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 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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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刚吞没最后一丝光亮，门外的声音就骤然变得狂暴。
“咣！咣！咣！”
每一声都震得腾妤肝儿颤。
看那势头，若不是家具堵住了门，丧尸要不了多久就能把门连门带框地撞下来。
它们仿佛能透过紧锁的门嗅闻到房内人类的气味。哪怕兄妹俩没出声，更没开灯。
“哥……”腾妤的声音微微颤抖，下意识将手伸向林源，“这声儿听起来比白天要响。”
林源握紧腾妤的手，拍了拍安抚道：“哥知道。但咱家门可是花了大价钱，不至于第一天就废。要是废了，哥立马去找厂家投诉要赔偿去！”
“哥你又在讲地狱笑话了，”腾妤下意识笑了一声，却又迅速敛起笑容。
“……希望大家都没事。”
她喃喃道。
“啊——！”隔壁楼传来惨叫。
腾妤冲到窗边，对面楼两个人影纠缠着，重重的砸上地面。血肉的腥气引诱出更多丧尸在那楼下聚集。黑压压，密密麻麻。
即使在小区内昏暗的灯光下，那攒攒人流也让兄妹俩心头发寒——不算仍然堵在兄妹俩门口的那些，这个老小区仍至少百二十来号人都变成了丧尸。若是外面世界也是一样情况，那……
两人拉上窗帘，沉默着退离窗边，将惨剧留在外面。
腾妤深吸一口气，突然开口：“咱家垃圾习惯每天一丢，”
她的语调异常高亢，眼眶却泛着红。
“而且我生理期今天白天就彻底结束了，又开窗散了血气，相信门口丧尸不会再增多了。”
林源装作没有发现腾妤的异样，只是让自己的声音变得缓和：“嗯。而且家里东西也够。不算刚才接的，咱家也还有七桶没开封的矿泉水和你爱喝的气泡水。才刚大采购过，吃的东西也足，还能保证咱俩营养均衡。”
腾妤想了想：“……对了，还有健身！我一脆皮大学毕业生，速度和力量都得练。”
“还有反应力。面对丧尸，一旦愣住就是死。”林源补充道。
他见腾妤的还是在微微颤抖着，就伸手将妹妹搂进怀里，像小时候雷暴来临时那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脑勺。
“没事的，没事的……小时候咱俩都撑过来了，这次也肯定没问题。有哥在，别怕，啊？”
“哥……”
“嗯？”林源低头看着腾妤的脑瓜顶。
“你别什么都一个人担着，不然我天天烦着你！”腾妤的声音有些发闷，“也别老把我当小孩哄……我一成年人有啥分担不了的。”
他刚想回应，就听见腾妤在更小声地嘀咕，若不是他听力尚可就要错过了——
“虽然有时候，一开始的确得麻烦你……”
林源叹了口气：“不就是把你放家里，我自己上爸妈那两家要钱去了嘛，你个小记仇鬼。忘啦？那时候你自己偷开家门想跟踪我，结果还自己走丢——”
腾妤连忙直起身，俩手一起捂住林源“翻旧账”的嘴巴：“不算不算！那时候我还小呢，不能算！而且那时候我不是被警察叔叔安全地送回家了吗？外面有丧尸，不要继续讲话啦！”
林源头略后仰，嘴巴在腾妤阻拦下还在开开合合：“你双标哦？你不是还在讲话？”
腾妤被弄得手心发痒，连忙抽回手。
她想了想，又自觉理直气壮地回答：“人本来就是双标的。你是我哥，不是别人，那我更要双标一下了！”
两人低声的对话似乎并没有刺激到丧尸，门口的撞击在两人对话的中途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了。
兄妹俩慢慢挪到门口细细听外面的动静。
除了丧尸移动时的脚在地面的摩擦声和仿佛是从胸腔里直接通过喉咙挤压出来的“呻吟”声外，听不见其他声音。
腾妤放松下来，疲倦一阵阵涌上，让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林源见状，就推着她走回卧室。
“你快睡吧，哥守夜。都累一天了，而且本来你今天就不舒服。”
“我想跟哥你一起——”
腾妤刚想反驳，林源就板起了脸：“我是你哥，听话。啊？”
她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拽住林源：“那……哥，你就像小时候那样陪我睡呗？我害怕。而且要是有个万一的你还可以叫我起来，或者你困了的时候我也能守一会儿。”
