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破碎的灵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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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七年八月中，北京。
盛夏的夜风裹挟着潮湿的热浪，不屈不挠地想从落地窗上钻出个缝隙来。苏醒下意识地扯了扯领口。
"Allen...闷..."
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张远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身上只穿了件白色背心，却还在不停地流汗。
"我去调下空调。"苏醒快步走过去将空调温度又下调了一度，想一想，又调回了24度。
空调下方的茶几上面摆放着七八个药瓶，在空调冷风中泛着诡异的光。
这是今天第三次吃药了。苏醒在心里默念着，喉头发紧。他弯腰从每个药瓶中数出合适的颗粒，团在手心。
"给。"苏醒倒了杯温水，小心地避开张远左手腕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一个月前，张远用水果刀划出的伤口刚刚结痂，像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那里。
张远缓缓抬头，眼睛在顶灯照射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褐色。曾经灵动有神的眸子如今像是蒙了层雾，连倒映的灯光都显得支离破碎。他机械地接过药片，喉结滚动了几下才勉强咽下去。
"谢谢。"声音轻得像片落叶。
苏醒胸口一阵刺痛。他记得十年前，当他将仅有的三千块钱借给张远应急的时候，张远也是这样对他说"谢谢"。那时候少年眼里盛着星光，尽管有一丝羞涩，但声音清亮。而现在...
"远，要不要听会儿歌？"苏醒走到音响前，手指在收藏列表上徘徊，"就放些轻音乐..."
"别！"张远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手指死死攥住沙发边缘，"我...我听不了..."
苏醒僵在原地。上个月在录音室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张远站在麦克风前，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声音，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最后崩溃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Allen，你走吧。"张远把脸埋进膝盖里，声音闷闷的，"别管我了...我已经...废了..."
"放屁！"苏醒一拳砸在茶几上，玻璃杯里的水剧烈晃动，溅到桌面上。他眼眶发热，"十年了，什么坎我们没一起跨过去？哪次不是一起扛过来的？"
苏醒想起五年前那个冬夜，他被经纪公司封杀、全网谩骂时，是张远冒着风雪跑来他家，举着啤酒说"兄弟陪你"。
张远慢慢抬起头，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腕的疤痕。苏醒注意到他的指甲被咬得参差不齐，有几个还渗着血丝。
"不一样..."张远的声音飘忽得像缕烟，"那时候...我们还有音乐...现在..."他忽然神经质地笑起来，"医生说我是'心因性失声'，多可笑...一个歌手，把嗓子弄丢了..."
落地窗外正对着的LED屏刚好切换到某音乐节目的广告，画面上年轻的歌手正在纵情高歌。苏醒快步走过去拉上窗帘，转身时看见张远正盯着自己的手发呆——那双手现在瘦得骨节分明，苍白得能看到皮下的青紫色血管。
"会好的。"苏醒坐到张远身边，小心地搂住他的肩膀。掌下的身体单薄得让他心惊。
"记得吗？08年我们巡演，你中暑还坚持真唱。"苏醒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台下观众都没听出来，就我看见你下台就吐了..."
张远眼神恍惚了一下，嘴角微微抽动，似乎想笑却又失败了。
"Allen..."张远突然抓住苏醒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我昨天...又看见那些弹幕了...他们说'过气艺人'、'废物'..."他的瞳孔剧烈收缩着，"有时候我觉得...他们说得对..."
苏醒反手握住张远湿冷的手指，发现他整个手掌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茶几上的手机突然亮起，是经纪人发来的消息："明天心理医生约好了，别忘。"
他熄掉屏幕，抬头看见张远正盯着自己的左手腕发呆，眼神空洞得可怕。苏醒立刻侧身挡住他的视线："远，看着我。"
当张远终于抬起头时，苏醒一字一顿地说："明天我陪你去见医生。下周我们去青岛找那个音乐治疗师。下个月..."他的声音哽了一下，"不管多久，我陪你。"
窗外，一只飞蛾不停地撞击着玻璃，发出轻微的"啪啪"声。十年前，他们第一次同台时，演播厅外也有一群扑火的飞蛾。苏醒记得那天张远穿着天蓝色演出服，在舞台上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又蹦又跳。
而现在，那个可爱的小鸟正蜷缩在沙发里，整个人灰败得像张褪色的老照片。
"睡会儿吧。"苏醒轻声说，帮张远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注意到张远右眼角有块淤青——昨晚又撞墙了。医生说是焦虑发作时的自残行为，建议24小时看护。
当张远终于闭上眼睛，苏醒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上。热浪扑面而来，楼下的槐树上爬满了知了，刺耳的鸣叫声此起彼伏。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经纪人发来的最新检查报告。苏醒划开页面，目光停留在"解离性障碍"几个加粗的黑体字上。报告末尾写着："建议住院治疗，有自伤自杀风险。"
苏醒仰头看着CBD被霓虹灯照亮的夜空，看不见一颗星星。十年了，从两个斗志昂扬的年轻人到如今三十出头，他们经历过太多——鲜花掌声，谩骂诋毁，高峰低谷...但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张远可能真的会消失。
苏醒转身透过玻璃门看向客厅。张远还蜷在沙发上，胸口微微起伏，像个易碎的玻璃制品。
"会好的。"苏醒对着闷热的夜色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在说服谁，"一定会好的。"
，还差 