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开芯小馒头

126、神殿5

　　放下心来，他爱琢磨着布置家的性子又犯了。

　　他先是找到了一处清池。

　　跳进池里，把自己里里外外洗得干干净净。

　　又到处扒拉着找了件差不多的衣服换上

　　—— 虽然不如桃花的黄衣服好看，却也干净整洁。

　　收拾好自己后，铃铛开始在神殿里转悠，琢磨着该如何装饰这个 “新家”。

　　他看到庭院里只有一棵桃树，觉得太单调。

　　便在心里记下，等桃花回来，要让他多栽几棵；

　　他路过一间空殿，觉得里面空荡荡的。

　　便想着可以在这里摆上石桌石凳，像桃村的小院一样，方便他们一起喝茶；

　　他还发现了一处种着灵草的园地，里面有很多从没见过的花草。

　　便想着可以摘些花，插在宫殿的花瓶里，让这里更有生气。

　　他在仙神殿四处奔走，把自己觉得需要布置的地方都记在心里。

　　偶尔还会捡起地上的桃花瓣，小心翼翼地夹在宣纸里，当作装饰。

　　铃铛的耐心，全给了等待桃花这件事。

　　只要一想到桃花回来时看到满殿喜庆的模样，再漫长的日子都变得鲜活起来。

　　他从不像那些月白身影般呆滞。

　　每天穿梭在神殿的殿宇间，一点点为这个清冷的地方添上烟火气。

　　不过两年光景，他就把神殿的每一寸土地都逛遍了。

　　在最深处那座尘封的宫殿里，他找到了堆积如山的布匹。

　　有艳红的、粉白的、明黄的。

　　还有缀着珍珠与金线的绸缎。

　　旁边还散落着各式灯笼、流苏与绣线，以及各种小玩意。

　　甚至还有铃铛，像是被遗忘的宝藏。

　　铃铛乐得眼睛都亮了，抱着布匹就往回跑，从此便把 “布置新家” 当成了唯一的事。

　　素白的大殿里，他踩着木梯，将红绸一圈圈缠在玉柱上，从殿内一直挂到殿外；

　　红绸不够了，就用粉绸补缝，两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像极了桃村春天的桃花与晚霞；

　　长明灯的光太清冷，他就找来蜡烛，一支支点在窗台与案边。

　　暖黄的烛火映着红绸，竟有了几分人间婚礼的热闹。

　　他总想着，要给桃花一个天大的惊喜。

　　让他一回来，就知道自己一直在等他。

　　闲暇时，铃铛特地留了块最鲜艳的红布，摊在玉桌上。

　　仔细回忆着当初在桃村时，阿婆们为他缝的嫁衣模样。

　　那时他还笑话嫁衣太红。

　　可现在，指尖触到红布，心里只剩满满的甜蜜。

　　没有触觉，他就凭着视觉一点点比对针脚；

　　缝错了就拆了重缝，手指被针扎得满是小孔，也从不肯停歇。

　　他的时间太多了。

　　多到足以让他把那件嫁衣缝得愈发精致。

　　金线绣的铃铛在红布上绽放，与记忆里的模样分毫不差。

　　……

　　日子一天天过去，铃铛从那个脏兮兮的小娃，长成了高挑的青年。

　　他没事就拉着那些月白身影 “找不同”。

　　有时比对着他们的衣摆褶皱，有时观察他们的步伐速度。

　　可无论怎么看，桃花制作的这些 “影子” 都与他一模一样。

　　连抬手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铃铛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桃花的手真巧，连影子都做得这么精致。

　　……

　　又过了许多年。

　　喜庆的布置从最深处的宫殿，一路延伸到了广场。

　　红绸挂满了每一根玉柱，灯笼照亮了每一条小径。

　　当铃铛颤颤巍巍地踩着木梯，将最后一个红灯笼挂在广场最外面的柱子上时。

　　他已经老得满脸褶皱，手上的皮肤松弛得像枯树皮。

　　可他依旧坚持着每天刮胡子。

　　用一把磨得光滑的青铜刀，小心翼翼地打理着下巴，好让自己看起来年轻一些。

　　只是他的头发早已苍白如雪，腰背也弯得直不起来。

　　走几步就要扶着柱子歇一歇。

　　他知道，人类的大限要到了。

　　阎王说的 “百年相伴”，快要走到尽头了。

　　那天清晨。

　　铃铛颤巍巍地从箱底取出那件缝了一辈子的嫁衣，一点点穿在身上。

　　红色的嫁衣衬得他苍老的面容多了几分血色。

　　他扶着墙，缓缓走到大殿正门口的台阶上坐下。

　　又从袖中取出红盖头，用尽力气举过头顶，轻轻盖在自己头上。

　　最后，他从怀里拿出一对铃铛与几朵桃花，轻轻的握在手心。

　　红盖头下的世界一片朦胧，只有透过缝隙的光，映着眼前的红绸与灯笼。

　　生命的最后一刻。

　　铃铛的意识渐渐模糊，却依旧在心里清晰地想着：

　　阎王说他们有缘无份，说百世千世都要错过，或许是真的。

　　可他不在乎。

　　从桃村的初见，到琳琅阁的定情。

　　从黄泉路上的挣扎，到神殿里的等待。

　　他这一辈子，都在朝着桃花的方向跑。

　　哪怕到最后，还是没能等到他回来。

　　哪怕这场婚礼只有自己一个人，他也要一厢情愿地嫁给桃花。

　　他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