“才说自己长大了，就又孩子气？”
“那我也是你妹！多大都是你妹！我还想像小时候你哄我睡的时候那样听着你讲故事再睡。”
“你这是面临危机出现心理退行了么？”
“也许？哥你到底讲不讲？”
“好好好，怕了你行不行？”林源把腾妤她塞进被窝，掖好被角卷成个粽子，“那今天就讲，在很久很久以前，山里有一座寺庙，寺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老和尚对小和尚说：‘我今天给你讲个故事吧，在很久很久以前，山里有一座寺庙，寺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老和尚对小和尚说……’”
“怎么又是这个！”一听林源的故事走向，腾妤立即捂住耳朵缩进了被窝，“小时候你不会讲故事，跟别人学来学去就学到这一个也就算了。你这么大人了，现在还讲？”
“不是你这小丫头说想哥像小时候一样给你讲故事嘛。”林源戳了戳被子，“我就擅长这一个。”
“——你，狡猾狡猾地！”
“招数不在多，好用就行。这回你可以睡了吧？”林源站起身准备离开腾妤的卧室，却被勾住了衣角。
腾妤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神色有些不安：“哥，你不会留我一个人的吧？我可是要你去哪我就去哪。”
“……最近常做噩梦？跟揣了个小兔子似的，有点风吹草动就开始害怕了。”林源索性拉过腾妤的椅子，坐下。
“我就是有点不安。”
“先睡吧，哥在这呢。等你睡着了哥就去睡。”
“那……晚安。”
“晚安。”
等到腾妤熟睡，林源还是没有回卧室。
他起身走向厨房，先将饮水和接的自来水按最低消耗算好每日用量，然后去把粮油干货和家里的营养片剂也重新翻出来按类别和数量记在电脑的表格里。
做完这一切，他想了想，又走向冰箱。
他打量着冰箱里的新鲜菜。
“这些肯定得要先吃。就算是电力一直都在，也烂得最快。至于其他的……即使省着吃也只能吃四个月吗……到时正是寒冬，今年供暖是不用指望了，只能靠空调了么……”林源有些疲惫地闭上眼，将额头贴在冰箱门上，让那冰冷的温度给自己冷静头脑。
“小时候都熬过来了。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都能活下来。”
林源默默给自己打着气。
次日，腾妤醒来，刚一睁眼就看见林源正斜靠着椅子上闭目养神。怀中还抱着一个拖把杆和菜刀改制的长柄刀。
她刚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林源就立即睁开眼。那眼中遍布着明显的红血丝。
“醒了？早餐我做好了，等会儿你吃完饭，记得按我给你制定的计划表锻炼。”
“那我的学习……”腾妤下意识追问。
“你基础知识框架都有，可以先放放。现在求生技能更重要。”林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他身上骨头嘎嘣嘎嘣直响。
“哥你快睡一会儿吧！你肯定又熬了一晚上。我去把重要的东西收拾收拾，到时候咱们想走就走。”腾妤说着，就要往卧室外走。
林源看了眼窗外——万里无云，丧尸们都缩在阴影里没有离开，就连不远处那被街道旁写字楼墙体反射的光照亮的区域，都不见丧尸的半个身影。
“那我先回去睡一会，万一发生什么，你就喊我。东西你不用收拾，我都收拾好了，等准备走的时候咱俩一拿就能走。”
腾妤迈出的腿僵住了。
“……嗯。哥你去睡吧。”
看着兄长疲惫的背影，腾妤咽下了还未出口的话。
然而当林源睡下，面对着客厅角落整整齐齐放好的行李，她所能做的，却只有把自己重重的摔在沙发上，看着被家具顶死的大门发愣，连早餐都过了半晌才想起来吃。
林源睡着后大概一个多小时，有一辆车开进小区，停在院内阳光笼罩处。
“各位居民大家好！我们是X市负责突发安保工作的官方人员，目前我们正准备安排志愿者给大家运送水和食物，还请大家守在家里，不要擅自离开，以免遇到危险。重复一遍，我们是……”
声音震天响，震得阴影里的丧尸们躁动不安。
窗外的动静除了惊动丧尸外，也惊醒了林源。
他走到窗边。
那是一辆箱型车，车身有几处新鲜刮痕和暗红干涸的污渍。车顶上绑着个手持喇叭，正一遍遍播着广播，却没人下车，更没人杀丧尸。
被声音吸引着，有丧尸试图走入阳光下，却很快皮肤泛红开始腐烂掉落。那丧尸似乎因此产生了一点反应，连退了几步倒回阴影区。
林源认得那个丧尸。那丧尸生前的身份是从居委会退休的热心肠的老太太，谁家有个着急事需要帮把手，她总是要帮一帮。
