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女日记》沧海末崖

6、第 6 章

　　提到找男人，蓝绮盈第一个浮现的对象还是陈尽冽。他不知道要给自己多少次相见，当最后一次告别的预演。饱经风霜的蓝绮盈，已经很难全副身心地交给新的男人。

　　蓝绮盈是心软的，也是懒惰的。心软在面对挤不出油水的旧主顾身上，还是寄托一份旧情；懒惰在已经不断收缩的交际圈中龟缩，也不愿意去拓展新的人脉。

　　没办法，以他的硬件，能够接受他取向的主顾太少了，任是铜墙铁壁铸就的心灵，都禁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打击。

　　愿意被上的，通常喜欢一米八以上的白袜健壮体育生。会忽视他的脸对他不忌口的，又难以接受被一个双性人摆弄。

　　这部金黄色的苹果最新版是蓝绮盈提前半夜去门店排队才买上的，轮到他位置的时候，库存为数不多了，有黄牛和他抢。蓝绮盈誓死捍卫自己排队的成果，破口大骂，差点和人大打一架，守住了第一批果粉的资格。

　　他应该学学怎么P得浑然天成，苹果手机的live图，有动态的加持，逐帧逐帧地P，P好了实在能诓骗人他是天生丽质的美貌，把整容痕迹隐藏在高清的画质下。

　　蓝绮盈不着边际地想着，尽可能让自己的注意力从迟迟没有回复的消息框上移开。以往陈尽冽对他的信息都是秒回，无论多晚，他发出信息时都不用担心石沉大海。

　　他在一次事后问过陈尽冽，你不用睡觉的吗。陈尽冽叼着根烟，吐出袅袅的白雾，似乎叹息了一声。摸了一下蓝绮盈的头，在感叹着做皮肉生意的人过得真是轻松。

　　陈尽冽告诉他负责项目的人二十四小时不能关机，万一高层临时有通知，他要第一时间修改计划书。

　　这也就是说，陈尽冽会在百忙之中，分出一些时间给他的意思吧。蓝绮盈竭力压住上翘的嘴角，抱住了只穿着一层浴袍的陈尽冽。

　　现在不对了，已经半个小时了，他发出去的信息，泥牛入海一般，没有回应。

　　蓝绮盈心下的慌张已经将他的情绪淹没，他试探性地发了个猫猫头卖萌的表情包，戳一戳脸，看对话框的另一端有没有回复。

　　果不其然，是他熟悉的红色感叹号。蓝绮盈已经在无数男人身上体验过的拒绝，终于在他以为的安全港湾里，逼他迎来狂风暴雨。

　　在悬崖上走钢丝固然令人钦佩，可一旦失败了，便是粉身碎骨。

　　蓝绮盈对着冰冷的手机屏幕，大颗的眼泪不受控地掉下来，起先只是一点点地抽搐呜咽。盯了屏幕半晌，见奇迹没有发生，他的呼吸急促，逐渐抑制不住，演变成无法抑制地哀嚎，哭得撕心裂肺。

　　骗子，都是骗子。在耳鬓厮磨的亲昵时分，谁没许诺过一些地久天长。陈尽冽是个不煞风景的男人，对他说得次数比别人多，把他的耳朵磨出茧子，害得他竟信以为真。

　　没有哪个男人是不一样的，终局都是殊途同归。

　　这部手机还是在陈尽冽的资助下买的，有那么一瞬间，蓝绮盈简直想把这个他刚套上水钻手机壳的手机砸出去，和墙壁来个亲密接触，就当作是陈尽冽的脸一样狠狠砸烂。

　　想到自己没有买每年的碎屏险，手机的内存买的也是最小的一档，蓝绮盈的理智上线了，稳住了自己差点犯欠的手。

　　他这一手机砸下去，陈尽冽的脸会不会有所损害，他不知道。他在自拍摄像头里看到的脸，是铁定四分五裂了。恰似他现在的心。

　　一块香甜的肉就这么离他而去了，以后再也吃不到，蓝绮盈心中郁愤难当。这一切都是师离秋的错，要不是师离秋让他去找男人，他就不会主动发消息，那说不准陈尽冽就会静悄悄地把他忘了，他们能成为列表中的躺尸之交。

　　尽管再也不会有交集，留着总是个念想。说不定哪天陈尽冽和女朋友吵架了，他就能趁虚而入，当一当室外的解语花温柔乡。

　　蓝绮盈忘记了每次都是他扯着陈尽冽在工作之余，大肆倾吐自己遇见奇葩男人的苦水，譬如说吃完饭以后用上厕所逃单，请杯奶茶就要让他陪睡，陈尽冽很捧场地替他怒骂。在放松的时刻，蓝绮盈总是会把撩男手册里的内容忘却一空，不能对男人表现负能量，永远元气满满的条例，他从来就没遵守过。

　　永远怨气满满在他身上还差不多。

　　泪眼朦胧的蓝绮盈准备把陈尽冽的聊天记录，狠狠按下删除键，不就是走向新生活，谁怕谁。新做好延长美甲的手指，笨拙地碰了一下屏幕，没有反应，蓝绮盈把这归咎于天命的安排，静悄悄地按下返回键。

