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天》九疑

37、【037】绮绣相展转（二）

　　兰若皱了皱眉，冷然避开血尸的攻击，却也避不开那滴落下来飞舞着的鲜红。若鸿站在一侧，担心地看着。以自己的实力，恐怕不但不能相帮，反而是添乱。与其冲上去添乱，不如在一旁时不时以些术法来帮忙更好。第一次看见从来都纤尘不染的兰若，本来一袭飘渺的白衣上已染满了从血尸上飘下的血迹。
　　师父……若鸿在心中暗暗心疼，也暗暗发誓，要尽快能够与他并肩作战。
　　不过还好，血尸没有若鸿想象中的那么难以对付。
　　最后一个爆裂之咒，血尸终于成为一团血雾，然后烟消云散。兰若松了一口气，捻了个清洁咒，把自己满是血污的身上弄干净。
　　“师父，小心！”若鸿一个飞身，挡在了兰若前面。
　　虽然没有反应过来，然而兰若下意识出手，灭蒙也随着血尸而去了。看来是这灭蒙本以血尸之血为食，此刻见血尸被灭，才对兰若出手的，却不想这一下被若鸿挡下去了。
　　“没事吧？”兰若皱起眉来，看着若鸿。灭蒙按理来说是于人无害的，应该关系不大。
　　嘴角勾起一个微微的弧度，若鸿轻声道：“没事，师父。”
　　兰若点了点头，即要向前走去。
　　若鸿苦笑，一个水镜咒，遮住了自己背上已经发黑的伤痕。

　　最后一道石门开启，点点映照出来的是满室的光华。
　　“昆山之玉，明月之珠，太阿之剑，灵鼍之鼓。”
　　门上的十六个字，正是明明白白告诉入内的人，这里面究竟是藏了什么样的宝物。
　　不大的石室之内，没有什么摆设。只有石室的正中央，以半人高的黑色石柱撑起了一块玉璧、一颗明珠、一个剑匣与一面小鼓。玉璧上雕龙凤，玲珑剔透；明珠光华，流转一室生辉；剑匣浑身黑色，毫不起眼；而小鼓看起来也与普通的鼓并无二致，只是手柄处的雕花要更精致些。
　　兰若也是微微一惊，想不到那些传说失落的宝物，竟都在这小小石室当中。
　　“师父？”若鸿倒是一个都不认识，急切地盼着要长长见识。
　　“这玉璧，乃是用集天地精华的昆山之玉所雕，是上古神物龙凤壁。传言若有人能得龙凤壁，便能得到龙凤之力，逆转乾坤。这明珠，乃是传说深海之下黑鳍鲛人的眼泪所凝，明如满月，所以称为明月珠。这小鼓，乃是用神兽灵鼍的皮制成，一敲动三山，再敲震五岳。至于这剑匣，其中应该就是神剑太阿了。”兰若微微一笑，好在神剑已在眼前。
　　“师父，那我们可不可以把这些都拿回去啊？”这么多好东西，不拿白不拿么。
　　“鸿儿，为人切忌贪心。”兰若皱了皱眉，所求不过太阿，至于其他，又何必起贪念。
　　若鸿吐了吐舌头，上前两步，不舍地看了看其他宝物，最后只是将剑匣打开。
　　两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挪到剑匣之中，却听得若鸿惊叫一声：“空的？！”
　　这本该装有天下威道之剑太阿的剑匣，竟然是空的？

　　“兰若，这明月珠你不要，我替你收了。”不知哪里来的一个男声，转瞬石室已经是一片黑暗。
　　等待星火之术已起，石室内再次光亮，柱子上的明月珠与龙凤壁都已不见。再一回头，才发觉连若鸿都已不见。不过短短一瞬而已。兰若深深皱眉，以灵通追息之术，竟然探查不到对方的下落。罢了，这事恐怕是急不得。一扬大袖，灵鼍之鼓被收入袖中。兰若一个飞身，便离石室而去。刚出石洞没多久，便听得身后轰隆大作。这个不知何时就立在了这开流河中的机关石室，完成了它的使命，也结束了悠悠的岁月。
　　“你是何人？”若鸿被人挟着，虽是御风，自己却动弹不得。
　　青衣男子一个回首，俊脸牵出一丝笑意来，却不答话。随即又一扬手，若鸿便连话也说不出了。凝神屏息，若鸿想试着以灵通之术告诉师父，却发现自己的仙力被锁，半点都使不出来。
　　“这么长的旅途，不聊聊天，倒是颇为无聊呢。”男子忽然开口，年轻又温柔的声音倒是悦耳动听，很有磁性。
　　若鸿皱眉，这人是什么意思。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姓叶，叫叶雨年，是个堕仙。”叶雨年回头，又冲着若鸿笑，露出了两排白牙，看起来倒是个阳光少年。
　　“堕仙？”开不了口，若鸿只得暗暗心惊。

