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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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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昏迷期间,他做了很多远超基础程度的检查,连基因都被薅了一根头发丝检测。
在他悠悠转醒以后,未待他摁下床边的响铃,洁白制服的小护士就已经等在他身边,对他微微躬身,笑眯眯地对他说:“蓝……女士,根据我们的检查,你尚未处于妊娠期。血脂血糖血压高于正常值,身体有轻微的脂肪肝,其他指标属于正常水平。您昏厥了过去,是受到的精神打击过大,待您的身体恢复以后,我会指引您办理出院手续。”
蓝绮盈睡得迷迷糊糊的,以他浅薄的社会经验,感觉到睡的病床不太对劲。通常的病床都硬得像棺材板,他现在睡的地方,过于舒服了,比星级酒店里弹性的乳胶床垫,都不遑多让,床垫像一片轻飘飘的云朵,体贴地把他承托住。
一个病房通常要睡好几个病人,好几个病人再有各自的家属陪护,叽叽喳喳的。他所在的地方,更贴近于度假酒店的大床房,宽阔的房间里一张大床处在正中央,玻璃是落地窗,窗边有一个布质的单人沙发。门窗没有完全关闭,外面的风进入室内,吹起隐隐绰绰的纱帘。
什么时候抢救资源能这么充沛了。
蓝绮盈感觉到不对劲了,自己的身体从麻醉中醒来,习惯于整容手术的他,还是知道的。这个环境远不是普通医院能有,那个女人袭击他时,他就觉得奇怪。身手老练,招招狠辣,稍微刀锋偏一偏,就能命中他的要害,可偏盯着他的肚腹。说是拈酸吃醋,明显不是普通人被绿了以后,撒泼打滚的反应。
所有夸张的举动,似乎都指向要把他送进医院。
他看了看自己病服下的肚腹,尽管有凸起,皮肤还算光洁,没有在他不省人事的时候多了一道刀口。
蓝绮盈涌现了一个不好的猜测,于凯歆该不会嫌弃他给的钱太少,把他当作器官配型卖了吧,趁他不注意,联系医院嘎他腰子抽他骨髓。他拨过几次于凯歆的号码,全都无人接听。
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换上了病号服,那件肥大的孕妇装,不知道去了哪里。蓝绮盈发现自己手机还在,管不得这么多,灵机一动。趁一身病装头发乱糟糟在医院的时候,对镜自拍一张,刷刷刷拍几个吊瓶的照片,轮流往以前的主顾那发,说自己流产了,需要打胎费。
正好自己手边有许多化验单,流产的检验报告模板难不倒他这个P图圣手,随时存在他手机里。两道杠的照片网络上到处都是。他稍作处理一下,就把消息轮番发了出去。
既是钓鱼,又是求救了。
其他人要是对他如何怀孕有所疑问,证明不是他想要的大方有付出意识的肥鱼。他已经连以前的客户脸都记不清了,那么几个好看的,他能心心念念难以忘怀。其他的路人,在钱袋子以外的价值,都被他扫入垃圾桶。
记忆这个东西,最好是相互的。他记不得金主是谁,金主夜夜笙歌,说不定更难记得他是谁。见个要打胎费的,有的嫌麻烦手松的贵人,说不定就礼貌性给了。要是被拉黑,他看清了这个人是个如何薄情寡幸的小人,不能爆金币的废物,留在他的列表里侵占空间。
横竖赌一把,赌输不算亏。
几条辱骂他的消息传来,蓝绮盈确认了,他的通讯设备没被没收,信号没被屏蔽。那这个医院不嘎腰子,大费周折给他麻醉干嘛,麻醉师多得不能白拿工资吗。
自酒吧打人事件以后,蓝绮盈见到警察都觉得头痛,能避则避。对这场扑面而来的无妄之灾,他确实不知道怎么解释。一一详尽地解释清为什么他会当小三被打,就要给警察坦白他和那些男人的皮肉交易,查他的资金流动,拔出萝卜带出泥,蓝绮盈还是有义气的。