腾妤小时候走丢也是她帮忙一起连夜找的。
林源紧抿着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呼吸。
腾妤也被大喇叭的声音吸引过来。她走进林源房间：“外面干什么呢？这么吵，门口的丧尸都震惊了。”
“谁知道。”林源看着楼下各单元门里有丧尸的脚在阴影中挨挨挤挤，却没有一只越过门檐下的明暗线走进阳光。
不过显然有人觉得这是个逃生的好机会。
隔壁单元门传出骚动，丧尸们的身影从那个单元门口消失。一个裹得严实、戴着头盔的人从二楼的楼梯窗口跳出来，落地时滚了两圈。
那人背着个大包，手牢牢握着坑坑洼洼的铝制棒球棍，被扯出来不少新破口的衣服在地上沾了不少灰尘，但看起来好歹没被咬伤。
“同志！求你们带我走吧！我家里没剩什么吃的，要是饿几天，都能在家里饿死了！我啥都能干，给口吃的就行！”
丧尸们追出来，但在阳光与阴影的分界线停下了脚步，只是阴森森地看着那个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扑向那辆车。
可惜不管那个人怎么哀求，怎么敲击遮得格外黑的车窗，甚至威胁要砸破车子同归于尽，车内的人都没有任何反应。
只见那辆车在播放了大约半小时的录音后，直接倒退出了小区，留下那人站在原地哭骂。
也许是意识到沮丧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在各家站在窗边、尚且幸存的人的目送下，那人抹抹眼泪，趁阳光尚且充足的时候逃离了小区。
接下来几天里，那辆车每天都按时来到院内播放声音。
可没人下车，也没人来杀丧尸。
“哥，这究竟什么情况啊，好奇怪。正常来说如果有志愿者送物资的话，也会有别人一起跟来保护安全吧？可是半个人影都没见到，就只有那辆车在播声音。但是丧尸们都不理它了。”
这时又有一家传出惨叫声，被那车子播放的录音掩盖了大半。
而林源也听到了防盗门外丧尸又开始了撞击。
也许是电源不足，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车子播放的录音开始混入滋啦滋啦的电磁声。让人听得忍不住在这大夏天心情暴躁。
“别tmd播了！天天播，哪有志愿者来？”似乎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一边拉开窗户大声喊着一边将什么黑色的东西丢向那辆车。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那人手法够准，东西直接砸在了车上架设的大喇叭上。
滋啦一声，那辆车的声音彻底“哑火”。
门外的丧尸们也安静下来。
在那之后，那辆车一直停在小区中央，没有人下车，也没有人开车。连续几天，都是如此，沉默得像停放在院中的棺材。
日子被切割成黑白两片，腾妤守白天，林源守黑夜。两人能交流的时间就剩下清晨和黄昏。仿佛一切都开始加速，化为混沌。
腾妤的记忆里只剩下些许碎片：外面天色白了又黑，末日生存计划表内项目一条条地被划去，家中物资在一天天减少，小区内死寂中间或爆发的惨叫和怒骂……至于具体怎么捱过的，却已经再也记不清。
准备带走的东西早已准备好，而通讯一直都是零信号。
虽然有离线下载的文件和视频，但随时可能会断电的威胁以及门外丧尸的存在，让图像在视线中扭曲，声音融化在外面传来的指甲刮擦门板的沙沙声里。
不再欢乐，只余嘈杂。
所幸兄妹在同一个房间内的互相守护，哪怕只是看着对方的睡脸，也仍然能让人获得些许精神慰藉。
只是不论他们如何日守夜防，情况都在一天天变得更糟。
初秋仍然炎热，即便是省着吃、尽力保存，鲜菜也早已消耗殆尽。幸而吃得干净，不至于有什么恶臭。
目前剩下的主要是些干制品，米面油和调味倒是暂时不用愁。至于速冻食品，那已经变成了腾妤练习有进步时两人表示庆祝的奢侈品。不过饮水倒是比林源预想的消耗得慢。
只是丧尸还是会时不时来撞击，门框与墙连接的地方已经有墙灰在簌簌掉落。窗外堆满垃圾袋的地方也有丧尸在靠近。
甚至有一次，腾妤惊恐地发现一只丧尸的脚踏在了垃圾袋上。
这距离兄妹第一次发现丧尸的存在那天也不过两个半月。
尽管这种精神高压下严重影响了周期，被困期间腾妤的生理期还是来了一次。流血最多的那两天，门外的丧尸们格外激动，抓挠声听起来也比以往要更刺耳。
“哥……我是不是太没用了……”腾妤捂着肚子坐在马桶上，在换气扇工作的嗡嗡声里，声音有些发闷。