　　“虽然你不说话，”叶雨年又是一笑，“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关于堕仙的事，我告诉不了你。但关于你的事，我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你放心，我既然困住了你，在没把握对付兰若之前，我便不会让他知道你在哪。至于我的目的，你到时候就会知道了。总之，这几天有你作伴，我大概不会很寂寞吧？”说完又是一阵轻笑。
　　若鸿的目光几度打量他，最后放在了他所配的红色玉佩上。如果没看错，那应该是瑜绛玉才对；而玉上雕着凤翼，正是青丘山青冥楼的标志。青冥楼是六司之中最闲的地方，并无本职，且又多是妖界中人所修成的散仙，本就散漫。但堕仙，却是极少听说。眉头皱起，若鸿思索着脱身之法。
　　“不用枉费心力，”叶雨年又是一笑，“你是脱不了这定身咒的。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仙，想要跟我作对，是不可能的。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本事让兰若收你为徒，但想从我手中飞走，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如果你给我暖床，说不定我会考虑放你走。”一边说着，叶雨年一边玩味地看着若鸿的表情。还特意加重了一下“暖床”两个字，想看看若鸿是什么表情。倒没想到若鸿目光冷淡依旧。
　　看着若鸿的反应，叶雨年又是轻笑：“还真是有趣。不过你这个样子，还真的很像兰若。”
　　自己像师父？若鸿还从未听过有人这么说，目光转而看向他。
　　“对了，你今年都十六了，有没有男人碰过？”话锋一转，明明是轻佻之语，在他口里却还有几分正经。
　　“要不，我来教教你？”叶雨年摆明了是在逗若鸿，带着笑意看着她。
　　对于男女之事，若鸿也不是不知，只是面对这种人……望着眼前这完全猜不透摸不着的人，若鸿的目光越来越冷。
　　“逗你玩的，看你那样子。”叶雨年又把头转回去，蓦地就沉默了。

　　这是向着京城的方向？他是想要回将军府？眼前的人只顾御风，没什么动静，若鸿也就闭目，暗自思量着，也是试着运起心法，看看能否破除禁制。也不知是过了过久，耳旁已没有了呼呼的风声。睁眼的时候，就已在将军府房内了。房间的摆设倒不算太过华丽，墙上所挂的剑也表明这是个男子的卧房。若鸿看向叶雨年。
　　“没错，这是我的房间。今晚要委屈你在这了。”叶雨年一笑，白牙又露出来。随即解开了一些禁制，让若鸿能说话，能动，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封了她的仙术。
　　月亮高举，正是望月的好时候。可惜，月圆人难圆。仰了仰头，若鸿想起师父来。
　　正朝三千楼而去的兰若，此时也不自觉仰头，望了望遥不可及的月亮。
　　“你倒还有闲情，赏月怀人？”叶雨年看着她的侧脸，一笑。
　　“为何没有？苦中作乐。”若鸿回以淡淡一笑，看得叶雨年一个愣神。
　　许久，叶雨年才好像回神了，道：“有没有兴趣，陪我出去走走？”
　　“有何不可？”若鸿轻声道，“去哪？”
　　“皇宫。”叶雨年又是一笑，眉目璀璨，将一套华丽的女装扔到了若鸿面前，“我在外面等你。”
　　想起上一次入宫的时候，师父还在自己身边，若鸿一笑，这么快，物是人非。好在当初入宫是用了障眼法的，现在再入，他人也认不出来。稍稍梳理了一下，跨出门口就看到了叶雨年，他也换了一套更正式一些的便装，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的意气风发了。看着看着，若鸿觉得自己越发的想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会是堕仙。