他一个无业游民,查出来卖肉换钱,最多被关十五天,他心疼一下自己的房租,吃吃汤水咬咬牙当减肥训练营就过去了。那些他过去的客户,有一些也算有头有脸的社会公众人物,不经查。从他这条线,账户流水往来,挖到那些客户,让曾经光顾过他的人名声尽毁,事业报废,他以后也别干这行了。
他突然想起陈尽冽,感谢陈尽冽有先见之明,把他的一堆小视频删了。否则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手机不在他手上,别人掌握了多少证据,他就要担惊受怕了。到时候人赃俱获,他百口莫辩。
忍着麻醉后的头晕,瞄了瞄病房外没有其他人,把被子和床单一扒,绑在床腿上打成结从窗户爬下去。
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但蓝绮盈过度高估了自己的动手能力和医院楼层高度。床单被子床腿,不知道连接的哪一步出了差错,蓝绮盈手握的布条一松,他摔到了地下。
这么一摔,不说一命呜呼,也非死即残吧,但蓝绮盈光是栽到了楼底布置的安全垫上。
看来在这医院跳楼的人很多,防止被赖医药费,都防跳楼防出经验来了,那他现在回病房里,是不是可以玩蹦极?环顾四周,他所处的地方,不像是正规的营业医院,更像是一处私人庭院,所谓的病房,是个二层楼的小洋房。外面空荡荡的,布满鲜花和草坪,没有来来往往神色衰败的病人。
在这不知何处的僻静花园,蓝绮盈在离他不远的石径小路上,看到了一个身材笔挺的人。那双黑色的皮鞋擦得锃亮,修身的衬衫,没有褶皱的长裤,一时间蓝绮盈说不上具体的牌子,也知道价值不菲。
蓝绮盈匆匆忙忙地赶过去逮着这个看上去很有钱的人求救,麻醉未完全醒来,即使有安全垫垫着,他摔到的腿和被踹过的肚子,还是隐隐作痛。
快要奔向胜利目标时,蓝绮盈腿被石子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啃泥。他堵在那个人身边的时候,是一种连滚带爬的姿态。
都已经失态了,把自己搞得更可怜点,能出去是最要紧的。以他这一瘸一拐的样子,不找个人带他,自己漫步,走三天三夜都不一定能到有人烟的地方。蓝绮盈把脸上蹭到的泥土抹了抹,抱住这人的裤腿,揉出几滴眼泪。
“好心的大哥,你行行好吧,我付不起医药费了。”
被他抱住的人,声音冷淡,似在压抑着某种怒气,酝酿着某种风暴的袭来,“滚开。”
但这人还是比那个陌生的女人好心许多,光是用嘴驱赶一下,没往他身上踹。
他仰头一看,被他抱住裤腿的人,看着有点熟悉,他模模糊糊地搜寻有记忆的人脸,一一对得上号。能被他记得住长相的人,样貌方面,绝非普通人。
蓝绮盈抓紧的手也呆住了,他现在攥住的冤大头,好像就是他曾经心心念念的完美男神,徐久晏。神情不似当年众星捧月时疏朗招摇,英挺的眉眼上带着抹不开的阴翳,宛如一把收入鞘中暗藏锋芒的利刃。
他和徐久晏的单方面初遇,是温韵庭带他出席的一次社交宴会里。温韵庭本来不想带他出席,他没有合理的身份,在类似的场合拿得出手。温韵庭禁不起他软磨硬泡撒泼打滚,跃跃欲试的蓝绮盈想见识一下上流社会的光怪陆离纸醉金迷,卯足了劲和温韵庭闹,温韵庭只得依了他。
在宴会前三天,蓝绮盈为了减肥,特意吃了三天的素,没有正餐了,半夜要犒劳一下自己,他在夜宵奶茶里多加了很多的零食小料。
出席宴会的时候,乌龙辜负了他的苦心。蓝绮盈礼服的背部拉链陡然开裂,高定的礼服翻折一番,贴身的那一层,在看不见的隐蔽角落有一条裂缝,经过蓝绮盈的努力狂塞,小裂缝已经变成东非大裂谷。
肉被勒着挤在裙子外,实在是不太美观,那天蓝绮盈还特意做了个盘发,显得自己脖子长点,即使用头发遮掩,披头散发的看上去实在不成体统。悻悻的蓝绮盈,不甘心就听温韵庭的命令,就此回家,只好在宴会里,找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装作自己是一只迷路的羔羊,看庭院里衣香鬓影的男男女女。
