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开芯小馒头

176、画卷

　　当地景安排好魔族的一切，再次回到地隐山召集众人时。

　　便见玄心脸色发青，很是难堪，

　　往日里沉稳持重的玄心，此刻眉头紧蹙，下颌线绷得笔直。

　　连指尖都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僵硬。

　　神情难堪得像是吞了黄连。

　　地景心下一沉，脚步顿了顿：

　　莫不是出了变故？

　　或是哪里漏算了环节？

　　他快步上前，声音凝重：

　　“怎么了？脸色为何如此难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玄心闻声抬头，见是地景，连忙敛去脸上的复杂情绪。

　　拱手行礼，语气勉强平稳：

　　“回神尊，无碍，不过一些私事，还望神尊勿怪。”

　　他垂着眼帘，避开地景探究的目光，显然不愿多提。

　　地景尚有些摸不着头脑，殿外便传来脚步声。

　　玄尘带着霜降走了进来。

　　少年脸颊还带着未散的红晕，眼神却比往日多了几分依赖。

　　亦步亦趋地跟着玄尘。

　　紧随其后的是玄音与江若柠。

　　地景见此情景，悬着的心瞬间放下。

　　殿外适时传来一阵灵讯波动。

　　地景抬手接过，是妖族传来的讯息。

　　--妖族不愿参与任何事情，只愿守好妖族地界，不添乱。

　　地景沉眸，却并未多言。

　　他清了清嗓子，打破殿内的微妙氛围：

　　“既然人都到得差不多了，便说说正事。”

　　说完，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玄尘身后的霜降身上。

　　少年此刻正有些怯生生地攥着玄尘的衣角，眼神里带着几分对陌生环境的不安。

　　却在感受到玄尘的目光时，立刻抬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玄尘察觉到地景的视线，低头看向身侧的霜降，声音放得极柔：

　　“霜降，去神尊那里，莫怕，师尊在这。”

　　他拍了拍少年的手背，给予无声的安抚。

　　霜降与玄尘对视一眼，立刻红着脸点头。

　　松开玄尘的衣角，小步走到地景面前，规规矩矩地行礼：

　　“神尊。”

　　地景看着眼前这尚未完全褪去稚气的少年，想起北冥的托付。

　　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黑红色的晶石

　　—— 晶石表面泛着淡淡的魔力光晕，触手冰凉，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他抬手，晶石便缓缓升起，朝着霜降的额头飞去，最终轻轻没入，消失不见。

　　“这是本该属于你的魔力，也是你身为魔族少主时的记忆。”

　　地景的声音平缓而郑重。

　　晶石刚一没入，霜降的身上便泛起层层黑红色的魔力涟漪

　　—— 魔力起初还很微弱，渐渐便愈发浓郁，缠绕在少年周身。

　　玄尘见状，心中一紧，几乎是立刻便上前，伸手拽住霜降的胳膊。

　　霜降被魔力包裹着，身体微微一颤，下意识地回头看向玄尘。

　　当那双暗红的瞳孔与玄尘担忧的目光对视时，他眼底的迷茫瞬间褪去。

　　立刻垂眸，声音带着沙哑：

　　“师尊，弟子没事，只是…… 有些熟悉的画面在脑子里闪过。”

　　玄尘一时无言。

　　地景在这时再次缓缓开口：

　　“事已成，时间定在三日后的陨星台。”

　　他说着看向玄尘：

　　“具体缘由，想要如何与这孩子说明，都由你。”

　　说完，他不再多留，转身便朝着殿外走去

　　—— 余下的，便要看他们能否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改写曾经的遗憾了。

　　……

　　刚踏回天枢山的地界。

　　方才还亦步亦趋跟在玄尘身后的霜降，便，一溜烟地朝着自己的住处跑去。

　　素白的衣摆在山间小径上划出一道仓促的弧线。

　　玄尘站在原地，望着那仓皇逃离的背影，广袖下的手悄然攥紧，指节泛白

　　—— 指尖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束缚，伸出去将人牢牢拉住，可最终还是缓缓松开。

