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原上岁枯荣》绿豆红

75、春风催寒霜，獠牙覆青面

　　三人一路踏雪而上，枝头残雪倏然坠落，留下摇晃树梢。

　　快到山顶之时，李拾虞在一块两人高的山石前停了下来，悄声挪到了更加隐蔽的地方。

　　苍济和沈潜紧随其后，停在她身旁。

　　山石上刻着“春风催寒霜”，其后是一个一人高的山洞，洞内深不可见，不知里面有什么。

　　李拾虞卸下竹篓，掀开盖子，只见里面放了好几种工具，还有一个用布包起来的小包裹，里面装了四人份的干粮和水。

　　还有一个小包，里面是一张巴掌大的风雪仙人的画像，用寿桃形状的馒头压着。

　　李拾虞掏出一把洛阳铲，又分给苍济一把锄头，沈潜一把铁镐，然后把竹篓藏在了山石后的枯草丛中。

　　她给身旁的两人使了个眼色，一人发了一张隐身符，捏了个诀，弯腰走在了前面。

　　山洞内寒冷潮湿，洞顶冰锥倒悬，在火折子的映照下，愈发清透明亮。

　　李拾虞感到属于她的那缕灵力越来越近，可是山洞辗转崎岖，她依着微弱的亮光和灵力的气息走了一刻钟，还没有见到任何一处较为开阔的地方。

　　三人一边摸索着前进，一边清除脚下和身旁的障碍。

　　突然，身后人踩了李拾虞一脚，还撞了她一下，害她趔趄两步，差点儿摔倒。

　　“嘶……世渊你怎么不走了？”沈潜压低了声音，听起来也碰到了什么。

　　苍济同样压低声音，有些不好意思，“撞到人了。”

　　李拾虞靠坐在山壁突出的石块上，飞速捏了个新诀，三人的身形便再次显现了出来。

　　“看见了，看见了！”沈潜手忙脚乱地原地打转。

　　“知道。”李拾虞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是只有咱们三个可以互相看到，别人仍然看不到我们。”

　　“哦，那我就放心了。”沈潜深呼一口气，随后又惊觉不对，“咱们怕什么？直接打通它的洞穴，冲进去把星柔救出来就是了！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小爷的眼皮子底下抢人，看小爷不把它打得满地找牙！”

　　苍济曲起手指，在他脑门儿敲了一下。

　　“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呢。为的是平安救出星柔，之后你想怎么打都可以。”

　　“哎呦，知道了！”沈潜气呼呼地揉着吃痛的脑门，“那快进去吧！”

　　又绕过十几个弯，李拾虞才终于看到一大片光亮。

　　转弯之后，入眼便是一个巨大的山洞，他们三个躲在石壁后，小心观察洞内情形。

　　山洞顶端开了一个用来采光的大洞，大片纯白的雪花悠然飘落，在明暗交界之处隐入昏暗，消失不见。

　　洞中有一张一人宽的石床，上面垫了茅草，铺了被褥。

　　石壁边支了一个灶台，和葛婆婆家用来做饭的东西差不多，锅碗瓢盆，水桶、粮缸，应有尽有。

　　中间摆了一张八仙桌，却只有一条长长的板凳。

　　再往右看，有人手脚都被捆在圈椅上，歪着头昏睡了过去。

　　虽看不清面貌，但是看衣着、身量和发髻，那人正是星柔！

　　沈潜猛地冲出去，想要把星柔救回来，却被李拾虞和苍济一人一条胳膊，拽了回来。

　　他挣扎着要抽回自己的手臂，还未开口，嘴巴就被捂住了。

　　只见粮缸之后，缓慢地抬起了一颗脑袋。

　　原来山洞中并不是没有人，而是那人正在生火……

　　他上上下下捣鼓了好大一会儿，拿铲子把积灰铲到一边，又掌中生风，呼呼地吹干了潮湿的枯草。

　　抓起一把干草，指尖火苗置于下方，填进灶台里之后，又往里面丢了两团火苗，才逐渐引着了起来。

　　李拾虞默默摇头，“一看就不经常生火，要留一个气口，才更容易烧起来嘛。不过他火苗多，怎么点都行。”

　　苍济歪头看她，“你经常生火吗？”

　　“那当然了，不然吃什么？”李拾虞紧盯着这个奇怪的人，随口答了一句。

　　那人往锅里添了八瓢水，抓了两把米放进去，不知又从哪儿翻出来两块红薯，洗干净，切了块儿，全部扔了进去。

　　往锅底填了两把木柴后，他才转过身来，去拿他藏在枕头底下的画卷。

　　那人头戴獠牙青面，与葛婆婆家中祭拜的画像上的面具，一模一样。

　　然而，虽然他的衣服与画像上完全不同，但腰间的太极狐挂坠却俨然是同一个，就连黑色花纹的走向都别无二致。

　　他把画卷小心展开，施法悬在空中，走到长凳上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

　　画中的凌霄花只开了一半，另一半儿花苞紧闭，像是等待开放的样子。

　　他盯着画卷看了好一会儿，貌似不知要如何入手才好。

　　稍后，只见他迟疑着，从腰间掏出一张黄符，划破手指，打算画些什么。

　　“咳……咳咳……”

