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金星天蝎

5、第三章

　　容静知坐在车里,微微出神,一路批着那件黑风衣,衣服上的烟草味倒是压制了火油味,倒没有去时的那种恶心不适.
　　前头站在静安寺门口,她看到容家上上下下的目光在她身上,或者说在这件风衣上转了不止三转; 有小报记者竟也有瞧出些门道的,朝她和项治宇举着相机照了几下.项治宇倒也不怒不恼.
　　可容静知可以猜到的是,明日上海滩大大小小的画报除了会登出容家施粥的新闻,估计自己也会占一块不大不小的地方.要知道,如今小报记者瞎三话四的本事比茶楼里的说书先生,牌桌上的太太小姐要高出太多了.
　　除开猜到明天报纸的内容,她也可以七七八八地猜到项治宇的心思.容家是项家转行做正规生意的捷径,容家在上海滩面子不小,名声更是一只鼎,十六铺码头黑的生意到容家的面粉厂里面一转,不白也变灰了.

　　“四丫头老大不小了,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大事了.” 容家大少容清远抿了口饭后的清茶,不轻不重地朝容老太爷开口道.
　　“三个阿哥还没有讨老婆,小四怎么敢抢在前头.”
　　容静知避重就轻地回道,整个人精神头一松,忽然觉得这一天过得十分吃力,太阳穴有些发胀,大约是受了凉.
　　“四丫头说的不是没道理,这事情还是缓缓.” 容老太爷搁了茶盏, 摆摆手,示意大家可以散了.

　　容静知匆匆回房,踢了靴子,解了裙衫里衣,朝澡盆子里面一坐,连打了数个喷嚏,容秀端着烧旺的火盆子朝她靠了又靠.
　　“再烧旺点”,容静知簌簌发抖,不知是冷得还是烫得,人越发昏沉,出了澡盆,裹着暖裘,钻进被窝,在容秀掖被子的时候,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要出汗,千万不能病了.

　　容清远接过下人摇好的德律风,清了清嗓子, 便开口带着三分戏虐七分恭敬地开口道, “三少今日做足了戏呀.不过,老太爷这头还是不见松口,估计要您再花些功夫, 毕竟白家老太爷早就定了让四丫头婚事自主的由头.”

　　项公馆的客堂间没有亮灯,只看到墙边的西式壁炉里烧着火,火苗不住地蹭蹭朝上窜.
　　项治宇斜靠在沙发上,换上黑色唐装的他像是融在黑色的丝绒沙发里一样,只瞧见指间的一星红点随着他的吞吐忽闪忽暗.
　　“这个我自然晓得,不过还是要谢谢清远兄的提醒,事成之后,还要叫你一声大哥呢. 对了,改天我包夜上海的场,请一定要给面子呀.” 项治宇朝壁炉掸了半截香烟,火苗又猛得一跳,霎时,烧红了他那双眼.

　　黑衣随从接过挂断的听筒,皱着眉, “三少,那个容清远,你觉得?”
　　“阿青,” 项治宇在沙发的丝绒面上敲了三敲, “我们要放长线,掉大鱼.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在十六铺新昌里那些船夫是怎么说的,网要大胆地撒,铺得越开越好,这样,才能捕到你想要的鱼.当然,前提是,这张网要够牢,够密.”
　　项青闭牢了嘴,心里头十分清楚,三少是断不愿意和他在这冷飕飕的客堂间里面话十六铺新昌里那个当年的,那个当年充满了腥气,有鱼的腥气,还有更多的是血的腥气,那味道溢满人的喉咙鼻腔,吸进去呼出来的好像就没有别的气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