温韵庭在哪已经看不见了,蓝绮盈是刻意逃开温韵庭出没的角落,免得被押送回家。在他目力所及的地方,一个毫无疑问的天之骄子,吸引了蓝绮盈的目光。
不止是蓝绮盈,场内所有人都自动给他绕了一条路,用憧憬艳羡的目光给他镀上金身。华美的水晶灯光晕似乎独独打到他的身上,一层地位金钱的无形光晕环绕在他的周围。
社交名利场上,站位、礼服、交谈顺序都有充分的讲究,在场中的中心,毫无疑问地是此刻最为炙手可热的家族新贵。平日里哪个名头说出来都是威震一方的人物,对新来的贵客俯首帖耳。头发斑白的老头子,谄媚恭敬地招呼着堪堪成年的青年,看上去好不滑稽。
那时候蓝绮盈不知道场中人的名字,整幅心神就被滚烫的欲望攫取了。原来出生是那么好的东西,光是遥遥看上一眼,蓝绮盈仿佛已经望到了高原山巅上的雪。不会消融,不会污浊,不会失去原有的颜色。
浮华的奉承恭维里,唯有他一个人,身处中心而置身事外。满身的雍容华贵,淡漠的眼神从未因环绕的人轮番变幻,而动容半分。那是一面照出名利场中形形色色之人的镜子,谁都对他袒露自己的欲望,而这个环境对他没有可索取的价值,他只是沉静地看着。
那个人冷冷淡淡地瞥视一眼,入了他眼的人,全都沦为尘埃,连蓝绮盈都不觉得自己与这大家都有来头的场景格格不入了。
谁在他眼中都是一样的。
和这辈子都有云泥之别的人,同处一室,很容易令人产生他们是有关系的错觉。在蓝绮盈屏住呼吸,心醉神驰,想定睛细看大红人的容颜时,一个温热的胳膊把他搂住,略带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到他的鼻尖。
蓝绮盈搂着快掉的礼服,坐在花园的拐角处,刚好处于会场边缘,差一步就会迈出喧闹盛景的地方。来这的人都有自己的盘算,面对知名知姓身世显赫的人物,凑上前去大加吹捧,哪怕不能获得青睐,刷个眼熟总是好的。
蓝绮盈这种无名无姓的小卒子,没人愿意在他身上浪费宝贵的机会。忙着某些项目的富豪贵贾,说不定和场上哪个人说一句话,苦苦梗塞的投资许可,就能得到解决。谁是谁的派系,谁是依附于哪座大树上的虫子,获得入场券的人都一清二楚。
也只有蓝绮盈眼中,这只是个华服盛装美酒香车的豪奢宴会,搭建了胜于电视剧的漂亮场景,有人往来穿梭其中。稍微有点图谋的,绝不忘观察,势力的版图怎么构建,从问候的肢体动作微表情中,读出哪几个家族搭上线,再看清哪些人间笑里藏刀心怀芥蒂。
能在一众的社会名流中,独独找到他搭话的,只有温韵庭了吧。
瞧蓝绮盈扭着头,目光还在追随着场内中心,温韵庭喝得似乎微醺了,身体半屈,把头靠在蓝绮盈身上,用指尖勾过蓝绮盈的下巴,细碎的痒感让蓝绮盈把头转向他。
“你喝醉了,我搬不动你。”蓝绮盈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个远山白雪一般的人离去,进了他无法涉足的内场,他才晃了晃温韵庭,对靠在他身上的人说话。
“喜欢他?”温韵庭没有回答,指尖勾起蓝绮盈松散出来的碎发。不管这是在配餐侍者往来忙碌的场合,也不管有安保人员的层层把持,他把蓝绮盈已经松开的礼服单条肩带划到肩侧,再把胸口已经摇摇欲坠,全凭脂肪依托的布料,往下扒了点。
他眉眼很是细致,和刚才能攫取所有人眼球的聚光灯不同,温韵庭面庞上总漾着与人为善的礼貌,对谁都礼貌周到热情备至,很少做出越矩的举动。
他戳了戳蓝绮盈胸前的白肉,略带侮辱意味调笑着说:“那是徐家的太子,徐久晏。父亲和母亲的家族强强联合,都是元老派的。我认识几个类似的朋友,在他的年纪,女友情妇轮着换,私生子已经上幼儿园了。他却没有任何桃色绯闻,圈子内有传言,他可能喜欢男人。你穿成这样在他面前晃一圈,正好试试他的口味有没有那么特殊。假如他喜欢男人,你占了一半,毛遂自荐一下,说不定能被临幸。”
蓝绮盈把衣服一拽,对温韵庭翻了个毫不掩饰的白眼,“你这是玩腻了让我自寻出路的意思?”