　　圈椅上突然传来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星柔迷茫地看了一圈，想要起身时，才发现她已经被绑在了椅子上。

　　她用力挣脱，却无济于事。

　　“你是谁？为什么要绑我？”星柔愤怒地看向那个戴面具的人，同时偷偷在掌中蓄起狐火。

　　“你是哪里的狐狸？”那人不答反问。

　　星柔没好气儿地呛声：“关你什么事？”

　　那人也不生气，只是指了指自己的面具。

　　“你应该也听说了，我就是他们供奉的风雪仙人。不过，我的名字里并无风雪，其实，我叫纪兰春。可惜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名字，只知道拜风雪仙人。”

　　星柔不想听，也不在乎，她仍用力挣扎着捆住她的绳索，“我也不想知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放我回去！不然等我姐姐找到这里，我让她扒了你的皮！”

　　“这么凶啊？”纪兰春没有过多理会星柔的叫嚣，他仍盯着画卷，“这幅画，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星柔闭上嘴巴，没有回答。

　　她又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真的风雪仙人，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坏心思，还是不要跟他说太多了。

　　“这画中有一颗受伤的妖丹，怎么可以把它取出来？”纪兰春又问，“要不伤到它的那种方式。”

　　星柔眨了眨眼睛，转头望去，画中收起花苞的凌霄花占了一半，看起来有些颓废。

　　“为什么要取出来？”她收起掌中狐火，嘴角龇起的利齿压住了下唇，怒气不减。

　　“你都不回答我的问题，反而不停问我，未免太没礼貌了些。你是谁家的孩子？家中父母不曾教你礼尚往来吗？”

　　纪兰春站起身，走进悬于半空中的那幅画卷。

　　“若是强硬取出，不知会是怎样结果……”他摸着面具的下巴，喃喃自语。

　　星柔实在挣脱不开这奇怪的绳子，情急之下，掌中重又聚起狐火，猛地朝纪兰春弹去。

　　那人即使背对星柔，却也丝毫不占下风，他挥袖一甩，将那狐火丢到了灶台之中。

　　“……”星柔震惊地瞪大双眼，更加生气了。

　　她拼尽全力都没能挣开绳索，好不容易掷出了精准的一击，却被他甩去烧锅了？

　　“我虽不知你是哪个山头的狐狸，也不知道你是从何处得到的这颗妖丹，但是看在你是在照顾它的份儿上，我可以不与你计较。”

　　那狰狞的獠牙青面转过头来，在头顶天光的笼罩下，更添恐怖。

　　“不然，我大可以把你也丢进那灶台里，炼一颗丹出来。”

　　闻言，星柔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却仍表情倔强，不肯服软。

　　纪兰春又盯着画卷望了几眼，回身拿起那张空白的黄符，往上面快速画了一个符，抬手往画轴上贴去。

　　不知他画了什么，星柔担忧又着急，可束缚住她手脚的绳索越挣越紧，捆得她无法动弹。

　　千钧一发之际，李拾虞飞身上前，打掉了纪兰春手中的灵符，顺手抢走了画卷。

　　紧接着，纪兰春快速结印，术法瞬间笼罩整个山洞，显出了李拾虞等人的身形。

　　“既然来了，何必偷偷摸摸的？”纪兰春单手背在身后，挺身而立，“说吧，要如何才能还给我？”

　　李拾虞觉得莫名其妙，微微挑了一下眉头，“还给你？此话从何说起啊？”

　　身后，苍济和沈潜一人一边，帮星柔松绑，结果解了大半天，一点儿都没松开。

　　沈潜干脆攥紧铁镐，对着椅子腿上的绳索敲去。

　　纪兰春眼疾手快地捞起手边的木碗，砸歪了沈潜手中的铁镐。

　　“我只有那一把椅子，你别给我敲坏了！”他快步上前，绕到椅子后面查看。

　　还好，铁镐只是敲在了地上，没有伤到他的椅子。

　　“这可是大果紫檀芙蓉纹圈椅，是别人送的礼物，不能毁坏的。”

　　李拾虞：“……”

　　苍济：“……”

　　沈潜在她俩耳边低语：“直接连椅子一起端走算了！这个人怕不是个有毛病的。”

　　“嘶……哈……”

　　星柔猛地回头，冲纪兰春龇牙裂嘴。

　　他默默退后两步，打算换个战术。

　　“你们这一行人，好不讲道理。光天化日之下，闯进别人家中，还要抢走我的椅子，这可是要打板子、蹲大狱的，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些。”

　　话语间，他背在身后的指尖在空中画了几笔，山洞四周的灵符便偷偷亮了一下，继而悄然恢复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