　　他懂，霜降需要时间。

　　那枚晶石不仅归还了魔力与记忆，更砸开了一道名为 “魔族” 的枷锁。

　　少年心里定是翻涌着惊惶与茫然，此刻的逃离，不过是无措下的本能。

　　玄尘忍了。

　　却又没忍住。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霜降住处的木门便被轻轻推开，没有丝毫声响。

　　玄尘踏入屋内，目光扫过陈设简单的房间，最终落在床边。

　　那抹白色的身影正趴在床沿，肩膀微微耸动，像被雨淋湿的小兽，独自舔舐着不安。

　　听到动静，霜降猛地抬头。

　　泛红的眼眸里还凝着未干的泪滴，睫毛湿漉漉地耷拉着。

　　撞见玄尘的目光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玄尘立刻迈步上前。

　　伸出的手在半空中犹豫了瞬，最终只是用指腹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将那些冰凉的泪水一一拭去。

　　声音放得极柔：“可是后悔了？”

　　霜降坐起身，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一时没明白 “后悔” 指的是什么 。

　　他吸了吸鼻子，鼻尖泛红，又低下头。

　　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指尖几乎要将衣料捏皱：

　　“弟子…… 害怕。”

　　原来……不是得知身份后，后悔与他在一起。

　　玄尘暗暗松了一口气，心头那点因少年逃离而起的滞涩悄然散去。

　　可随之而来的，是想起前尘种种的沉重。

　　他记得少年眼底曾有过的绝望。

　　思及此处，他在霜降身边坐下。

　　轻轻拉住他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小心翼翼地传递过去：

　　“有为师在，你不会有事的。”

　　哪怕前路再险，哪怕三界皆反，他也会护着他。

　　就算死，他也会死在霜降前面。

　　不管何时，不管几世，玄尘都是这样做的。

　　两人的话语虽然不同频，霜降却清晰地感受到了玄尘掌心传来的温暖。

　　那温度驱散了些许心底的寒意。

　　他犹豫了许久，才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师尊…… 会讨厌弟子吗？”

　　玄尘一怔，不解道：

　　“为何会这么想？”

　　“大家都讨厌魔族……”

　　霜降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自卑，头垂得更低了，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眸。

　　玄尘这才反应过来。

　　少年害怕的，是他会像世人一样，因那血脉而歧视他、厌弃他。

　　他心中一痛，伸手轻轻捧起霜降垂着的脑袋，眼神无比郑重，一字一句道：

　　“为师厌恶的，是那些嗜杀成性、自甘堕落的恶，而非歧视某个种族。

　　霜降，你有一颗最纯洁干净的灵魂，这绝非血脉所能掩盖。”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少年微凉的脸颊，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为师会永远信任你，永远陪着你。

　　所以，别怕，好吗？”

　　霜降透过被泪水模糊的眼眸，望着近在咫尺的玄尘。

　　师尊的眉眼温柔，语气真挚。

　　这样的对待，比梦里的场景，比心魔制造的幻境，都要不切实际。

　　他心慌得厉害。

　　不明白为何在这本该无解的身份困局里，自己能如此顺利，能拥有这样的幸福。

　　他何德何能，配得上这份安宁？

　　“师尊，为什么…… 突然对弟子这么好？”
　　玄尘看着他眼底的茫然与无措，心中一软，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

　　那笑容里带着温柔，却又藏着一丝让人看不懂的阴翳。

　　那是两世沉淀的执念，是失而复得的偏执。

　　他缓缓开口：

　　“从前我总是被很多枷锁束缚，总想着要尊重你的决定。

　　总觉得不急。

　　总认为缘分需要顺其自然。

　　但，是你说的，

　　下辈子，要与为师永远不分开。

　　所以我不会再等下去了。”

　　霜降茫然地眨了眨眼。

　　“忘记了也没关系。”

　　玄尘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带着纵容。

　　那抹阴翳渐渐隐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珍视：

　　“为师也是刚记起来。

　　而霜降你，不需要记起任何事，只要依靠为师就好。

　　这三界，将会以你为中心而转动。”

　　霜降看着玄尘眼中那瞬间陌生的神色，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下来。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不再犹豫，伸出双臂，轻轻窝进了玄尘的怀里。

　　将脸埋在他的衣襟间，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息，那味道让他心安。

　　玄尘身体一僵，随即缓缓抬手，将人紧紧拥在怀里。

　　力道轻柔却坚定，像是抱住了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将身影拉得很长。

　　交织成一幅安稳而温暖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