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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五章 ...

  •   肖氏的旗袍店门面不大,门市连着的其实是肖家的后院.可屋里头那是排场做足,漆木地板亮得可以照出人的剪影,所有布料按材质分类,照颜色深浅排序,斜倚着楠木架子一溜排开,每卷料子下头都掉着块木牌子,述着名称制法,现下租界里洋太太们也兴起了穿旗袍,所以这牌子上头还附着洋文翻译.墙上挂的是签了名的电影明星海报,用银边镜框一一裱了起来,这广而告之口口相传的法子实在是精妙.此外,肖家还请了苏州的评弹先生,这先生长年坐在客堂一隅,唱唱弹弹,声音不高不低,合着人生,裁剪声,倒也十分热闹.
      肖裁缝的手艺有口皆碑,也时常能在这旗袍式样上做些小翻新,这是让容静知最最满意的地方.其实母亲白晶爱穿洋装,可容家是个传统大家,容静知既然姓容,自然要遵从容家的规矩,只要是在老太爷面前,就得是一身旗袍.可旗袍这衣服最挑身段,除非长的像个可乐瓶子,不然怎么穿怎么别扭.肖师傅倒是经常借鉴洋服的设计, 别出心裁做些改良,让容静知觉得这脖颈,手臂和腰腹不再被勒得难受.

      “四丫头,来,让肖师傅看看,要长远不见, 别把自己养成你师母那倒过来的可乐瓶子身材呀.”
      肖师傅看着眼前穿唐衫的小姑娘,真真是芳华廿十,亭亭玉立.平日穿旗袍有旗袍紧致的秀,今日着唐衫又有唐衫玲珑的俏.再过个几年,等长开了再添入一丝媚,估计容家的门槛是要被提亲的媒人踏平的.

      “这唐衫真漂亮,想说阿公他一定会欢喜,这衣服料子舒服宽松,上茶田看茶下溪水捕鱼都行,也不是长远不见,才下去两个多月而已.你晓得的,这里的冬天我受不住.”
      容静知皱着鼻子,穿上唐衫的她似乎凭添了几分女孩儿应有的娇俏,话音中可以听出她对于西南之行是十分迫不及待了.

      项治宇推开更衣隔间的门,在落地镜子前站定,由着伙计上上下下服侍着,目光却不由地朝镜中不远处那个唐衫姑娘望去.只见那一身的湖绿色妥帖地向下铺开,顺带星星点点地开出几朵白茉莉,乍一看像个采茶的女孩,可领口裙摆和袖口又密密地缝着一圈金丝线,前襟用的应该是玉石做的盘扣,不失精巧富贵.堂屋里有夕阳霞光扫过,女孩趿着锦帛船鞋,裙摆下露出一截白皙直至脚踝,那处肌肤就这样浸淫在余辉里头.原来容四小姐是这样一个妙人儿.

      “小姐,还是这唐衫衬您,回头请照相馆的师傅来家里再拍几幅画片,能把这些个电影明星都给比下去, 摆在肖师傅这里保管旗袍店的生意好上加好.” 容秀在一旁敲着小边鼓.
      容静知并不理会,她不是不欢喜穿旗袍,可旗袍是要上了一定年龄头的人才能穿的,她想,再过几年吧.

      堂屋内只听见说书先生拨着琴弦,咿咿呀呀地半唱半说道, “妙龄小姐稍稍踉跄了一下, 便回眸这么清清浅浅地一笑,开口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如此碰巧,在这里碰到先生; 那先生上前扶牢小姐,低头盯着眼前人的眉额…”.

      项治宇走向容静知,站定,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如说书先生那样唱着的,只盯着眼前人眉额.
      容静知被盯得胸口发闷,下颚处阵阵烧烫往耳廓蔓延,她垂下头,拧眉盯了脚尖好半晌,又抿嘴笑开了眼,抬头道, “项先生,你在看什么?”
      项治宇看着眼前人,心思转了又转,自己的念头也跟着动了一动, 便答道, “看你.”

      肖师傅轻咳一声,暧昧的气息便朝四周散开来,融进了还未开的晚香玉中.
      “静知觉得这套西服怎样?”
      容静知缓缓打量着项治宇,文质彬彬,一表人才,眼角眉头淌出丝丝风流气,怎么这样的人是码头清帮的苦出身,常听容老太爷夸赞他白手起家,无所不用其极,有分寸有手段,言辞间流露出的欣赏不言而喻.可她想的是,这年头光景,要挣出头,谁没有一丝半点的手段.
      项治宇穿的是三件套, 白衬衫,灰色的马夹西服,只是这西服看上去有些不服帖.容静知上前朝他腰间探出手,刚触到面料,就被项青喝住.再稍稍一按,哦,原来马夹外西服里面扣着的是一把抢.

      店里的师傅伙计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朝他们看来.
      项治宇除去西服,卸下腰间的枪匣子,递给项青.
      “这样蛮好,还是不要穿外套的好.” 容静知扫过那两管乌黑的枪,像只受了惊了小兔子,微微向后退了一退,拉过容秀.
      这个是真家伙,不是巡捕房那些捕头的警棍和硫磺弹,这个东西是可以随随便便就要人命的.
      “静知莫怕,带着防身而已. ” 项治宇轻巧带过.

      “哦哟,项三少呀,现下谁敢对您不敬,还用得着这洋火枪傍身.” 肖家老板娘上前打了圆场,她想,那两管枪一摆,旗袍店今朝的生意就不用做了.她又拉了拉容静知,开口, “四丫头,我今天特为做了膳糊面和桂花酒酿小圆子,就等着留你下来吃晚饭呢.”
      “谢谢肖师母,可静知买好了船票,后天就要南下了,行李都还没整理,今天就不叨扰了.” 容静知的这句话是特为说给项治宇听的,不能出席派对,不是她不给面子,实在是无可奈何.
      往西南方向的船春夏时节一个月才开两趟,到了秋冬,就减成了一月一趟,错过了这一班,容静知就要在上海过这个年了,这是她万般不情愿的.

      容静知一脸的苦恼无奈, “治宇哥,实在不好意思,忘了和你说我要南下过年的事了.你的派对我是没法去了,不过容家总归有人去的,不缺我一个.”
      “呀,那可真遗憾.”

      容静知和项治宇从旗袍店出来,并肩走在这梧桐道上,项治宇知道她怕火油味, 便让项青开着载着容秀车在两人后头跟着.他觉得,这次捕鱼最大的收获可能就是她,容静知.他欣赏这位容四小姐,除开样貌才情,她的品性才真真是块宝.她不是不识情爱,可她能做到这般宠辱不惊,着实令他吃惊.若是换做其他女人,估计早就服服帖帖了.生意人的血脉给这位容四小姐的机敏添了几分小智慧,她知道先护着自己,心里头的小算盘打得精,不吃亏,不欠人情,不占人大便宜,又能稍稍捞份保底的好处,圆滑得很.项治宇觉得,这璞玉似的女孩假以时日就是一块上等的沉香玉.他要快,要快一些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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