林源靠在卫生间外的墙上，听见妹妹的话，立即反驳：“说什么傻话，按日子来那是你健康的证明！你生理期推迟这么久才会让我一直担心。”
“可是都是我流血了才会引来丧尸的吧……”
“你蠢啊？丧尸哪天不来？闻到人味儿它们就来，管你流不流血？那我万一蹭破皮流点血，是不是就该怪我引来丧尸了？一天天的，有哥在你怕什么？”
“但哥你真的很累吧？”
林源沉默一瞬，又立即出声：“瞎操心。我去给你拿水来给你擦擦，让血一直粘身上才真引丧尸！”
“骗人。咱俩都拿我卫生巾试过了。血只在前两个小时会引丧尸。咱们厕所不是有水嘛，我就用那个。”
“特殊日子，那种水怎么能给你用！等着！”林源呵斥一声。
家具挡门不是万能的。在被困第三个月例行检查时，门框的墙壁上已经出现了蛛网状裂痕。
两人对视一眼，沉默着将房内两人的衣柜都推了出来。
虽然推衣柜的声音以及人类的靠近让丧尸们的动作变得更激动，但多了衣柜的压制，防盗门被破坏的时间多少还是被延后了——至少从墙壁裂痕上看是这样的。
只是，一味躲避只会拖延问题持续的时间，而期待时间能将问题抹去，也并不适用于当前的情况。
不得不“面对现实”那一天终于来临了。
“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一声怒吼从卫生间传出。
门外丧尸在嘶吼，墙的裂缝已经无法拦住房内人类的气味泄漏。堵住门口的家具们在地面发出吱呀的摩擦声。所幸今日天光正好，天也不算冷，窗外的丧尸都躲在阴影下并未靠近。
“我们过几天就得走了。”林源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嘶哑。
“……嗯。”
腾妤心情低落，但还是点头，再一次将目光扫过这个充满回忆的家。
在饮水只剩下一桶时，兄妹二人就彻底收拾好了东西。现在只要拿起背包，再把行李包往楼下一丢就能走——尽管房内干货还剩下一些，但显然他们没办法全带走，这点倒是十分可惜。
林源将被子甩上垃圾的“小山坡”，回头看向腾妤。
“你快跳。”他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还是哥你——”林源离窗更近，腾妤想伸手推他，却被林源一把揽过腰就往窗下丢。
失重感仅一刹，与此同时，卧室外传来家具轰然倒下的巨响。
紧接着便有纷杂的脚步声撞开卧室房门。
腾妤刚落在被子上，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她心脏骤停——
就在林源即将跃下时，丧尸犬蹿上窗台，一口死死咬住林源还支在窗台边缘的右臂。鲜血染红了那如刀锋般尖利的犬牙。
“哥！”
怎么会？哥他可是套上了户外服！
“别上来，听话！”
林源厉声呵斥，带着臂上的丧尸犬一跃而下。身后，丧尸的手爪勾挠。
没有丝毫犹豫，菜刀裹着腾妤的恐惧与愤怒贯穿犬颅。
腾妤一手掐在林源伤口上方，一手向后试图掏背着的饮用水和登山绳：“哥，你的伤！”
林源哪有心思管自己的伤？今天可不是万里无云！
比起已经注定的伤口，他更希望能将腾妤尽快带离这个小区。
他一把扛起腾妤，疯狂地奔向阳光下的唯一希望——他们家的车。
本来是其他车位几乎卖光才不得不选的露天暴晒车位，现在却让自家车变成了“安全领域”——车边没有阴影供丧尸躲藏，而现在车高高的底盘下也没有丧尸存在。
林源将腾妤一把按在副驾驶位置上，自己转头上了驾驶位。
“跟咱家说拜拜吧！”
车轮飞速旋转，带着兄妹二人离开了小区。
“哥，咱们以后……还能好吗？”
腾妤一手用力挤压林源伤口，一手拧开瓶盖准备冲洗，声音里难掩忧虑。
“走一步看一步吧。别怕，有哥在呢！”
说着，林源下意识瞟了一眼自己那因绑紧绳子而感到有些麻木的右臂。
看着腾妤毫不吝惜地将矿泉水倒在她右臂伤口上，他不由得想起那在计划里省出来的“饮水特别配额”。
那本是给腾妤留下的，为了让她直到最后一刻在饮水份额外都能有干净安全的水可用。
现如今却用另一种方式让目的得以贯彻。
一丝庆幸刚刚在他心底泛起，就被更为深重的悲哀所淹没。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002 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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