　　他单向发过很多给陈尽冽的小视频，删了就真没有了。

　　陈尽冽每次和他聊天的内容很少，话不多，通常都是他发表一长串小论文以后，应和几句。为数不多由陈尽冽主动开启的对话，都是刚认识他的时候，给他发房号，用餐的餐厅。

　　等熟悉以后，他们一切流程的完成都在陈尽冽那座大平层的家里，也就省略了很多步骤。认识久了，待遇降格是没办法的事，蓝绮盈就当作是打折的促销活动了。

　　他还会因为进入对方的生活空间而欣喜，想着，是不是陈尽冽认为他和别的人肉商品，有一些不一样。

　　结果告诉他那是一场最终幻想，现在想来，大概是害怕被认识的人在外面碰见，他们两个一起吧。陈尽冽在外面约见他的时候，不仅不像别的男人喜欢风骚性感的装束，反而都要求他穿得简单朴素，越不引人注意越好。

　　陈尽冽无非是嫌他丢人，和他并行而立跌份罢了。

　　越想越觉得委屈，蓝绮盈知道自己随着年纪增大，能遇见识情识趣又英俊多金顾客的机会不多了，行情每过一年的生日，都是在断崖式下降。

　　在一般人眼里，生日是庆祝诞生的欢喜，在蓝绮盈这种海里扑腾上岸遥遥无期的人眼里，生日简直像一次次的催命符。

　　还没在他脸上浮现出来的皱纹和色斑，已经是他为抗老买了一堆内服外涂产品的大敌了。

　　他最顶级的待遇就是在少年时期跟了温韵庭的时候，去哪买东西，从来不用看价格，看好了就打包带走，总有一堆人鞍前马后地服务着。吃的山珍海味，从来不用考虑时令季节，一个动意就有人运送过来。来得轻易，就算扔掉也都不觉得可惜。

　　那时的蓝绮盈从来没算过自己每日每月花多少钱，既然想要什么都有人奉到手上，那还多此一举地要钱干嘛。花自己的钱，看账户上削减的数字，哪有挥金如土的舍得。

　　他也就忽略了一点，温韵庭虽然在吃穿用度上带他见识了普通人无缘得见的天地，但从不给他能够翅膀长硬的现金。习惯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蓝绮盈也没觉得不对，不会自己张口要一些额外的数字。

　　即便偶尔提过，温韵庭的表达也是“宝宝想买什么，刷我的副卡就好了”，继续给蓝绮盈编造金织玉砌的温室花房。

　　从温韵庭身边出走以后，蓝绮盈只带了几件最喜欢的包包，饶是他再过潦倒，都舍不得变卖，要把虚幻的梦卖了维生，他真的再也买不起了。即使现实是这样有一搭没一搭，不知道明天的着落在哪里，他也不愿意脚踏实地自食其力。

　　新找的住处太小了，除了生活必需品以外，什么都放不下。在他打包行头的时候，他这个也舍不得，那个也放不下，干脆一股脑地全部不要了。

　　留下自己已有的东西时，蓝绮盈也有点自己的小心思，温韵庭会不会睹物思人，想起他。要是温韵庭愿意对他低头让步，乖乖认错，他或许真的会心软。他本来也没什么原则，心思朝令夕改是常事。

　　外面的世界令他向往，也令他恐惧。那点好奇，终究占了上风，就像他心中不可捉摸的欲念之火。

　　可他从表明离开的心意到搬去了新的地方，温韵庭没有给他说一句挽留，就像平素对他的作闹任性一样包容温柔。

　　温韵庭表露出完全尊重他的意愿，哪怕是离开。温韵庭有无数个机会用嘴说“不”，然而他对蓝绮盈的做法，只剩缄默。

　　未经生活锤炼，不知天高地厚的蓝绮盈，只想着赌气离开，走就走，他不信自己找不到新的金主。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直到他被不留情的现实爆锤。

　　他在离开温韵庭以后，经过形形色色的男人，终于意识到，原来像温韵庭那么好看又那么有钱的男人，比基地里的大熊猫还要稀有得多。

　　温韵庭是他以为升级打怪的起点，没想到是他新手红利期的巅峰。

　　被锦衣玉食华服美景养大的胃口，硬生生被一点点磋磨饿小，到现在苍蝇再小也是肉。起初的时候男人稍有慢待他就暴跳如雷，当面怒骂对方哪里不好看，和人吵架吵到动手。后来他快餐外卖单都尽量不挑接了，不好看的长期相处捞大钱难，要就一次性的事，也没那么困难。

　　唯有温韵庭给他养成的习惯，他不能让步，他绝对不能忍受被侵犯。

　　浏览着手机里一个个头像已经变成灰色，快死得干净的鱼塘，蓝绮盈还是找回了为数不多硬件到他憧憬条件的人。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怀着殊死一搏的觉悟，蓝绮盈不顾打扰，对师离秋打响了电话。情砖教导里说，给男人制造反差感，是让男人对你留下印象，产生好奇的必要条件。

　　所以蓝绮盈想把师离秋痛骂一顿，慰藉自己死掉的鱼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