温韵庭掐住蓝绮盈的脸,一扫醉意的朦胧,平素好相与的恬淡神情,泛出阵阵冷意。
“我的意思是,当我的东西,就该有觉悟,从身到心完全属于我。你选择了我,我要百分百的忠诚,管好自己的眼睛,不许随便乱看。听懂了?”
蓝绮盈敷衍着点点头,腹诽着他要是乱看还能把他眼睛挖出来不成,真以为自己是商纣王了。
温韵庭好像意识到自己说话太重,又换上了柔和似水的语调,抱住蓝绮盈,遮住自己的面容,有些依赖的说:“我们回家吧。我的东西,只有你了,你不能离开我,记住了吗?”
蓝绮盈觉得自己像成了一个听家长训话的小学生,除了点头称是,温韵庭不想让他有任何其他反应。离开温韵庭,没有学历没有技能不愿意吃苦的他,能有什么未来,或许要流落大街了吧,蓝绮盈不堪想象。
言语的承诺是管不住心灵的躁动的,一片活泛的湖,轻轻砸一块石头,就会激起数之不尽的涟漪。
那天以后,蓝绮盈偷偷会收集徐久晏的信息,但徐久晏行踪神秘,暂不对外公布,出入都有保镖护送,又有温韵庭这个天然屏障,蓝绮盈根本没机会知道徐久晏长相以外的任何消息。
了解越少,就越容易对其移植不属于对方本身的种种遐想。蓝绮盈曾经有一段时间,把自己当成徐久晏的梦女,对其想入非非,幻想着假如徐久晏陪他逛街看电影吃饭拉手手,该是如何的反应。他和徐久晏连认识都谈不上,因此想象起来不会觉得愧疚,更加肆无忌惮。
温韵庭断绝了他和外界的接触,平时不用上班上学,吃饱了就睡,闲暇娱乐最多的事是在刷手机,出门最多可以逛街买买东西,刷卡的时候,他才找到自己的存在感。
他只有靠幻想在一成不变的生活里,聊以自慰了。
那阵子的热情随着物料的缺失消弭,等他后来被温韵庭赶出家门,卖肉维生,更是把徐久晏抛到脑海外。等遇见了陈尽冽以后,纯属偶然下,知道陈尽冽和徐久晏曾经是大学同学,勉强算得上好友,他认为这是命运的羁绊,缠着陈尽冽给他徐久晏的联系方式,次次无功而返,蓝绮盈也认了折戟沉沙的命。
没想到自己曾经的梦中情人,竟然以活人的形式,出现在自己面前,蓝绮盈大为激动。
他抓紧徐久晏的裤腿,摸了摸,是上好的西服面料,油光水滑。抓住脚踝,装作不经意地用脸蹭了下。
结果被一脚踢开了。
蓝绮盈要是足够机警,就会发现,现在的徐久晏身边没有如影随形的保镖,所以随了他的心愿。
“这是个黑医院,要嘎我腰子。我刚流产过,走不动路,你把我带到市区,有人烟的地方放下我就行,好不好?”蓝绮盈抓住徐久晏的裤腿抓得更紧了,到时候走不走是另外的事,好不容易遇见意淫对象了,先占点便宜再说。
徐久晏蹲下身子,微眯着眼睛,像野兽对着自己的猎物打量。他细细端详清楚蓝绮盈的脸,居然答应了蓝绮盈这个一看就很蹩脚的借口和无理的要求。
“我可以帮你,作为交换,你也要帮我。”
撂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徐久晏把蓝绮盈拖了起来,蓝绮盈装作无力地想要伏在徐久晏身上,徐久晏一个闪躲,他扑了个空。
“头晕,头晕。”蓝绮盈讪笑着说,他迈进了特制的防弹豪华轿车,回忆刚才徐久晏说的话,不知道这人打什么算盘。
轿车出来以后,他呼出一口气。说不上来的压抑解脱,那间医院里有他本能想要逃离的味道。给自己构建了无数合理的理由,都是为了叫嚣着不妙的第六感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