　　“北军已将叛军驱出承庆道境内，皇帝心情大好，所以找我去喝酒。”叶雨年倒颇为轻松，“我说我把我媳妇带去给他看看，省得他动不动就想赐婚。”
　　若鸿差点没把嘴里的口水喷出来：媳妇？！这哪跟哪啊？这个人的思维和自己完完全全不在一条线上啊。
　　就这么一路无话入了皇宫，天上时不时有乌鸦叫着飞过。
　　两人一起向端坐在正中的皇帝施礼。若鸿暗想，这皇帝倒不似当初看得那么病怏怏的，已经精神很多了，看起来岁数也就跟叶雨年差不多大的样子。
　　“叶将军请坐下吧。”皇帝发话了，“不知道叶将军带来的这位姑娘是？”
　　“乃是微臣的未婚妻。”叶雨年不紧不慢地答，表情波动不大。若鸿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低着头，皇帝未曾看到。
　　“倒不知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姑娘？”皇帝似对若鸿起了好奇心，追问道。
　　“是庆州林家的姑娘，其父乃是先父故交，两家亲事早定下了。”叶雨年顿了顿，又道，“姓林，小字……”却一下没编出来，卡住了。
　　“小字若若。”若鸿顺口接道，皇帝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甚好，甚好。”皇帝看了若鸿几眼，看得若鸿浑身发麻，直到皇帝收回目光才好些。
　　“怎么，怕了？”叶雨年感知到若鸿的反应，笑着低声问。
　　“好心提醒叶大将军，”若鸿却是轻蔑一笑，轻声道，“有皇如此，天下大幸。”
　　三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皇帝时不时的嘘寒问暖一下。说是庆祝大捷，却只字未提大捷的事情。三人边吃边聊，气氛看起来倒也轻松。
　　三人正吃着，忽然门外太监亮了一嗓子：“太后驾到。”

　　太后……若鸿心里一惊，抬头看了看皇帝，皇帝的神色似乎也不是很对。
　　“都免礼吧。”太后一挥手，底下跪着的一群人才敢起来。只是叶雨年是没跪的。看到叶雨年没跪，若鸿心想自己也范不着吃那个亏，索性也不跪了。这时才反应过来，为何刚才看到皇帝觉得不对，因为叶雨年也没有跪拜过。
　　“叶将军，哀家知道，此次大捷你居功至伟。”太后坐下，慢慢悠悠地先喝了口茶，“但也不能，忘记了君臣之仪吧？”
　　“母后，是孩儿准他不跪的。”叶雨年还没答话，皇帝却跑出来抢白一通。
　　太后也不纠缠于这个问题，又看向若鸿道：“这是谁家的姑娘？”
　　“母后，是叶将军的未婚妻。”若鸿看着皇帝，他干嘛总要帮着叶雨年说话？
　　“形容得体，不错。”太后放下茶杯，点了点头，话锋又是一转，“立为妃子，倒也不错。”
　　叶雨年没什么太大反应，皇帝不说话了，却能从面上看出喜色来。
　　若鸿简直无语，天下还有这种太后，儿子好色就罢了，还帮着儿子抢臣下的妻子？
　　“来，坐过来我看看。”太后示意若鸿，若鸿也不得不过去。于是乖乖地坐到了太后身边去，抬起头来给太后看了个仔细。
　　“不错。”太后收回凌厉的目光，“大家别拘束了，吃饭吧。”
　　这可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若鸿心想。虽然不知这宫闱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在坐的这么几个人，肯定都是心怀鬼胎，却是毋庸置疑的。以前与师父一同吃饭，只觉得不论吃什么都是人间美味；而今坐在这里，吃的随是山珍海味，却是味同嚼蜡。可若鸿也知道，越是着急，就越难脱身，只能静下心来，一边慢慢吃些东西，一边想着脱身之计。

　　“叶将军。”吃了没一会儿，太后又开口了，“若是皇帝看上了你家的这女子，你是让还是不让？”
　　叶雨年嘴角勾起一抹令人捉摸不透地笑：“皇上有命，微臣焉敢不从？”
　　“好。”皇帝喜不自胜，太后更是一言定下，“那三日后迎娶，以叶将军家为娘家，将军可有意见？”
　　“微臣不敢。臣当尽心尽力，照顾好未来皇妃。”叶雨年笑着答应。
　　这算是什么事儿啊？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给卖了？若鸿虽然一时看不明白这之间的风云暗涌，却也知道此时须得先从。叶雨年自然是别有用心，太后和皇帝恐怕也并非真是昏庸如此。若鸿嘴角也挂起一抹笑意，好，便与你们好好玩着一场游戏。
　　“小女人，胆子不小啊？”叶雨年笑意不改，压低了声音对若鸿说。
　　“将军过誉了，彼此彼此。”若鸿也是一笑，光华之下，叶雨年与皇帝具是一愣。
　　只是还想要说什么，来不及张嘴，嘴角的笑意还未消去，若鸿便觉得眼前一黑……
　　“若若！”倒下去的那一刻，没有触到冰冷的地，而是落在了一个怀抱里。
　　嗯，挺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