弦',这是我知道的,你们呢,你们呢?”那人迫不及待的说了出来,伸着一双肮脏血污的手,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期待着看着众人。
晏庄不回答,看了双红珠一眼,双红珠点点头:“西日下山隐,北风乘夕流。燕雀感昏旦,檐楹呼匹俦。鸿鹄虽自远,哀音非所求。贵人弃疵贱,下士尝殷忧。众情累外物,恕己忘内修。感叹长如此,使我心悠悠。感遇第六首。”
看双红珠点头,晏庄便知道,至少这疯子说对了一半,另一半对不对就不知道了,心里寻思了一下,念了出来:“兰叶春葳蕤,禁苑秋来爽气多,昆明风动起沧波,我就知道这个,你走吧。”
疯子听了,全然忘了方才说好是三首诗,只顾着自己寻思,念念叨叨离开了。
阮憔招呼一声:“咱们开始沿着夯土查探吧,一般来说,宫殿之下应该是青条石为地基,宫墙为夯土地基,咱们一路找,找到一处宫殿便查探一番,总能找到紫宸殿。”众人答应一声,去取工具,伸伸筋骨准备查探。
双红珠咬了半天嘴唇,猛的开口:“刚才那个疯子...”
“别怕。”晏庄温柔的看看她,以示安慰。
“三层阁上置音声,这是太宗李世民的诗,绮筵移暮景,紫阁引宵烟。隔栋歌尘合,分阶舞影连。声流三处管,响乱一重弦。不似秦楼上,吹箫空学仙。”双红珠开口读了出来,晏庄一愣,众人都是一愣,西门楼咂巴半天:“有用的应该是那个‘三’字吧!”
“为什么?就因为是数字啊?第二句还有个‘一’字呢。”尉迟玥嗤笑。
“你看哈,题目有个三字,诗句里第三个字是三,我想着若是飞刀一面上的那些个诗句是什么什么十二首,代表这个飞刀的排名,那么另一面兴许也没那么高深。”西门楼越说越尴尬,越说声音越小,说完了,声音如同蚊蝇,阮憔却皱了眉:“小楼这话,也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